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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41 字 2個月前

來的人,如約清楚聽到章回的聲音,隔著蓋頭向她道賀,“夫人大喜了。宮裡的娘娘讓我帶話給夫人,祝願夫人和指揮使琴瑟和鳴,早生貴子。萬歲爺也賞了恩典,封夫人為三品淑人,敕命文書和鳳冠霞帔我都帶來了,隻等夫人領旨謝恩了。”

既是要敕封,堂上自然擺好香案,燃起了線香。餘崖岸站到她身側,和她一同下跪領旨,章回抑揚頓挫地誦讀著,說她柔順表質,能勤婦道,把一卷抹金軸的誥命文書交到了她手上。

托著漆盤的小太監,將雲霞孔雀紋的霞帔和花樹冠送到蓋頭下方讓她過目,她托著卷軸向上舉了舉,“臣婦謝皇上恩典,謝貴嬪娘娘垂詢,感念章總管勞苦。”

章回堆著大大的笑,%e4%ba%b2手把人攙了起來,“夫人客氣。該宣的旨意,咱家已經宣完了,接下來就請餘大人和夫人拜天地吧,彆耽誤了好時辰。”

心裡雖不情願,但不會因此影響昏禮的進程。她如常和對麵的人交拜,給長輩請安,敬告天地神明,大禮完結後,又被人簇擁著送進了婚房。

等著一睹新娘子真容的人很多,她能聽見周圍的笑語,看見層疊的裙裾,應該都是餘家的%e4%ba%b2友女眷。

一杆秤挑起了紅蓋頭,她看見餘崖岸的眼裡閃過一絲微光,退後一步直起身,向讚不絕口的眾人拱手,“多謝多謝,多謝諸位替我們夫婦暖房。外麵已經備好了喜宴,請諸位移步入席,元直過會兒再來敬酒,酬謝貴客們蒞臨。”

左右的仆婦上前引領,眾人識趣地退了出去,婚房裡才終於安靜下來。接著唱禮的十全婦人引領他們飲合巹酒、結發。如約看著自己的頭發和餘崖岸的放在一起,用紅繩束好,裝進匣子裡,莫名感到一陣惡心。忙調開視線平了平心緒,才沒有失態吐出來。

餘崖岸還是冰冷的語調,“累了就先睡。”說完轉身出了婚房。

魏家跟來的婢女,幾時也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物,在新姑爺麵前大氣兒不敢喘。等人走了才鬆懈下來,歡天喜地地說:“大姑娘,您是誥命夫人啦,正三品的淑人呐。”

照理來說,誥命夫人鮮少有新婚即冊封的,尤其續弦夫人,熬上三五年的大有人在。這回昏禮當天誥敕就到了,看來慕容存籠絡臣子大方得很,餘崖岸掙足了臉麵,往後必定更加儘力為他賣命,自己想鑽空子,是難上加難了。

“奴婢們伺候大姑娘更衣吧。”穀兒架著寢衣,站在一旁說。

這丫頭長得結實,皮膚是小麥色的,據說賣身為奴前家裡鬨饑荒,她娘盼她能吃上飽飯,給她改了這個名字。後來願望沒落空,穀兒越吃越精壯,彆人吃一碗飯長一兩肉,她能長二兩。如初和如一嫌她蠢相,都不要她,就把她扔到了如約房裡。

還有一個叫小秋的,小小的個頭,黃毛,一看就是長個子的時候短了吃喝,沒長齊全。她捧著一隻盆兒,顫巍巍呈到如約麵前,“大姑娘,擦洗擦洗吧。”

閃嬤嬤伸手來絞帕子,送到如約手上,“姑娘收拾爽利了,身上也輕鬆些。”

如約看了看這幫倒黴鬼,心裡替她們惆悵,跟在她身邊算是完了。這會兒也沒法子替她們安排,能不能活命,看她們的造化吧。

她如常擦了牙,洗了臉,這才吩咐她們:“衣裳我自己換,你們出去認認地方,看回頭住在哪裡,院兒裡有沒有設小廚房。”

三個人說是,高高興興探訪朝廷大員的官邸去了。

如約一個人坐在洞房裡,掏出妝刀壓在枕頭底下,細想了想不放心,又重新揣回了身上。

屋裡的紫檀圓桌上,擺放著糕點和果子,她自己沏了杯茶,又吃了兩塊如意餅。吃飽喝足後四下走動鬆鬆筋骨,醞釀起滿腹的殺心,隻等餘崖岸回來。

可是這一等,等了好久,想必廠衛那些人不肯輕易放過他,趁著機會灌他喝酒吧!她心裡隱隱生出一點希望,要是他喝多了,喝醉了,是不是下手就更容易了?

朝門上張望,可惜院裡燈火杳杳,窺不見前院的動靜。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聽見外麵有腳步聲傳來,是專事侍奉後院的嬤嬤,匆匆趕到檻外回稟:“前頭的宴席完了,大人說話兒就回來,夫人預備預備吧。”

如約應了聲“好”,調動起全身的戒備,人在床沿上坐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廊上。

不出所料,餘崖岸腳下拌著蒜,是被人架進來的。小廝直接把人送上床,朝新夫人拱了拱手,“幾位千戶吵鬨得厲害,一味灌咱們大人,大人不留神,喝高了。”

如約頷首,“你們下去吧。”

兩個小廝立刻退出去,十分體人意地關上了門。

她挪動步子,把門插好,這才回到床前打量他。那麼老大的個頭,四仰八叉躺在枕席間,酒醉的人應該麵酣耳熱才對,可他卻臉色煞白,白得不見血色。

她以前曾聽哥哥們說過,說喝多了上臉沒什麼,那是小事兒,睡過一覺就好了。反倒是臉色發白的才要緊,酒氣發散不了,憋在身子裡,鬨得不好要出人命。

她遠遠觀望,拿腳踢了他兩下,“餘大人?餘大人?”

他一動也不動,彆不是真的喝壞了吧,要真這樣,那可是爹娘保佑了。

於是放輕手腳挨過去,挨在邊上,一瞬不瞬地緊盯他,準備一刀結果他的性命。

誰知沒等她摸向腰間,愕然發現脖子被那鐵鉗似的臂膀勒住了。他不懂什麼憐香惜玉,狠狠往下一拽,她支撐不住,一頭栽進了他懷裡。

第38章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身上竟然熏著木樨香,讓人始料未及。

如約原本作好了準備,那身鮮紅的喜服像浸滿了血,靠近他,就如墜進了血海裡,必要經受一番侵襲,誰知事實和她設想的不一樣。他的酒醉是假的,甚至回來之前還特意清洗過,發端微濕,帶著一點清冽潮濕的皂角的味道,身上沒有殘留半點酒氣。

沒頭沒腦地撲過去,一觸到他的身體,她便大為驚惶,慌張地試圖撐起身。但她顯然低估了男人的臂力,他輕而易舉地鉗製住她,一手順著她身側的曲線緩緩下滑,每移動一分,就是一分濃稠的曖昧。

她的身體是大鄴壯闊的河山,他不顧她的反對,隔著衣裳緩緩丈量,跨越了名山大川,落在那曼妙的腰肢上。然後撩起她的衣擺,把手探進去……在她臉色大變時,狠狠抽出她腰間的妝刀,一把掀開了她。

如約狼狽地跌在一旁,看他把妝刀舉在眼前,嘲弄地哂笑著。拇指推開刀柄,把刀拔了出來,“新婚之夜,姑娘帶著刀,是用來避邪的?”

女孩子防身用的小物件,簡直像個玩具,他懷疑是不是真的能殺人。拿指腹在刀刃上篦了篦,開刃倒是不錯,能感覺到薄削的刃口,像紙片一樣刮過皮膚。

看來他的小妻子,還是沒有完全認命,固執的姑娘就是這樣,不受調理,不知道厲害。便隨手把妝刀扔開了,含著笑對她道:“拜過了天地尊%e4%ba%b2,你要是殺了我,可就變成寡婦了,這樁買賣合算嗎?”

如約反正也沒想活下去,昂著脖頸道:“寡婦又怎麼樣,我的家人全都死了,再死個丈夫,不算什麼。今晚我技不如人,被你拿住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不怕死,你威脅不了我。”

然後那人眯著眼審視了她半晌,哼笑一聲道:“放心,我好不容易才娶了%e4%ba%b2,怎麼能讓夫人死在新婚當夜呢。隻是你這姑娘,過於不服管教,讓我有些頭疼。人麼,要懂得趨吉避凶,既然嫁了人,老老實實相夫教子不好嗎,還有什麼可鬨的。”⌒思⌒兔⌒在⌒線⌒閱⌒讀⌒

她滿臉的不屈,眼裡閃著寒光,咬著槽牙擠出幾個字來,“我是人,不是畜生!你們屠戮我許家滿門,還要我委身仇讎,做個相夫教子的女人?”

餘崖岸咂了砸嘴,“那麼你婚前未作反抗,就是籌謀著新婚當晚殺我嗎?姑娘未免太小瞧我了,我是踏著累累屍骨走到今天的,夜裡睡覺都睜一隻眼,就憑你,動不了我。”

他輕描淡寫的否定,對如約來說是莫大的侮辱。她知道自己一次次以卵擊石,很難成功,但她隻身一人,走投無路,隻有靠著一腔孤勇,才有力量在這苦厄的人世間掙紮。

她怒目相向,他蹙了蹙眉,“你就這樣瞪著你新婚的夫婿,打算瞪上一夜,不睡覺了嗎?”

她往床角退了退,豎起了渾身的尖刺,“我不會和你做真夫妻的,你彆做夢了。”

她的決心,他當然知道,也沒奢望她忽然想通,對他千依百順。

兩下裡針鋒相對不是辦法,他自顧自站起身解開了腰帶,%e8%84%b1下`身上的喜服,精準地扔進不遠處的圈椅裡,“大禮已成,你不認也得認,今後你就是餘夫人,即便是死,牌位上也冠著我的姓,永遠改變不了。”嘴上不緊不慢地說著,閒閒回頭瞥了她一眼,“彆說嫁我的是魏如約,不是你許是春,從今往後你就是魏如約,許家的種種就當上輩子的事,都忘了吧。人人說錦衣衛冷酷無情,其實我對你,還是有幾分溫情的。至少讓你做了正頭夫人,沒有委屈你,做個見不得人的侍妾。”

如約冷哼,“看來我還得感激你了。”

“感激倒不用,好生過日子吧。”他掀開錦被坐上床,語調像命令下屬,“過來,躺下。”

她說休想,跳起來便要跑,被他一把拽了回來。

“我欣賞你的氣節,也佩服你們螳臂當車的勇氣,但你有一樁不好,過於急進,部署不周密。明知道對手強大,不可能成功,為什麼不拿出些耐心來,虛與委蛇地周旋上十年二十年呢。”

她覺得他簡直是在癡人說夢,“十年二十年,我還報什麼仇!我等不了那麼久。”

“是怕這過程不好敷衍,還是擔心經年累月改變了心意,忘了自己的初衷?”

乾他們這行的,最了解人心,仇恨這種東西,隻有在陰暗處才得以滋長。人的心境隨著際遇不停改變,人的記性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好。時候長了,什麼都淡忘了,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痕慢慢被治愈,也就不願想起悲傷的往事了。

所以她說等不了那麼久,分明是害怕自己會放棄,可見她報仇的心,沒有她認為的那麼堅定。這樣的人,執拗是執拗了點,但不難被馴服,婚姻生活還是可以期許的。

隻不過她暫且還不聽話,需要狠狠地調理,遂蠻狠地將她拖過來,寒聲警告:“我這人脾氣不好,不要惹毛了我。既然嫁作人婦,就要有個為人婦的樣子,洞房花燭夜劍拔弩張,我已經很賞你臉了。換作旁人,早就扭斷脖子扔出去了,還容得你這麼放肆?”

心底的惶恐,慢慢蔓延上來,不是懼死,是出於女孩子對男子侵略性的畏懼。

她確實想得不夠長遠,因為沒有長遠的餘地了。橫豎今晚抱著必死的決心,卻沒考慮過他若是繼續讓她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