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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78 字 2個月前

會動手,“她到底是個年輕姑娘,%e9%b8%a1都沒殺過幾隻,哪裡敢殺人。”

可葉鳴廊不敢冒險,“萬一她真的動手了呢?箭在弦上的時候,考慮不了那許多。”

皇帝略沉默了下,低頭道:“要是她真想殺朕,何不圓了她的心願,乾脆成全她。”

葉鳴廊吃了一驚,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世上會有這樣不顧生死的感情。難道他們全瘋了嗎?一個敢殺,一個敢受。

他的驚愕都在臉上,皇帝看著他,扭曲著%e5%94%87角笑了笑,“她日思夜想的,不就是殺朕嗎。拿著刀催她,她必定不敢,反倒是趁亂動手,才能成全她。”

他知道,他這樣癲狂的做法,一定讓這位久經沙場的乾將無法理解。一國之君為了討女人的歡心,竟然願意把命拿出來做賭注,不是瘋了是什麼?

可他就要瘋,就要試一試她的心,如果她下不了手,那麼她就是愛他的。但她若是真的動了手……自己欠著許家的命,拿命償還過了,接下來她是不是可以原諒他,是不是可以試著接受他?

葉鳴廊搖頭,“臣不敢設想,萬一她從未想過手下留情……您是一國之君,整個大鄴的興亡全在您一身,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說放心吧,“朕有防備,不會傷得太重的。”

然後,他果真去實行了。那個執拗的女人也確實對得起家人,把匕首紮進了他後背。

章回在那裡急赤白臉,“夫人,您這是為什麼?您……”

皇帝說不失望是假的,明明先前他們還緊緊相擁,還在飯桌上拚仙鶴,歲月靜好得,讓他以為這就是永遠了。結果她絲毫沒有手軟,雖然他有防備,也還是結結實實被她傷到了。

錦衣衛圍上來,他們有拱衛皇權,侍衛皇帝的職責,隻等一聲令下,就可以把弑君者亂刀砍死。

可他沒有下令,鬢角的汗源源滲出,身上的衣裳也濕透了。每一次喘氣,都讓後背火燒一樣劇痛,他須得保持清醒,在沒有安頓好她之前,不能暈過去。

“這事不許泄露半個字,把她……關進永壽宮。”他費力地抬了抬手,“看住她……沒有朕的口諭,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嚇成了水%e9%b8%a1的汪軫心慌意亂,看錦衣衛上前拖拽她,究竟是留下還是跟著走,讓他難以抉擇。最後還是一咬牙一跺腳,蹣跚地跟上了她的腳蹤,一麵壓聲呼喝:“萬歲爺讓帶進永壽宮,沒叫你們動粗。噯,拿開臭手……放手!放手!”

如約被那些錦衣衛牽扯著往前走,混亂過後,腦子終於逐漸清明了。剛才一鼓作氣刺了他一刀,現在回憶起來,還有如墜雲霧之感。但她清楚知道自己刺傷了他,不確定會不會要了他的命,隻知道自己長久以來的恨終於得到了紓解,她對得起自己,也可以告慰全家在天之靈了。

可不知為什麼,心頭還是驟痛,痛得她直不起腰來。她邊走邊哭,眼淚模糊了視線,直到連前路都看不清了,人忽然一崴,蹣跚跌坐了下來。

汪軫忙上前攙扶,急道:“夫人怎麼了?身上不好嗎?您等等,等奴婢叫小轎來……”

如約說不必了,勉強站起身,跌跌撞撞朝陟山門走去。

從西海子進宮,那麼長一段距離,憑著步行,她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好在大宮門上預備著二人抬,汪軫趕緊上前招呼,打起轎簾把她送了進去。

小轎抬起來,急急朝玄武門上趕。如約怔怔坐在裡頭,半晌才發現手上黏膩,抬起來就著轎前的燈籠看,一片赤色,散發著甜膩陰冷的血腥氣。

她呆呆舉著手,一時不知道一切究竟是對是錯。死去的至%e4%ba%b2們靈前,她總算有了交代,但她的心,好像也徹底碎了。

實在鬨不清了,什麼時候起心裡有了那個人,也許是馬車裡對峙那次,也或者是他牽著她的手,跪拜在鹹若館的佛像前時。他像平靜海麵下的暗湧,在她還沒覺察時,悄然侵蝕她的心。當初餘崖岸氣急敗壞地說過,他們都是她的仇人,她不該分出三六九等。現在看來不可能了,他們不一樣,他們在她心裡占據的位置,天差地彆般懸殊。

然而她卻不敢承認,她怎麼能那麼沒氣性,怎麼能對那個頭號的死敵動了心。

咬著牙,她垂下手,在裙裾上狠狠抹了抹。身上原本就濺了他的血,這下五指絞殺,暈染出了靡廢慘敗的花。

這一路她都是昏昏沉沉地,錦衣衛進玄武門,出示了牙牌就能長驅直入。汪軫把小轎引進永壽宮,一麵寬她的懷,切切道:“夫人放心,萬歲爺不叫外傳,誰也不敢往外泄露。咱們進來了,各宮都下了鑰,路上一個人都沒碰見,回頭關上宮門,您就安全了。”說了半天,不見裡頭有動靜,他戰戰兢兢上前打簾,直到看見她還睜著眼,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裡。

儘力伸出胳膊,遞到她麵前,“夫人,奴婢扶您進去。”

如約身子僵直,幾乎沒了知覺,好半晌才搭著他的手下轎,茫茫然走進正殿裡。

殿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汪軫摸出火折子把燈點燃,又忙回身來攙她坐下。

提起茶壺想斟茶,茶壺輕飄飄,肚子裡頭沒貨。他皺眉歎了口氣,不敢輕易離開,隻得站在廊子上招呼守門的,“愣著乾什麼,趕緊打水,預備起坐用具。”

等吩咐完了,又眼巴巴地盯著她,小聲勸解著:“夫人,萬歲爺不會怪罪您的,您這會兒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可是巨大的疑問籠罩住他,他實在忍不住了,耷拉著眉眼追問,“您這究竟是為什麼呀?萬歲爺待您多好,您怎麼能拿刀紮他呀!”

禦前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世,皇帝瞞得很好。但從今往後,恐怕再也瞞不住了。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說:“我困了,想睡覺。”

可汪軫不能放她一人獨處,便賴在跟前說:“您累了就歇下,奴婢給您上夜。”

尋常哪有太監給人上夜的,但這會兒計較不了那許多了。她拖動步子走進東偏殿,%e8%84%b1了鞋登上南炕,然後蜷起身子,靠著大引枕閉上了眼睛。

睡不著啊,根本睡不著……刀光劍影在眼前疾馳,黑影幢幢像山一樣,接連不斷地朝她傾軋過來。刀刃穿破皮肉的阻塞和聲響,還有他回頭望向她時,眼神從驚訝到坦然,再到哀傷……她這輩子都逃不開這魔咒了,即便是如願以償,她也感受不到丁點的快樂。

緊緊閉著眼,夜越深,腦子越昏沉。這宮掖深深,聽不見外麵的動靜,她不知道慕容存現在怎麼樣了,是死了還是活著。她在南炕上輾轉反側,每一刻都是揪著心的,既希望自己將他一刀斃命,又希望自己的準頭沒那麼好,隻傷他皮肉,不傷他性命。

腦子裡走馬燈一樣旋轉,轉得風聲呼嘯,催人心肝。她從來不知道,秋日的夜竟會那麼漫長,無數次睜開眼,無數次闖進視野的都是漆黑的殿頂。好不容易看見一絲微光,她就著那濃重的深藍坐起身,推開了檻窗。

挨在腳踏邊上的汪軫一骨碌兒爬起來,弓著身道:“您醒了?您擔心萬歲爺嗎?這麼的,奴婢上養心殿瞧瞧去,這會兒萬歲爺的傷勢必然穩定了,奴婢探準了信兒就來回您……不過,留您一個人成不成?您不會趁著奴婢離開,傷了您自己吧?”

她的目光是暗淡的,遲遲調過來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汪軫沒法兒,叫了外麵兩個宮人進來,仔細吩咐著:“伺候好夫人,跟前彆離人,出了事兒,唯你們是問。”

兩個宮人忙應是,兩雙眼睛半分也不敢移開。

汪軫這才放心,趁著宮門落鎖的當口,匆匆趕回了養心殿。

進門打量,葉鳴廊和幾個太醫在廊子上喝釅茶,殿裡燈火通明,沒見有什麼異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他躡手躡腳進殿裡,悄悄挨到東暖閣前,一麵探看,一麵拿眼神詢問章回。

章回伸手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西邊廊子上。汪軫沒等他開口,就迫不及待追問:“師父,萬歲老爺爺眼下傷勢怎麼樣?沒傷著內臟吧?太醫怎麼說的?”

章回寒著臉道:“傷勢還算平穩,沒傷及要害,不過身上破了個口子,流了那麼多血,是好玩的嗎?”頓了頓問,“那邊怎麼樣了?可不能讓她尋了短見,回頭萬歲爺問起來不好交代。”

汪軫說沒事兒,“我出來的時候讓人看著呢。不過您說這二位到底是怎麼了?一個下死手,一個挨了刀子還舍不得治罪,我瞧也太邪性了。”

章回歎了口氣,對插著袖子道:“萬歲爺想是早知道魏姑娘有那心思吧,所以西苑的警蹕隻是做做樣子,否則也不能引得那些刺客進來。這會兒捉了幾個活口,也不知能不能審問出什麼來。”

汪軫眨巴著眼睛道:“魏姑娘和那些人,彆不是一夥兒的吧,裡應外合想對萬歲爺不利?”

嘴裡說著,腦子轉得風車一樣。怪道那天讓他留在餘家幫襯喪儀,還命他有意無意提及南苑王,其實萬歲爺早知道,成心布下了這張大網,既要平衡天下,又要美人兼得。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魏姑娘怪可憐的,萬歲爺這一刀挨的心甘情願,就是刻意網開一麵,讓她泄憤吧。

至於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暫且還鬨不清。汪軫問章回,“師父您說,魏姑娘和餘大人難不成是恩愛的一對兒,是咱們萬歲爺瞧上了魏姑娘,硬把他們拆開的?”

章回瞥了他一眼,說“滾”。

然後汪軫就灰溜溜滾回了永壽宮,邁進偏殿上前回稟,“夫人,奴婢打聽明白了,萬歲爺傷得雖重,但好在沒有性命之虞,將養一陣子就會好的。您這會兒先定定神,等回頭萬歲爺大安了,再好好說道說道……您想個轍,就說您不是故意的,您想護駕,偏了準頭……”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吧。如約聽了,淡然牽了下%e5%94%87角。

汪軫眼下發愁的還是另一樁,就怕她想不開,便搓著手在邊上哀求,“那您答應奴婢,您不能尋死覓活,您千萬要保重自己個兒。說句實在話,奴婢這會兒兩隻眼睛都不敢挪地方,唯恐伺候您不周,您再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彆說升發了,連腦袋都保不住哇。”

如約沉默了下,啟%e5%94%87道:“放心吧,他都沒死,我為什麼要尋死?”

這算是變相答應了,但還是聽得汪軫提心吊膽。

不過話要是傳到萬歲爺耳朵裡,不知萬歲爺會怎麼想,沒準兒還覺得魏姑娘和他老人家生死相許呢。唉,情這種事兒,真是不可理喻,早前自己還想嘗嘗來著,可%e4%ba%b2眼目睹了一切,簡直嚇死人,這份念想算是斷得乾乾淨淨了。

這時外麵送吃食進來,汪軫接了手,送到炕桌上,“夫人,您進點兒東西吧,吃了東西好有力氣。”

她偏著頭,一直定定望著窗外,人像凍住了似的。汪軫等了等,見她沒什麼反應,隻好悄沒聲兒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