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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01 字 2個月前

如約說知道了,笑得靦腆又和氣。

餘老夫人越是打量她,越是愛不釋手,圈在懷裡好生抱了抱。

餘崖岸見她們%e4%ba%b2厚,略放了心,交代還要回衙門一趟,預備明天的儀仗,從家裡辭了出來。

邁下台階,小廝已經牽馬在樹底的陰涼處等著了。他走過去,正要接過馬韁時,不經意瞥了牆根一眼。這一眼,正看見先前他給她的那個果子,已經摔爛了,殘破地滾落在塵土裡。

他心裡不由發涼,蓬蓬升起了怒意。咬著牙翻身上馬,狠甩了下馬鞭,朝胡同口狂奔而去。

因著先帝梓宮運送不是小事,他這一去再也走不%e8%84%b1了,直忙了一晚上沒能回家。清早淨道,離京的道路兩側嚴嚴實實扯起了黃布,供儀仗隊通行。這一路上不停遇見路祭,不停有誥命加入,走到四牌樓的時候,餘家的路祭台子已經搭好了,他看見母%e4%ba%b2和如約伏身叩拜在地,沒能搭上話,隨著法駕鹵簿快速地走過了。

“趕緊,彆耽擱。”餘老夫人忙把如約拽起來,塞進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裡。一麵急切地叮囑,“在外頭吃東西要仔細,留神彆吃壞了肚子。”

如約慌忙應好,來不及多說什麼,馬車就跟上了隊伍。她隻好探出窗口朝餘老夫人揮手,等坐回車裡的時候,才驚覺道彆竟這樣順理成章。

她終究不是個冷血的人,誰是真心實意待她好,她能感覺得到。餘老夫人身上不愛熏香,有一股淡淡的皂莢的味道,讓她想起自己的母%e4%ba%b2,當初也是這樣。

靜靜坐著,陷入了短暫的迷惘裡。不知這種虛假的%e4%ba%b2情能維持多久,有朝一日,她會讓餘老夫人對她恨之入骨的,再想起今天種種,便隻剩下諷刺了吧!

歎了口氣,將來的事不去想他了,她本就是個有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

先帝的梓宮在震天的哭聲裡,經阜成門出了京城。一路西行,頭一天走了約摸三四十裡,這樣的天氣,太陽熱辣辣地照著,即便躲在車轎裡,也覺得悶熱難當。

好容易太陽落山了,在一個叫彰義的村子裡駐蹕設行宮,宮外的條件雖不像宮裡那麼好,但勝在一切有條不紊。

如約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迎麵吹來一蓬熱風,但也比窩在車裡強得多。朝東眺望,安置梓宮的蘆殿已經搭建好了,好宏偉的一頂大帳。照著邊上走過的太監說,就算委屈活人,也不能委屈了先帝爺。

前去探路的塗嬤嬤回來了,已經打探明了命婦們在哪兒用飯。這一路上什麼都不要緊,最要緊就是有口飯吃,塗嬤嬤神通廣大,變戲法一樣弄回來一盞青蓮羹,“一下爐子就拿冰湃著,已經放涼了,少夫人快用些,消消暑氣。”

如約接過來,才剛抿了一口,背後便有人喚她:“餘夫人怎麼還在這兒?快跟我來,上皇後跟前見禮去。”

回頭看,原來是湘王妃,正熱絡地招呼著她。

她忙把手裡的碗盞交給塗嬤嬤,跟著湘王妃走了。

因為行事匆忙,冊封皇後的詔書雖下了,但沒來得及舉辦封後大典。她們這些命婦既然隨了扈,該有的禮數總得儘到,禮多人不怪嘛,和皇後打好交道,這可是頂要緊的一樁買賣。

兩個人到了帳前,互相整理一下儀容,這才打簾走進去。裡頭這時已經聚了好些嬪妃命婦,皇後一身縞素,坐在太後身邊。早前不怎麼瞧得上的閻貴嬪一躍成了皇後,腹誹的有,暗暗嘀咕的也有,但無論心裡怎麼想,無一例外都是上趕著巴結的樣子。

眾人站定自己的位置,一齊向上叩拜行禮,口稱“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自矜身份,抬手道了聲免禮,“這是在外頭,一切從簡吧,就不必多禮了。”

如約站在角落裡,暗暗找尋了一遍,沒有發現金娘娘的身影。既然剔除在送殯的名單之外,想來是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權力的傾軋下,有誰能夠全身而退。人活著,家散了,對誰來說都是莫大的痛苦啊。

隻是來不及思忖太多,發現太後身邊的楚嬤嬤看向她,俯到太後耳邊低低說了什麼。太後也朝她望過來,啟%e5%94%87問:“這就是餘指揮使新娶過門的夫人嗎?”

一瞬所有目光都朝她射來,她穩穩心神,上前向太後行了一禮。

太後打量著她,不無遺憾道:“夫人做得一手好針線,楚嬤嬤都拿給我瞧了。原本指著你到鹹福宮來的,不想金氏快了一步,把你放出去了。”

餘指揮使的夫人是宮女出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早前大婚,這裡十之八九的命婦都上餘家喝了喜酒,揭蓋頭的時候也都瞧見過真容。那時畫著好厚的妝,看不真周五官。今天和大家一樣穿著孝服,素麵朝天,在人群裡卻愈發地出挑,肉皮兒白淨得幾乎發光。

這麼好的臉子,難怪招人惦記。金貴嬪為了鋪路,暈暈乎乎把她送了人,雖嫁給餘崖岸也不賴,成了三品的誥命,但剖開心說,到底有些意難平吧——誰願意被人典當出去填窟窿,就算是個小宮女,不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嗎。

如約又朝太後深深拜服,謹慎道:“臣婦一心想去侍奉太後,可惜沒趕上,實在沒造化。”

太後看她,存著幾分憐憫。都知道錦衣衛吃人不吐骨頭,餘崖岸又是其中翹楚。這麼個小小的姑娘,被他轄製著,還能落著好處嗎。說不定早一頓晚一頓,揭開衣裳渾身傷痕累累呢……

沒法兒想,想了就替她糟心。

太後因恨屋及烏,十分不待見餘崖岸,聽說這小丫頭子出宮那天還在永壽宮鬨過,愈發地顧惜她,“我看重你的針線活兒,可以幫著調理調理我身邊的針工宮女,這陣子常走動走動,來做個伴兒吧。”

如約自然求之不得,先前打下的基礎,總算沒有白費,遂嗬腰道:“遵太後的令兒,臣婦一定儘心侍奉太後左右。”

太後高看她,皇後自然也留意她,不由多瞧了她兩眼。

後來眾人聚在一起說話,又讓侍膳處安排了晚膳,等席散時,已經將要酉正了。

從大帳裡出來,站在空曠的地方看天頂,星星月亮比在城裡時候更明亮。

命婦們互相道彆,各自回住處,如約照舊和湘王妃同行。可剛走沒幾步,就看見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迎麵過來,因穿著孝服,分辨不清是誰,等走近了才發現,生麻布衣上翻出緙絲雲龍的領章,襯著一張泛著慘白色澤的、精美的臉,不是皇帝還能是誰。

第44章

皇帝是來向皇太後問安的,礙於先前女眷多,不便出現,等到人散了才趕來。

夜色深濃,他的眼睫也深得像淵海,看人的時候沉甸甸地,四角安置的火盆也照不亮他的瞳仁。

湘王妃是他嫂子,兩下裡熟悉,但尊卑有彆,忙拽著如約朝他行禮。

皇帝似乎到這時才發現邊上還有其他人,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朝湘王妃頷首,“趕了一天的路,皇嫂辛苦了。”

湘王妃哪裡敢應承,客套的場麵話不能少,“為先帝儘孝,是做兒女的責任,妾哪能言辛苦。要說辛苦,還是萬歲爺更辛苦,這一路上多少大事都要您決斷,怕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皇帝和她虛與委蛇,但目光幽幽,有意無意地落在如約身上。

她一直低著頭,神情舉止很得體,仍舊像在宮裡時候一樣,處處無懈可擊。因給先帝送葬要成服,女眷們一應都穿著白絹大袖衫,頭上戴孝髻,首飾換成了素銀釵梳,端端地攏著烏溜溜的鬢發。女孩子濃妝淡抹總相宜,裝扮起來有其富貴雍容,%e8%84%b1下簪環,更有一段素淨自然。

他看著她,神思複雜,礙於湘王妃在,不便說什麼,草草支應了兩句,便往太後大帳去了。

康爾壽嘴碎得很,跟在皇帝身後敲邊鼓,“魏姑娘出了閣,倒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出落得愈發標致。”

皇帝冷冷乜了他一眼,“人家的夫人,要你評頭論足?”

康爾壽窒住了,抬手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子,賠著笑臉道:“奴婢說話沒過腦子,這要是被餘大人聽見,非狠扒了奴婢的皮不可。奴婢往後不說了,一定看好這張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帝沒再搭理他,負著手進了大帳。

不遠處的湘王妃和如約駐足回望,眼看著皇帝消失在門上,湘王妃道:“這位萬歲爺,總讓我覺得深不見底。每常見他,我心頭就哆嗦,不知道他心裡作什麼打算。”

如約的回答自是不會有漏洞的,“皇上是九五之尊,代天巡狩,王妃就不要猜測了,免得徒增煩惱。”

湘王妃悵然點了點頭,又綻出個笑顏來,“餘夫人可要去見一見餘大人啊?你們小夫妻才新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如約笑道:“我一路乘車,我家大人卻奔忙了一整天,想必乏累了,我就不去叨擾他了吧。”

“就是因乏累,才要見一見呢。說說窩心的話,能掃一天的疲勞。”湘王妃道,“今兒我們王爺也在隊伍裡,我才剛看見他了。他遠遠兒朝我笑,我這心裡啊,著實五味雜陳。我們已經有大半年沒見了,他在外就藩,我得在京裡照看孩子……”

更多的話不便說,說了忍不住就變成抱怨了,隻是朝如約訕訕笑了笑。

如約忙道:“那王妃快去吧,趁著時候還早,敘敘話也好。”

湘王妃惦記著丈夫,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下才道:“那我過去瞧瞧,就少陪了。”

如約點頭,看婢女攙著她,高一腳低一腳地往營地那頭去了。

蓮蓉伴在一旁問:“夫人真不去見見大人?”

如約有些猶豫,知道該在外人麵前裝得惦念餘崖岸,但心裡著實是不太願意見到他。如今頂在杠頭上,不去似乎不合常理,隻得改了主意,對蓮蓉道:“那咱們也去瞧瞧。要是大人正忙,就不要驚動他,悄悄地回來。”

蓮蓉道好,抬手朝西指了指,“塗嬤嬤都摸清了,隨扈的衙門設在那兒。”

如約便攜了蓮蓉往西走,好在駐地四周燈火通明,半個村子都清了場,除了往來的宮人,就隻有巡營的錦衣衛。

半路上正碰見屠暮行,他一見她便打招呼:“夫人來找餘大人的?”

如約說是,“大人這會兒忙嗎?要是忙,勞千戶替我傳個話,說我來過了,就不去打擾了。”

屠暮行何等識趣的人,哪能不讓他們見一見,趕緊替指揮使把人留住,比手道:“夫人隨卑職來吧,這會兒營都紮好了,還忙什麼。先前大人還在念您呢,說不知道您在那頭好不好。”

如約知道他在儘力撮合,替餘崖岸說好話,也不去探究太多,跟他到了臨時征用的小廟前。

廟門大開著,幾個帶隊的百戶在路線圖前聽示下,李鏑弩正比手畫腳,說得口沫橫飛。

餘崖岸抱%e8%83%b8在邊上站著,發現門外停了人,抬起眼朝外望了眼。一見是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