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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章歎了?口?氣:“臣知太子為難,隻是此?事關係數萬人生計,洛水一旦泛濫,洛水沿途縣鄉必遭水災,洛陽城中隻怕也會衝垮無數屋舍,關係重大,還請太子儘力?一試,與老臣共上奏陛下。”

“不是我不願助賀監一臂之力?,實在是我前些時日已?經?惹惱了?父皇……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李嶼心中估計了?一下得失。

他要是幫賀知章,也頂多就是多獲得一些賀知章的好感,但是肯定會讓聖人不悅,到時候倒黴的還是他。

何況洛水泛濫,就算他讓手下的官員上奏此?事,促成了?此?事,對他也沒有好處。

一來得不到名聲,二來拉攏不了?臣子,還要惹聖人不悅,百害而無一利。

心中有了?結果,麵上卻還是要做一做麵子工程的,賀知章都求到了?他麵前,若是自己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會君臣離心。

李嶼長籲短歎,對賀知章訴苦:“實在不是我不願幫賀監,隻是如今我的處境也不好過。”

賀知章聽?著李嶼的解釋,心中隻剩下了?苦澀。

什麼叫做幫他?難道這天下不是你李唐的天下,天下百姓不是你李唐的子民嗎?

這一瞬間,賀知章甚至升起了?質問太子的衝動。

你身為太子,眼中隻有拉攏朝臣,爭權奪利,難道就絲毫不想想如何為天下百姓謀太平嗎?

好在賀知章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衝動隻在他心中冒了?個頭便化作了?濃濃的失望。

離開太子府時,賀知章最後?扭頭又看了?一眼太子府邸。

長歎一聲,不忍回頭再看。

陛下已?經?不是年輕時勵精圖治的陛下,他本來還將?希望寄托在現在大唐的下一任帝王身上,滿心以為隻要新皇登基勵精圖治,大唐便可再次煥發出生機,可太子如今一看也不是愛護百姓的太子啊。

初升的朝陽照在賀知章滿頭的白?發上,將?他的影子斜斜拉長。

賀知章騎在馬上,腹中忽然生起了?一股饞意,他乾脆打馬直奔東市,直接往酒肆一坐。

“上酒、上酒!”

酒入愁腸,賀知章沒用多久便喝得醉醺醺了?。

“再上一壇酒!”賀知章大聲喚著胡姬,伸手一探腰袋,卻已?經?空空如也,一文錢也不剩了?。

酒意上頭,賀知章乾脆將?腰間聖人賜下的金龜解下來,扔給了?胡姬。

“這東西拿去,給老夫換酒來喝!”

今日不用上朝,賀知章出了?太子府便直奔了?酒肆,從?早上一直喝到快要宵禁,賀知章才在胡姬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離開酒肆。

賀知章騎著馬,搖搖晃晃,老眼又昏花,一時間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騎馬還是在乘船,隻覺得心中哀愁極了?,辨認出了?一個方向,似乎是自家方向,索性踉踉蹌蹌下馬,牽著馬向那個方向走。

腳下一個踉蹌,直接仰麵倒在了?地上,迷迷糊糊看著天。

“這是天,還是井?”賀知章哈哈大笑,就這麼仰躺在地麵上。

太子是未來的天子,還是坐井觀天的蟾蜍?

眼中隻有權力?爭奪全無天下百姓的太子當真能成為合格的天子嗎?

賀知章不知道,賀知章也懶得去想。

他已?經?八十歲了?,離死?沒幾年了?,何必再管那麼多。

忽然,賀知章被一股力?氣拽了?起來,他勉強睜開昏花的老眼去看,認出了?是自己的酒友和詩友,李白?。

“賀監怎麼還醉倒在這路上了??”李白?輕輕鬆鬆扶起了?賀知章,將?他扶到馬上。

賀知章抱著馬脖,任由李白?牽著馬將?他送回府中。

“太白?今日飲酒否?”賀知章醉醺醺問。

李白?朗聲笑:“我李十二豈可一日無美酒?”

賀知章看著李白?,知道他是為將?要做官而高興,因為數十年前賀知章考上狀元的那一天也是這麼高興。

“太白?可是為做官而樂?”賀知章問道。

“非也非也。”李白?道,“我舉薦了?一位友人給壽安公主,壽安公主稱讚我是能相千裡?馬的伯樂,我因此?而樂。”

賀知章喃喃道:“是啊,壽安公主願意選賢任能,她還心懷百姓……”

第76章

勤政樓。

賀知章呈上了自己的奏折,但是李隆基隻是輕飄飄看了兩眼,便?將其放到了一側,反而打趣道:“賀監已經不擔任工部尚書,卻還如此關心工部?事務嗎?”

看似是一句打趣,賀知章卻從中品出了暗藏在其中的意思。

李隆基懷疑賀知章是投了太子,想要找機會重回工部?給太子效力,才會在離開工部數年後忽然上書有關水患之事。

水利隸屬於工部?掌管,賀知章沒頭沒尾忽然上書奏請在洛水渭水一帶興修水利,再加上他如今太子賓客的身份,難免會讓李隆基起疑心。

賀知章在心中輕歎一口?氣,知道自己是注定無法完成壽安公主的囑托了。

聖人看到奏折,不去想天災人禍百姓流離失所, 第一時間?想的竟然是他有沒有投太子。

好在賀知章昨日已經經曆了一次失望,比起已經老邁的現任帝王,年輕的大唐下一任繼承人的無能其實對賀知章的衝擊更大。

如今李隆基的懷疑甚至沒有讓賀知章產生一絲一毫的悲傷。

賀知章隻是平淡道:“老臣已經八十歲了,也到了該告老還鄉的年紀,臣的大子資質平平,一輩子做個典設郎,臣已經心滿意足,臣的小子年紀尚幼,臣有心將他留在身邊享受天倫之樂,不欲讓他出仕。臣此番上言,蓋因?臣有老友久居洛陽,傳書告訴老臣今歲洛水水位上漲……臣才拉下老臉上奏陛下。”

賀知章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了。我都八十了,黃土都埋到脖子了,而且我兒子也不需要仰仗太子,我也不希望為他們謀前途,那我投靠太子有什麼好處呢?

指望我死了以後太子給我修個好墳嗎?

李隆基哂笑:“賀卿雖年邁,卻依然能飲酒作樂,朕還聽聞你?將朕賜給你?的金龜換了美酒?真是膽大包天,也就?是朕脾氣好,看在你?為大唐鞠躬儘瘁數十年的份上不怪你?。你?還能日日飲酒作樂,朕瞧你?身體強壯得很,告老還鄉一事,就?不必再提了。”

絕口?不提方才他方才的懷疑試探。

李隆基文化涵養水平高,精通音律,比起李林甫那樣字都認不全的佞臣,李隆基還是更喜歡和文人待在一起談論風花雪月。

再加上賀知章雖然勢力不大,可?資曆擺在這兒,四朝老臣,足夠壓李林甫一頭,若是賀知章如今便?離開,一時半會李隆基也來不及再扶起來人和李林甫打擂台。

李隆基縱然信任李林甫,卻也不願意他一黨獨大。

畢竟李隆基願意放權給李林甫的前提是他能壓製住李林甫,隨時都能替換掉李林甫,若是朝堂中一個能和李林甫相抗衡的官員都沒有,那李隆基還怎麼玩權術平衡那一套呢?

於情於理,李隆基都不願意讓賀知章現在就?辭官回鄉。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洛陽水利問題。

出了興慶宮,賀知章回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勤政樓,輕輕歎了口?氣。

前幾年陛下還不是這般模樣,賀知章還記得陛下剛登基的時候,那時候的宰相還是姚崇,陛下%e4%ba%b2自請姚崇擔任宰相,姚崇請陛下答應十件事,他才願意擔任宰相。

“為政先仁義”、“不求邊功”、“中官不預公事”、“國%e4%ba%b2不任台省官”、“行法治”、“租庸賦稅之外杜塞貢獻”、“寺廟宮殿止絕建造”、“禮接大臣”、“請絕道佛營造”、“人人皆可?勸諫”[1]。◇思◇兔◇在◇線◇閱◇讀◇

在開元二十五年之前,陛下還能勤政勉勵,可?這幾年,陛下卻是完全荒廢了這十條。

一味追求邊功,多次下令對周遭國家用兵;百官不能勸諫,人人自為生怕成為“仗上馬”;宮殿建了一座又一座,後宮從三?千人擴至如今的兩萬人;更不用說請絕道佛營造了,陛下沉迷修道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年春還下令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並崇玄學。

賀知章攏了攏衣袖,佝僂著身軀牽著馬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沒過多久,賀知章便?換了身衣服牽著馬直奔東市酒肆,一路上的人已經見怪不怪,誰都知道賀監愛酒如命,日日都要飲酒,若是哪一天在酒肆裡?見不到賀監,那才是稀奇事。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一向?愛熱鬨,喜歡在大廳中飲酒,偶爾還能結交酒友的賀知章今日一反常態包了一個包廂。

不多會,一輛馬車從酒肆後門駛出,沿著南大街駛入壽安公主府。

這很常見,壽安公主府裡?養了好幾個酒鬼,最?著名的酒鬼李白日日都要飲酒,公主府隔三?岔五就?會在酒肆中買上一車的好酒。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酒肆背後的主人是壽安公主,畢竟明?麵上一直都是和政郡主處理事務。

李長安已經在書房等?候著了,賀知章邁入書房,見到李長安後長歎一聲,作揖:“臣辜負公主所托。”

李長安快步走到賀知章身前,托著他的胳膊將他托起來。

“賀監已經儘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何談辜負?”

隻是這裡?的天指的卻不是老天爺,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賀知章注視著李長安,李長安的臉上卻隻有滿滿的誠懇真摯。

“事到如今,公主下一步有何打算?”賀知章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這句話。

他的理智告訴他,壽安公主能費儘心思寫出那份建議書並且想辦法試圖讓朝廷出手主持修理水利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李長安隻是公主,這些?事情本來和她就?沒有關係,無論是哪個地?方受災,都不會影響到金枝玉葉的公主歌舞升平的生活。

哪怕是作為聖人子女?,李長安做得也足夠多了。畢竟就?連太子和天子都不願意對此多做什麼,李長安完全沒有必要再為此事費心勞力。

可?賀知章就?是無法言說地?升起了一股隱秘心思。

他在渴望一些?東西。

李長安不知道賀知章在想什麼。

她這一刻的心思隻是有些?果然如此的感慨。

在前日與賀知章交談完之後,李長安就?已經知道此事不會成功了。

國庫裡?的錢都已經規劃好了去處,賀知章用幾句話哪能改變它們去處呢。

李隆基這後半輩子都不會見到被洪水衝垮的屋舍,可?長生殿是實打實他往後要居住的宮殿。

李長安絲毫都不奇怪李隆基的選擇。

聽到賀知章的詢問,李長安也沒有隱瞞:“我已經寫信送去了荊州,從荊州調一批糧食先運到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