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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24 字 2個月前

直想拿慶王試刀,隻是礙於抓不住他的把柄,不好發作。這回他不敬先帝,不尊今上,正可用來殺%e9%b8%a1儆猴。等奉安大典一完,你點人%e4%ba%b2自去陝西一趟,著實搜羅他的罪證。時機一到,不用等朝廷下令,直接把人押進京城再行嚴審,逼他供出同黨。”

如果說皇帝先前對如約有多和風細雨,那麼他對同父異母的兄弟們痛下殺手時,便有多冷酷無情。

章回侍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那些沒有溫度的話,像流水一樣涓涓淌過耳邊,餘崖岸後麵的差事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看來這兩個月是不能留在京裡,給他夫人添堵了。

上頭既然下發了政令,餘崖岸隻有承辦的份兒,錦衣衛本就是供皇帝隨意驅策的。

禦案後的人,自覺發話時沒有摻雜個人情感,待一切都吩咐妥當,才慢悠悠浮起一個笑,“餘大人還在新婚中,這一大堆的差事交代下來,倒要害得你們夫妻不能團聚了。”

餘崖岸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滿,拱手道:“為皇上肅清朝綱要緊,我們夫妻團聚有的是時候,不爭這一朝一夕。”

皇帝心滿意足,含著笑靠向高高的龍椅,話裡帶上了幾分溫存,“那就收拾收拾,準備上路吧。臨走前和家裡夫人交代一聲,彆害人家牽掛,也是你做丈夫的道理。”

第49章

從行在出來,前一刻臉上還帶著恭順的神情,待轉過身,陰沉便爬上了眉眼。

抬頭看外麵的天色,雨已經停了,月亮從灰撲撲的雲層後露出一個銀邊,像一雙窺伺的魔眼。夜間不似白天炎熱,但濕涼纏裹住身體,是另一種陰森窒息的感覺。

他心裡隱隱帶著怒意,%e5%94%87角也往下沉了沉。先前如約冒雨進行在,一呆就好半晌,他都已經知道了。送葬的隊伍裡,依稀開始流傳出一些閒言碎語,他起先並不在乎,但當那一雙雙含笑的眼睛,帶著幾分揶揄掃過他的麵門時,緊緊扣在臉上的麵具還是有了裂紋——

誰也不願意新婚的妻子,和彆的男人傳出些不清不楚的傳聞,即便那男人是皇帝。

其實不單如此,他心裡的重壓還有另一層,隻因過於自負,把自己推進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原本掌握在手上,用以要挾她的利器,如今調轉槍頭成了捆綁自己的枷鎖,隻要他不想讓她死,就得費心替她遮掩。

他心裡很不痛快,皇帝傳召他,是在見過她之後,其中必然有聯係。可惜皇帝對誰都有防備,禦前的消息他是半點也探不到,滿心的憤怒自然轉嫁到她身上。簡直一刻也等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見到她,掐著脖子好好和她清算清算。

疾步趕往驛站,見麵後即將發生的電光火石,在腦子裡反複上演了好多遍。他咬著牙,心道今天必須要給她些教訓,否則真有些管不住她了。她是不是執意不聽話?好,那就先砍楊穩一條胳膊,再砍聞嬤嬤一條%e8%85%bf,到時候做成臘肉懸在她床前,看她還敢不敢興風作浪。

三步並作兩步穿過甬道,轉眼便到了她臥房外。抬手用力一推,奇怪,居然沒插門,輕輕鬆鬆就推開了。忙回身吩咐長隨:“走遠些,守好甬道,不許一個人經過。”自己忿然提起曳撒邁進了門檻。

本以為她見了他,會心虛驚慌,然而並沒有。她坐在桌旁,滿臉憂心忡忡,見他進門,啞聲道:“大人來了?把門關上,我有話要和你說。”

餘崖岸被她弄得有點懵,但還是依言關上了房門,站在檻前,滿腹狐疑地看著她。

“走近些,”她指指對麵的座兒,“離得這麼遠,怎麼說話?”

這是鬨的哪出?先前還怒氣衝天的餘指揮,這時候竟忘了剛才的設想,所謂的電光火石,就這麼被她淡淡的語氣和神情澆滅了。

不知她要說什麼,他垂手摸著條凳的邊緣,順著她的指引彎腰坐下來。兩眼怔怔望著她,“你……”

她搶在他前麵出了聲,“皇上是不是派你出去承辦差事了?”

他冷哼了一聲,“你果然都知道了……”

她說:“我怎麼能不知道,我剛從行在回來。去時弄臟了喪服和鞋襪,皇上命章回替我取了乾淨的替換,又調了二人抬,把我送回來的。”

餘崖岸聽了,心頓時往下一墜,“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用意?”

她坐在燈下,臉色有些發白,嘴%e5%94%87無措的翕動著,半晌才道:“我以為出了宮,就和宮裡再無瓜葛了,但今兒進了行在,才發現皇上和以前不一樣了。早前在宮裡的時候,我想儘辦法接近他,那時他高不可攀,連正眼也不瞧我一下。那天金娘娘給我喂了蒙汗藥,把我放在繡床上,明明到了嘴邊的食兒他也沒吃,我滿以為他是正人君子,可我好像高看他了。”

她說著,把緊握的拳頭遞到他麵前,餘崖岸遲遲伸出掌心來接,從她手裡落下來一串菩提,“大人眼熟這個嗎?”

怎麼能不眼熟,他不止一次在皇帝手腕上見過這串菩提,雖不是日日戴著,但偶爾也在指間盤弄。

他抬眼望向她,“皇上賞你的?”

如約點了點頭,“我已經嫁為人婦了,賞我這個,合規矩嗎?”

一種難堪的真相呼之欲出,但餘崖岸並不愚鈍,他很快便平複了心境,嘲諷地打量了這金線菩提一眼,“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言,你不是應當高興嗎,可以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他了。”

她並不否認,“我自然也這麼想,但楊穩和聞嬤嬤在你手上,我不能貿然行事。我也不必在你麵前粉飾,我心裡算計什麼你都知道,我想過千百種法子,卻從沒打算走這條道,因為我不能對不起先父先母。”說著頓下來,輕吸了口又氣,“可是先前,他瞧我的眼神好嚇人,我忽然覺得很害怕。他和章回說,要打發你出去辦事,讓我多去陪伴太後和皇後……大人,你能不走嗎?或是謊稱我病了,帶我一起走吧。”

餘崖岸聽她慢慢地說,雖在極力保持冷靜,但還是能從她不時顫唞的語調裡,窺出無比的恐懼。

要說分辨真假,他的腦子並不相信,但他的心卻寧願她說的都是真的。忍不住試探,“夫人這謊撒得不圓滿,你怕他,卻不忌憚我?”

她果然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兒,在失望幾乎占據他的內心時,不情不願道:“我記得那天你說過,你是他的一柄刀,我雖也恨你,但我知道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若論主從,他是元惡大憝,你是奉命行事;若論%e4%ba%b2疏,我和你通稟祖宗,拜過天地,你們不能相提並論。”

其實男人很好騙,就看她願不願意。

她的這番話,著實讓他心動,她能這麼通情達理,簡直是意外之喜。

所以說了,她還太年輕,即便仇恨再深,也不可能有長性去維持。先前在宮裡時候,遇見了狗不拾的楊穩,兩個人一拍即合圖謀什麼報仇大計,回回落空。現在把他們拆開了,一個在誥敕房老老實實盤著,一個被他養在內宅。這一對兒難姐難弟沒了照應,兩下裡自然都消停了。

他一麵為自己的馴養成功感到高興,一麵又因新的難題發愁。金魚胡同那樁案子太小太小,小得猶如塵埃,皇帝眼裡盯著的,隻有那些同姓同宗的藩王們。若忽然向他稟報,魏如約是許家的漏網之魚,恐怕他還要在腦子裡翻找翻找,才能找出對應的人和事件來。既然不知道有這麼個見天想取他性命的人存在,自然不會來懷疑她。萬一當真後悔了,重又惦記上她,那想斷了他這個念想……隻怕難如登天了。⊥思⊥兔⊥網⊥

彆人不了解皇帝,但作為陪他一起走過高峰低穀的膀臂,深知道他的為人。你看他好優雅,好高潔,甚至他心裡盤算著怎麼將你拆吃入腹的時候,照例可以笑語盈盈。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陰謀陽謀像一片沼澤,暗暗將你包圍,等你發現,早就來不及了。

所以你最好求神拜佛,不要讓他盯上你,也最好不要用任何極端的方式,來勾起他對你的興趣。大鄴開國兩百餘年,錦衣衛是高祖執政後期創立的,搜羅全天下一切不為人知的機密,對慕容氏曆代帝王的經曆和喜好,自然也了如指掌——

慕容氏是鮮卑人,鮮卑人骨子裡流淌著狂放的血。高祖皇帝當年謀了哥哥的江山,連嫂子也一並笑納了,當今聖上萬一瞧中了臣子的夫人……那又怎麼樣?

心裡不由一亂,他低下頭,用力握住了手裡的菩提手串,念珠互相摩攃,發出咯吱的聲響。

如約輕輕喚了聲大人,又追問一遍,“你什麼時候走?能不能帶上我?”

餘崖岸調轉視線望了她一眼,頭一回覺得無能為力,“我不能帶你走。今兒夜裡先行趕往敬陵,預備迎接先帝梓宮,要是帶上你,禮法上交代不過去。”

她顯得有些失望,“你不是錦衣衛指揮使嗎,不是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嗎,如今讓我跟著你也不行,就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擰起了眉,“錦衣衛再有能耐,也不能把慕容家的天捅個窟窿吧。我上陵地裡去,帶個女人,不等皇上降罪,朝會上禦史就能把我彈劾死。”他氣惱地說完了,頓了頓又來安撫她,“儀仗隊再行三天,就到敬陵了,畢竟還穿著孝服呢,暫且不會怎麼樣的。你且忍一忍,等回了京再從長計議。”

她聽了,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那這兩日,讓塗嬤嬤陪我睡。”

她聲氣兒幽幽地,到底還是年輕姑娘,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他有些揪心,居然體會到了一點苦難夫妻的味道。但也沒忘了自己的老本行,仔細盯了她兩眼,“你不會是在我跟前唱大戲,糊弄我吧?”

然後她生氣了,板著臉說:“趕緊走吧。禦前下了令兒,餘大人遵旨辦事去吧。”

可他坐著沒動,語氣倒是放輕柔了些,“挺過這段時間就好。不過我有句話要交代你,上頭越是留意你,你越要給我老實些,彆露出一點馬腳。要是讓我發現你又在打歪主意,到時候大不了先宰了你,再負荊請罪。上頭那樣的明白人,不會為個死人和我過不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總是不厭其煩地恫嚇,這招對如約來說已經沒有太多威懾力了。她知道他舍不得動她,現在說得越狠,日後維護起來越賣力。她也不是沒想過,趁著他對她放鬆了警惕,乾脆在他飯食裡下個毒,毒死他一了百了。可她的身世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的那些辦事弟兄,一旦發現他有了閃失,必定頭一個來揪她。她是既要讓他死,又要保得自己全身而退,想留下這條命,再去和罪魁禍首拚一拚。

所以她苦笑了下,“我這是兩頭受催逼啊。本以為同大人訴訴苦,你能明白我的心思,沒想到雪上加霜了。”

這話說得他無言以對,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萬一她是真心向她求助,自己這樣豈不是寒了她的心嗎。

他不會認錯,但態度還是轉變了許多,忖了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