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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59 字 2個月前

仍在他掌控之中,所有人的生殺,也都在他一念之間。

心思正紛亂,他又不依不饒,慵懶的語調裡帶著濃濃的鼻音,“你在想什麼?”

如約閉著眼隨口曼應:“沒想什麼。”

“沒想什麼,那就想想我……”

她頓時覺察到了不對勁兒,扭著身子想遠離,卻被他一把拖了回來。

“我什麼都不做,隻想抱著你,你離我近點兒,我才能安心。”

他們倆是一對兒同心圓,那樣完美的契合,要不是隔著說不清的仇恨,合該是神仙眷屬。

因為還圖後計,她果然不掙了,安安靜靜地蜷著身子,隻是不肯麵對他。他也不在意,從背後抱緊她,可就是那麼湊巧,他說“糟了”,等她想逃,已經被他得逞了。

顛顛蕩蕩,他在一片熱霧中勸她:“你合該是我的,既然已成事實,不如欣然接受吧!”

門外又吹進一陣長風,吹得帳幔鼓脹,案上僅剩的一盞燈也終於滅了。

雨水穿透廊廡,跨越過門檻,淋漓打濕了檻內的青磚。這個無星無月的夜變得愈發迷亂,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見隆隆的心跳和對方急促的呼吸聲,還有無儘的壓抑,到最後不嘶喊就要滅亡。

她無措,有些事盤算得再好,總是差了一截子,不能如願。其實他說得沒錯,既然已成事實,就不必再糾結了。享受魚水之歡,並不妨礙她一心報仇,不過是過程愉悅些還是痛苦些的區彆罷了。

情到濃時,他還在追問她究竟愛不愛他。好奇怪的心態,愛與不愛重要嗎?

她沉默著轉回身,兩手從他腋下穿過,落在他脊背上。春冰一樣的指甲,在那汗水氤氳的皮肉上留下殷紅的抓痕,“我不愛你,你就不愛我了嗎?”

她的話像尖刀一樣,即便在這個時候,她的腦子還是清醒的,博弈無處不在。

他悲傷而氣憤地妥協了,是啊,像渴極了的人求水,抓住了水碗就不可能放開。即便她不愛他,甚至恨著他,他也無法自控地深愛她。

這愛從何而起,太複雜了,簡直有些說不清。從初見她的驚鴻一瞥,到失之交臂後的心有不甘,再到後來的敬陵之行,那時他就在深淵前徘徊,沒有回頭的意願。某一日,真相忽然擺在他麵前,他短暫地迷惘過,但轉瞬又落進新一輪的執迷裡,更因為她的苦難,義無反顧地縱身跳了下去。

他心疼她,雖然奪取慕容淮的帝位,造成那麼多遺憾,他麵對她時應當慚愧,但也因此愈發舍不下她。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原本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才符合他一向的作風,然而感情一旦成型,就無法自控了。現在他隻有一個想法,想把她留在身邊,獨占她。初衷和餘崖岸不謀而合,但他有這個把握,可以比餘崖岸做得更好。

就像現在,她溫柔包容,會主動回應他。他不知道這究竟出自真情還是假意,就算是假意,他也不打算戳穿。太清醒,痛苦也會成倍增長,何必呢。

低頭%e5%90%bb她,綿長的%e5%90%bb,傾注了全部的感情。他想他餘生,恐怕隻會有這麼一個女人了。他想喚她的名字,卻不知該選哪一個。魏如約不是她,許是春會勾起仇恨和對立,所以隻能沉默。失去靈魂的碰撞,短暫地維持住眼下的幸福,多一刻,也是賺了的。

太多太多的內心撕扯,當到達極致的時候,終於攪合成一團,白光一樣在眼前乍現。然後歸於平靜,窗外的風雨也停歇了。他仍是舍不得放開她,像捋著貓兒的脊背一樣,溫軟地撫觸她。

她搭著他的腰,沒過多久便睡著了。他收緊手臂,要把她壓進身體裡去,隻怕這夜太短,過不了多久,自己就不得不離開了。

枕下的那柄匕首,被他悄悄塞進了床沿的被褥下。略合了一會兒眼,天色將要亮的時候起身,就著朦朧的光線,收進了自己的袖袋裡。

如約用薄衾裹住自己,坐了起來,“要走了?”

他“嗯”了聲,“等得了閒,再來看你。”

她沒有說話,隻是盯著他的背影,這次又以失敗告終了,必須盤算下一步應當做些什麼了。

皇帝是懂得拿捏人心的,下了床,就算心裡諸多不舍,也不能再表現出來。得有意晾著她,就像熬鷹似的,等她自己屈服,等她來找他。

回身看,她披散著長發坐在床上,晨曦中眼眸明亮,明明還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樣。

他不由自主走到腳踏前,想伸手去觸摸她的臉,但最後還是忍住了。袖籠底下的雙手緊握成拳,他又退後兩步,“我走了,你好好歇著吧。”

他決然轉身離開了,聽腳步聲急急走遠,她才長出了一口氣。

探出胳膊,把掉落在地上的衣裳撿起來,默默穿上。隻是一挪身,有熱流奔湧,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好在先前吃的藥,說是能管半年,這回應當也沒有大礙的。

這裡剛整理好衣裳頭發,聞嬤嬤從外麵進來,慘然叫了聲姑娘。這種情形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不過打了熱手巾送來,哀聲說:“擦洗擦洗吧。”

如約接過手巾把子,沉默了下問:“嬤嬤,您會看不起我嗎?”

聞嬤嬤搖頭,“沒有的事兒……”說著不住拭淚,“我就是心疼,好好的姑娘,為什麼要受這麼多的罪。這些男人實在可殺,求老天把他們全收走吧,彆再這麼坑害姑娘了。”

可是老天爺從來不開眼,一個餘崖岸就讓她費儘了心機,下一個慕容存隻怕更難對付。

她歎了口氣吩咐聞嬤嬤,“把帳子放下來,回頭把褥子也換了吧。”

聞嬤嬤說是,隔著帳幔,向內替換乾淨的手巾。等清理停當了,才重新打起帳幔,她挪步下床,慢慢坐在了桌前的繡墩上。

“鬨成這樣,嬤嬤都看見了,我將來會是什麼收場,我自己也說不好。所以嬤嬤還是走吧,不用再陪著我了……”她緩聲說著,見聞嬤嬤又要拒絕,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我仔細思量過,也預備好了夠您安穩養老的用度,您回老家去,或是仍舊去徽州,總之離開京城就好。免得將來再有人拿您的安危來脅迫我,您留下非但幫不了我,反倒會拖累我。”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聞嬤嬤也沒法子繼續強留了,“倘或會拖累姑娘,那奴婢走就是了。可是姑娘,我實在舍不得您,我這一走,您跟前就沒個貼心的人了,往後豈不更孤單嗎。”

如約牽了下%e5%94%87角,“先前的五年時間,我就是這麼過來的,孤單的時候長了,慢慢就習慣了。身邊沒人,做事反倒利索,不用瞻前顧後。”

聞嬤嬤囁嚅著,想了又想道:“那我先回河間,把老宅子收拾起來,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等哪天姑娘從京城%e8%84%b1了身,就來河間找我。哪怕日子過得清貧一些,隻要安安穩穩地,不遭罪就好……姑娘,您答應我,回頭一定來找我,成不成?”

如約說好,“將來我一定去找您,咱們在您的老家團聚,再也不分開了。”

聞嬤嬤方才頷首收淚,可她知道,應準的這些話未必能夠實現,姑娘是打算魚死網破了,才急於打發她的。

這個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性情雖然溫婉,但也有屬於許家人的錚錚鐵骨。聞嬤嬤心裡的顧慮很想說出口,但看見她眼裡決絕的光,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橫豎什麼都不必收拾,如約把準備好的包袱交給她,“我就不送嬤嬤了,免得打人眼。您從後角門上出去,要是有人問起,隻說是替我采買東西,去了就不要回來了。”邊說邊牽起她的手,溫聲道,“嬤嬤,山水有相逢,將來我們一定還有再見的機會。”

聞嬤嬤灰敗著臉,點了點頭,“姑娘,您自己千萬要保重。”

如約笑了笑,說好。

聞嬤嬤朝她又行了個禮,這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仲秋時分,天亮得比以前晚,聞嬤嬤離開的時候,屋子裡光線還很晦暗。

如約獨自靜坐著,寒意像熬化的糖漿蔓延上來,漸漸地,把她淹沒了。

┅思┅兔┅在┅線┅閱┅讀┅

第79章

***

經曆了昨晚,今早不去見人,愈發說不過去。

皇帝留宿的消息,餘老夫人想必早就知道了,如約還是照常過她院子裡請安。有些事沒有必要回避,反倒是敞開說明白,才好坦然相處。

她是預備好了的,進門無非看老夫人的臉色,或是麵對她淚水漣漣的模樣。可她料錯了,低估了一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婦人,對無奈世事的包容。

桌上擺好了早飯,老夫人從內寢走出來,除了眼下有青影,倒也不見其他異樣。撐著身子在桌旁落座,見她站著,“咦”了聲,“怎麼不坐?清羨這孩子,讀書很有一股勁兒,昨晚上直纏著我教到亥正,我這把老骨頭,哪兒撐得住啊!我想著,明兒張羅起來,找個西席教他吧。孩子膽兒小,不能一氣送進宗學,先在家打好了底子再進去,不受先生擠兌。”

如約說是,“回頭讓管事的出去打聽,我記得本司胡同有位姚先生,早前在國子監任過職,手上帶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有出息。”

老夫人點了點頭,“就是有些老人兒收了山,不肯出來教學生了。橫豎去問問,要是能請動,也是我們清羨的造化。”

就這樣尋常說話,對昨晚的事諱莫如深,似乎誰也不願意去觸及,一旦沉默下來,氣氛就有些尷尬。

如約朝外望了望,“清羨呢,還沒起身嗎?”

老夫人說可不,“夜裡延捱得晚,早上就起不來了。孩子就是孩子,昨兒還鬨著,要去同你睡呢……”

不可避免地,終究還是沒能繞開。

如約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婆母,我想和您好好談談。”

餘老夫人垂著眼,大概在極力壓製情緒吧,喉頭無措地蠕動了幾下。這事兒要敷衍,敷衍不過去,到底也擱下了筷子,轉頭對邊上侍立的人說:“你們先下去,叫廊子上的人也散了吧。”

塗嬤嬤說是,抬了抬手,把一乾伺候的人都帶走了。

廳房內隻剩她們兩個了,如約也沒兜圈子,直言道:“皇上昨晚留宿在我院兒裡了,婆母知道吧?”

這是個難堪的現實,讓餘老夫人傷懷不止,但仍是勉強應承,“我聽說了。”

這樣的事,說出來並不光彩,如約須得儘力武裝起自己,才有這個勇氣繼續說下去。

“大人過世還沒滿一個月,鬨出這種醜事來,我實在沒臉麵對您。我想著,繼續留在餘家,恐怕敗壞了門風,要是婆母準許,我今兒就搬出去,另外找個住處安頓吧。”

可老夫人說不成,“魏家散了攤子,你沒處可去。元直雖然不在了,你還是我們餘家的媳婦,這要是出去,豈不是叫人說我這婆母不容人嗎。”說著頓了頓,又蹙眉道,“其實你和元直過不到一塊兒去,我早就知道了。就衝你‘大人、大人’地稱呼他,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