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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他昏迷,有下人給他喂飯擦拭身體,也不會讓他太狼狽,可還是渴。

沈初注意到了李隆基的視線,他微微一笑?,主動拎起茶壺給李隆基倒了一杯水,貼心遞到李隆基%e5%94%87邊。

李隆基卻把頭一扭,不喝沈初遞過來的水。

“聖人不必擔心水中下毒,臣要?做之事已經做完了,如今也沒有再給你下藥的動機了。”沈初溫聲道。

“至於看你笑?話?一事,更是無從說起。您的笑?話?,從安祿山造反到您倉皇逃離長安城,臣去歲已經看的夠多?了,不差這?一件。”

語氣溫潤,說的話?卻字字誅心。

李隆基被?氣的麵?紅耳赤:“大膽!”

沈初麵?色不改:“再大膽的事情?臣也已經做完了,陛下的斥責來得有些遲了。”

寫聖旨這?招可是他主導,楊玉環和蕭臨光可沒有這?麼?僭越的膽子。他連昭告天下的聖旨都敢寫,還怕李隆基的斥責嘛。

李隆基閉了閉眼,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一塊肉。

“那你今日出現在朕麵?前?,到底所為何事?”李隆基有氣無力道。

沈初笑?%e5%90%9f%e5%90%9f:“臣是來勸陛下不要?再有什麼?多?餘的心思。安祿山雖已被?壽安太女誅殺,可叛亂還沒有平定,河北二十?幾郡依舊在叛軍手中,太女也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您就在蜀中安穩養老吧,莫要?再給天下拖後%e8%85%bf了。”沈初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著李隆基,日光打在他的臉上,明?暗交錯。

李隆基%e8%83%b8膛憤怒起伏著:“你是李長安的什麼?人,也敢來警告朕?讓李長安%e4%ba%b2自來!”

就算他真的棋差一著被?女兒篡了位,那也是他們李家自己的事情?,還輪不到旁人來對他指手畫腳!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說我是長安什麼?人。”沈初譏諷道,“我給李長安當老師的時?間?,比你給她當爹的時?間?還要?長,你又能算她什麼?人?”

沈初少有這?麼?淩厲的時?候,如今的他,不像往日溫文爾雅的端方君子,倒像是一個咄咄逼人的匹夫。

李隆基氣的想要?嘔血。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他這?個%e4%ba%b2爹還沒死呢,一個小小的大臣就敢在他麵?前?宣誓主權?

就算父女關係再緊張,那也是他的女兒。皇位被?搶了也就罷了,雖然他不甘心,但是李唐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他也隻能認命。可現在連女兒也有人跟他搶,這?能忍嗎?當年李亨他娘懷著李亨的時?候他討厭李亨都給他娘喂墮胎藥了,可李亨生出來以後也就他一個爹啊!

“你大膽!”李隆基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的身體此時?都生出了一股力氣,抬手就想扇沈初一巴掌。

無力的巴掌在半空就被?沈初握住了,沈初嫌惡一扔。

“你也配給長安當爹?倘若不是你昏庸無能、重?佞遠賢,長安何至於要?背負著偌大社稷江山?”沈初冷嘲熱諷。

做學問的人,最應當客觀評價,客觀來講李隆基先明?後暗,沒有沈初口中那般可惡,可作為李長安的老師和一個生活在大唐的大唐人,沈初有很明?顯的好惡偏向。

“她當年才到我腰高,便要?每日習文學武,拉攏人才。”沈初比劃著李長安六歲時?的身高,“虎牢關上,叛軍兵臨城下,我守城,%e4%ba%b2手斬殺了幾個爬到城牆上的叛賊,第一次殺人,我下了城牆吐了兩日才緩過勁來。”

“可長安十?一歲就帶兵剿匪了,她得有多?怕。”沈初長歎一口氣。

李隆基頭上冒出一串問號。

我要?早知道她十?一歲就能帶兵剿匪,那我早就開始防備她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她還沒有你腰高的時?候就惦記著造反了,就差把狼子野心直接寫在臉上了,你惦記她殺人怕不怕?

她殺人不眨眼,你問她不眨眼眼睛乾不乾?

什麼?慈父多?敗女……呸,朕才是父!

李隆基瞪了沈初一眼,惡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

事到如今,敗局已定,李長安養在外麵?的老師都敢到他麵?前?炫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大勢已去啊,認不認命都由不得他了。

李隆基心裡歎息一聲。

聖旨已經在長安宣讀完七日了,隨著冊封太女聖旨一並而來的還有那方代表天下權柄的玉璽。

聖人有旨,命太女坐鎮長安朝廷行監國之權。

孝順的新任太女殿下自然也表示父慈女孝,她十?分迫切想要?%e4%ba%b2自麵?前?父皇謝恩,隻是如今從長安城至蜀郡的路上還有叛軍流竄,所以要?先平叛,等她把叛軍平定之後就%e4%ba%b2自去蜀郡迎接父皇返回長安。

至於什麼?時?候叛軍能夠被?平定,嗯,反正不急。

李長安有了名正言順的監國之權之後更是如魚得水,把張九齡先接到長安城來封為中書?令拜相,李明?錦李泌先前?身上都沒有官職,就先封為五品中書?舍人,丟去給張九齡先當副手,雖然還沒有拿宰相的俸祿但是也先乾著宰相的活。

王忠嗣%e8%85%bf腳不方便,李長安體諒他,就給他安排不用出長安城的職位,兵部尚書?兼任龍武大將軍,先前?的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站錯了隊,站了死去的李亨,成王敗寇自然要?退休養老了。再把馮初娘丟給王忠嗣當近衛,這?是李長安的下一任金吾衛大將軍預備役。

馮初娘沒有帶兵打仗的本事,但是統領金吾衛本事夠用了,近軍將軍嘛,重?要?的是對帝王忠誠。要?是真有需要?六軍作戰的時?候李長安也可以自己上,用不著把其他能征善戰的將領拘在長安保護她。

禦史大夫的職位留給顏真卿,她這?位老師出了名的剛正能懟。還是孔子最%e4%ba%b2愛弟子顏回的後人,儒家大家,能罵過他的人不多?,作為在河北境內領兵反抗安祿山的將領,能打過他的人就更少了,禦史台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也可以給杜甫留個禦史位置,杜甫雖然不會吵架,但是針砭時?弊體恤百姓,對下一任帝王直言勸諫還有詩聖特攻……李長安捫心自問,倘若杜甫給她呈上一首詩說哪哪的百姓過的多?慘,朝廷製度哪哪不合理,她肯定連夜把問題解決。

還有其餘一堆人事安排,李長安大部分都先用著原來的官員,打算等她正式登基之後再安排,現在天下還沒有平定,先把框架搭起來用著,還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她做。

李長安來到了關押叛軍文臣的地?方。

這?是一處院子,李長安那日殺了安祿山史思明?之後,沒有把所有人都關進大理寺牢獄。一來是因?為有過派刺客潛入大理寺牢獄找王忠嗣經曆的李長安信不過大理寺的防衛措施,二來則是有幾個人李長安還有用,沒必要?虐待。

嚴莊、高尚。

安祿山手下的兩個謀主。

李長安坐在小廳內,思索片刻,開口道:“先把嚴莊帶過來。”

儘管沒有被?關在牢中,可落於敵手的巨大壓力還是讓嚴莊日夜難安,他下半張臉上冒出了滿臉的胡須,雙目無神,臉色暗黃,疲憊之態儘顯。

被?帶到李長安麵?前?時?,嚴莊卻沒有開口說話?,隻是盯著李長安的臉,半刻才古怪笑?了一聲。

“嚴四郎,好久不見?。”李長安率先開口。

嚴莊嘴%e5%94%87乾裂,半是感慨半是追憶:“的確是好久不見?。”

他自言自語:“那日你一進院子我就認出你來了,隻是我沒想到你就是壽安公主。”

多?年前?,他科舉失利,身上沒有盤纏回家,就在長安城支了個攤子賣畫。那時?候百姓之間?流行李娘子神女圖,這?畫的銷量好,他就畫了許多?擺在攤位上賣。

某一天,隔壁畫攤上來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女郎,買了幾幅花草圖,他上去搭話?,那個女郎也就順便買了他幾幅畫。

他湊足了盤纏,就回了河北老家,聽說安節度使招募幕僚,他就投入了安祿山麾下,短短幾年就成了安祿山的謀主,為安祿山出謀劃策,鼓動安祿山造反。

嚴莊再也不是那個落魄到賣畫為生的嚴四郎了,他是安祿山身邊的第一謀主嚴先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操縱天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也已經許多?年沒有人喊過他“嚴四郎”了,嚴莊以為他已經把自己不得誌時?候的不堪回憶全忘了,可在那夜李長安持劍衝入院子,他看清李長安臉的那一瞬間?,記憶又如潮水般湧現了出來,把他淹沒。

依舊是長安城,依舊是嚴四郎和李二十?九娘,隻是筆墨化作了刀劍,再見?已經是敵非友。

嚴莊露出一口森森然的白牙,笑?道:“如今該叫太女了吧。太女殿下,您可瞧見?了,我嚴莊並非一事無成的落魄文人,而是禍害了江山的大禍害。”

頓了頓,嚴莊麵?露可惜:“倘若那日你來晚些,安祿山便會死在我手上,到那時?我才風光呢。”

“其實當初安祿山會汙蔑李林甫造反,也是我給他出的主意。”

嚴莊看到了故人,便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豐功偉績。

“李林甫看不起我,他不得好死,安祿山看不起我,他也不得好死。還有那個不用我的昏君,也失了天下。”

嚴莊雙臂張開,仰天張狂大笑?:“我嚴莊也算得上功成名就,今日,雖死無憾矣!”

可他的語氣之中,卻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唞。

天下有許多?不怕死的人,可嚴莊不在其內。

李長安等到嚴莊笑?累了,才出聲感慨:“朱三郎老家在濟南府。”

這?是那日賣**,畫給李長安的另一個落魄文人,也是嚴莊的舊識。

“隻怪他運氣不好吧。我當年顧念舊情?想要?帶他一起投奔安祿山,朱三郎卻隻說他要?在老家種地?,拒絕了我。他既不願攪弄風雲,那就隻能任由亂世將他牽扯其內。”嚴莊語氣冷淡。

李長安接著往下說:“安祿山叛亂起後,濟南太守李隨抗擊叛軍,朱三郎做了李隨的幕僚,一並抗擊安祿山。”

嚴莊沉默片刻,側過了頭,冷酷道:“與?我無關。”

大丈夫應當做大事,他日史書?工筆,會記下他嚴莊的名字,卻不會記下朱三郎的名字。

“不知太女殿下%e4%ba%b2自上門來見?我所謂何事,難道隻是為了敘舊不成?”嚴莊自嘲一笑?。

“還是為了來嘲笑?我罪有應得?”

李長安輕嘖一聲,從袖中摸出一本書?放在身側桌案上。

“那次落榜不是你第一次落榜,你考了三次科舉但是次次不中。”李長安直率道。

嚴莊扯扯嘴角:“我又沒有什麼?門路。”

“科舉本就不該有門路。”李長安眯了眯眼。

“我給你一個逃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