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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12 字 2個月前

金絲線,能拆下來提煉。唯一耗費的,不過是些不要錢的人工。等金線化成了金疙瘩,主事的按著份額分一分,屆時肉肥湯也肥,彼此皆大歡喜。

如約把他交代的一一應下,這時候天將要擦黑,得趕緊出宮去了。

辭過程太監,一行人過春華門,經壽安宮東夾道往北,拐個彎就出廊下家。因今天是元宵節,宮門晚闔,處處張燈結彩。尤其是廊下家,被各色宮燈點綴著,那份精美和熱鬨,真可以於宮掖一角,嘗透市井煙火。

然而這煙火是把雙刃劍,熱鬨雖熱鬨,隱患卻不小。他們還沒走到跟前,忽然聽人聲沸騰起來,七嘴八%e8%88%8c大喊“走水了”。

如約正納悶哪裡起了火,不過一眨眼的光景,火苗就竄上了西長房的屋頂。一時鬼哭神嚎伴著房屋物件燃燒的嗶啵聲,那火%e8%88%8c被風一吹,扯出了遮天的旗幟。

天上在下雪,底下大火熊熊,要把天燒個窟窿似的。

楊穩忙把她攔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卷起袖子,接過了運送來的水桶。眾人亂哄哄忙著救火,人來人往,水箭四射。但這廊下家平時作為買賣街,易燃的東西遠比彆處多,一旦火頭起來了,實在是壓也壓不住。

蓄水的銅缸很快被掏空,火班架起了四門激桶,也沒能立時把火撲滅。加上風漸大,大有向東蔓延的趨勢,就快燒到順貞門上去了。這下驚動了各處,錦衣衛從玄武門上趕來,無數妝蟒堆繡的飛魚服穿行於火海中,到最後連皇帝都聖駕%e4%ba%b2臨了。

如約站在那裡呆看著,天上的雪沫子紛紛掉下來,落在她的頭發上,衝進了她眼窩裡。

這場大火,仿佛舊日噩夢重現,也是衝天的火焰,也是這群穿著大紅緞五色壓金蟒袍的人……

五年前的金魚胡同,和今天一模一樣,是嗎?

第7章

身強體壯的人,都投入了救火的大軍。火焰伴著漫天飛雪,組成了一個熱鬨的人間。

提著水桶的人往來不斷,桶裡的水因匆忙,澆一半潑一半。

如約看見皇帝被一群廠衛簇擁著,遠遠站立在一旁,火光在他周身鑲上了一圈金邊,他穿著五爪金龍的通臂袖襴,那龍首被照得尤其猙獰,下一刻就要將人啖肉飲血一般。

宮裡最忌失火,尤其是這樣不易撲滅的大火,到了老百姓嘴裡是個談資,在上了年紀的太後太妃眼裡,更是大凶之兆。皇帝的憂心無需掩飾,隻管蹙起眉,看著眼前的一切。

如約心裡,自是希望火勢再大一些,最好大得能將整個紫禁城儘數燒毀,那麼一切恩怨也就滌蕩乾淨了。

可天不遂人願,大火吞噬了廊下家五間房後,終於漸漸被壓製住了,皇帝臉上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不經意間,視線穿過火光朝她這裡望過來,那犀利的眼風像冰錐,一瞬讓人遍體生寒。

如約忙垂眼俯了俯身。她雖想接近皇帝,卻並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還好火勢終於控製住了,火旗現出了頹勢。一個太監趨身上前,隱隱約約能聽見說話的內容,“萬歲爺,餘下的交給錦衣衛吧,奴婢伺候您回去。”

如約微抬了抬眼,見皇帝轉身離開了,方才鬆了口氣。

再回頭,發現楊穩甩著手回來,手背上掉了好大一片皮,露出裡頭腥紅的血肉來。

如約吃了一驚,“你燒傷了?”

都說水火無情,但一場大火,卻能燒出一個新契機。

楊穩示意她彆慌,這本就是他要的結果,自己受了傷,反倒來安撫她:“沒什麼要緊的,養幾日就好了。”

可是燒傷的疼她知道,小時候突發奇想,徒手拽過燈芯,不過指腹上燙硬了一小塊,就整整疼了三天。像他這樣剝%e8%84%b1一大片皮膚,還不得疼得鑽心嗎。

她說不成,“我得帶你看大夫去,好賴先上了藥,彆的容後再說。”

但要走,卻也不那麼容易,順貞門一直沒有打開,他們被困在了紫禁城裡,出不去了。

如約隻好去和守門的太監打商量,“我們是外頭內官監的,進來交差事,正遇上大火。司禮監楊典簿救火燒傷了手,能不能通融通融,放我們回去?回去了好即刻看大夫,怕落下病根兒。”

守門的太監本也是司禮監統管的,瞅瞅楊穩手上的傷,齜牙咧嘴說:“我也願意放您二位回去,可錦衣衛發了話,不叫開門,不讓放走一個人,要拿縱火的主兒來著。”

這話就怪了,失火的原因有很多,也許是蠟燭倒了,也許是油鍋著了,焉知一定是有人放火呢。錦衣衛到了今天,也不忘自己的老本行,能設冤假錯獄,半點不肯含糊。

如約沒法子,既然出不去,隻好想轍在宮內找太醫,便詢問小太監:“上哪兒能治傷呢?”

小太監踮足朝遠處看,“先前聽說有人去太醫局了,隻是不知道太醫來了沒有,你們上東長房瞧瞧去。”

如約聽了,忙拉楊穩上東邊廊下家。地上剛才經過澆淋,到處都濕噠噠的,一腳踩上去,青磚縫兒裡直冒水花。加上天又冷,離火場遠一點的地方都結了冰,一個閃失就腳下打滑。

她在前麵引路,回身叮囑楊穩,“小心腳下……”

就是那一回頭,沒注意前麵,楊穩喊“留神”,可惜來不及了,她迎麵撞上了一堵肉牆,撞得她險些沒站穩。

待仔細分辨,原來槐樹底下站了個錦衣衛,暗紅的妝花緞很好地溶於黑夜,隻餘曳撒上的雲紋膝襴,在餘燼下閃出跳躍的金芒。

這一撞,自然把人從暗處撞了出來,他邁前一步,驚得如約往後退了兩步。這時才看清,他飛魚服的正%e8%83%b8繡著一條過肩四爪金龍,若是沒有料錯,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餘崖岸。

這算是狹路相逢吧,如約對錦衣衛的恨,不比對皇帝少。當初將太子屬官趕儘殺絕,就是慕容存下令,錦衣衛執行。錦衣衛是皇帝鷹犬,其行徑之卑劣、手段之殘忍,足以讓人切齒拊心。

隻是沒想到,一場大火竟然把皇帝和錦衣衛指揮使都引來了。恨雖同等地恨,兩者卻要取其輕重。她知道憑借一己之力,難以將他們全殲,那麼就繼續信奉冤有頭、債有主。當初自己是漏網之魚,錦衣衛要斬草除根,必定不會放棄抓捕。如今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來,要想繼續行事,就得小心翼翼隱藏好自己,不能讓他看出端倪。

於是匆匆肅下去,如約顫聲道:“對不住大人,奴婢走得急,沒看見大人……”

餘崖岸的目光,卻落在了楊穩身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仿佛帶著利爪,一把將人的咽喉扼住,僅僅是一番端詳,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楊典簿,”他牽扯一下%e5%94%87角,一手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慢慢走出了樹下陰影,“自你入宮,我們就沒再見過,不知楊典簿近來好不好?”

楊穩這些年,早練就了刀槍不入的本事。心裡明明恨他恨出血來,但話語神情,窺不出一絲異樣,反倒十分虔誠地拱手,“多謝餘指揮關心,奴婢很好。能夠活著,已是最大的造化了,當初若不是餘指揮把我送進宮,我墳頭的草怕都已經三丈高了,我得謝謝餘指揮。”

口中說謝,但無形中的暗湧,早已澎湃滅頂。

沒錯,他有今日,確實是拜餘崖岸所賜。當年錦衣衛清繳太子%e4%ba%b2信,楊家的案子就是由餘崖岸%e4%ba%b2手督辦的。其實比起毫無尊嚴地做太監,他寧肯被流放,被殺頭,也好過卑躬屈膝地活著。可是這樣的年月,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就連生死,都攥在人家的手掌心裡。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餘崖岸呢,自然不會認為一個被他送來淨了身的人,能夠真心實意感激他。乾著錦衣衛的營生,誰會指望不結仇家?但隻要他老老實實不生事端,還是可以容他活著的。

男人暗中的較量就是這樣,話語間帶機鋒,不必張牙舞爪,有的是辦法敲打。

“我昨兒見了籍掌印,掌印還提起你,說你踏實肯乾,是個不錯的苗子。這陣子廠衛要整頓聯合,將來錦衣衛和東廠的往來多了,你我見麵的機會少不了。”餘崖岸說著,那張冷酷的臉上浮起一點笑意,“往後衙門裡的零碎事體,還要仰仗楊典簿幫著處置呢。”

楊穩嗬腰說是,“餘指揮客氣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是赴湯蹈火。”

說起赴湯蹈火,餘崖岸的視線落在他手上,“楊典簿真是不小心,怎麼傷著了?不過實在湊巧,宮裡失火,你正好在場……”頓了頓問,“司禮監在景山東北,楊典簿怎麼這個時候進宮來了?”

楊穩道:“我領了差事,帶著針工局的人,來送三月裡的羅衣。”

餘崖岸“哦”了聲,“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先頭起火的原因還未查明,恐怕要耽擱楊典簿一會兒,等底下人核準了你的行蹤,才能放你出宮。”

楊穩道是,但燒傷的疼痛難忍,一手暗暗將傷處蓋住了。

如約見他這樣,壯起了膽兒向餘崖岸嗬腰,“大人,楊典簿傷得重,能不能先瞧了大夫,再回大人們問話?”

楊穩心下驀地一緊,這個時候哪裡要她出頭!若是疾言厲色嗬斥,反倒讓餘崖岸看出他想回護,遂放著平和的口%e5%90%bb,客客氣氣對她說:“謝謝魏姑娘關懷,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可饒是掩飾得再好,還是逃不過餘崖岸的眼睛。他終於仔細打量了邊上的姑娘一眼,先前那一撞,不過看個大概,知道是個玲瓏的宮人。待再審視,才發現玲瓏之外彆有端莊。說美色,俗了,不好聽,但的確有彆於庸脂俗粉。穿著一身最下等的衣裙,卻長著一張最上等的臉,這樣的容色做宮女,多少有些可惜。

“姑娘是哪個職上的?”他邊問邊瞥了瞥楊穩,“似乎與楊典簿關係不一般啊。”

楊穩按捺住心跳,謹慎道:“她是針工局的宮人,受上頭指派,給我打下手的。”

“針工局的人?”餘崖岸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既然是宮外進來的,那就一並交代行蹤。等核準過後,再去瞧大夫吧。”

他話說完,揚手揮了揮,兩個錦衣衛領命上前,把人帶到東邊問話去了。

夜風吹過來,大火過後,空氣裡彌漫著燒焦的氣味。幾個死裡逃生的宮人在廢墟前瑟瑟發抖,言辭混亂地回憶著:“我們正喝茶,春禧殿馬掌事進門,我們就把酒端子從紅泥爐子上取下來……”

廊下家兩頭都是長房,雖然被太監改造成了買賣街,但屋子不大,想逃%e8%84%b1很容易。可即便如此,也還是從灰燼裡扒拉出來一具屍首,已然燒得分辨不清眉目,兩隻手半舉著,像一截雷擊木。

餘崖岸蹙眉調開視線,偏巧見那位魏姑娘,正眼巴巴望著火場上發生的一切。大約見了屍首,有些害怕,欲看不看地抬手遮眼,往楊穩身後躲了躲。

上前回事的千戶,順著上峰凝視的方向望過去,立時便會意了,阿諛道:“大人,卑職替您想轍,把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