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1 / 1)

拿到劇本開始,他就對杜平城抱有很高的期待;現在看他連肌肉狀態這樣的細節都能關注到,紀青川有預感,這部劇一定能讓自己的演技再進一層。

“然而比起肌肉狀態,我更在意你的精神狀態。”杜導的語氣比剛才更嚴厲,“你有心事?”

紀青川一怔,有幾分心虛地低頭:“對不起。”

“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杜導說,“雖然這個是小本製作,但是你既然接下了,就該認真對待。今天你的走位、表情、眼神都沒有問題,但我感覺得出,你在分神。你要明白,無論做什麼事,不能全神貫注,就不會做到最好,即便試演也是如此。你演戲這麼多年,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曾離圈,是希望成功的吧?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儘力做到最好?”

紀青川的頭更低了,聲音也更小:“對不起,杜導。”

他覺得很羞愧,演戲一向是他最愛的事業,“全心投入”一直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可是剛才他卻分神了,不自覺想著方錚在做什麼,想著方錚辭去助理一職兩人是否再無交集。

杜平城看紀青川的模樣,語氣平緩了幾分:“老段跟我說你入戲快、演技精,我也看了你之前演的一些電影,確實很不錯。我相信你能演得更好。不管什麼戲,自己做到最好,才算對得起觀眾、對得起自己。”

說到這裡,杜導微妙地頓了頓,低頭想了一下,再開口,像是有幾分自嘲似的輕笑:“其實你的演技已經很好,在年輕這一代裡麵,可以算個中翹楚。但是我總覺得還能再好一點。”

紀青川更惶恐羞愧:“我會用心,不會再分神了。杜導,我們再來一次吧。”

“不隻是分神的問題,”杜導嘴%e5%94%87動了幾下,仿佛在找一個合適的說法,“這個劇是我十年心結,所以可能是我要求太高了。你剛才其實演得很好,很多小細節都注意到了,疲憊、堅定、茫然,三種情緒的比重也都恰到好處,已經比我原先期望的好很多。但怎麼說呢,正因為這個恰到好處,我知道你在表演。而表演,必然是有痕跡的。”

說到這裡,杜導看看紀青川:“你懂我意思吧?”

紀青川眼神裡帶著幾分茫然,努力消化杜導的話語:“你是說,我還沒有做到跟旅人渾融一體?”

杜導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是這麼個意思,但是渾融一體這個詞可能也不夠準確。渾融一體說明有兩件以上事物,而我心中的樣子應該是,你就是旅人。不是兩重身份的交疊,而是有著同一具身體、同一個靈魂的一個人。你不應該在表演,而是在展示,把你的真實狀態展示給人看。”

紀青川低頭不語。

杜導又說:“其實本來這樣我就挺滿意了,但是……我曾經看過《弄潮》。任何一個人看了那出戲,都會以為是導演挑了一個漁家少年回來,進行了一場本色展示。這麼多年過去,你的演戲技巧提高了很多,但是和角色靈魂重疊的感覺,不如當年。”

“和角色靈魂重疊?”紀青川在嘴裡細細咀嚼這幾個字,“或許是因為,我去漁村%e4%ba%b2身體驗過吧。”

杜導想想:“有這個可能。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阿潮那個角色,和你當時的年齡心態類似,所以你隻要做真實的自己就好。而旅人這個形象,你沒有經曆,沒有感受,隻憑揣摩角色與觀摩借鑒,能發揮成這樣,已經很不錯。我隻是覺得有點可惜,如果你能被旅人的靈魂附體,哪怕你什麼演戲技巧都不講,也能打動觀眾的靈魂。”

紀青川了悟:“純熟的演技,可以打動觀眾的眼睛,甚至引發他們頭腦的思考;但唯有用靈魂發出呐喊,才能引來另一個靈魂的共鳴,打動他們的心。”

“就是這個意思。”杜導拍拍他,“慢慢想吧,不要急於求成,有時候醍醐灌頂隻在一瞬間,順其自然就好。你已經比一般演員擁有更多的技巧,哪天想清楚用靈魂展示而非僅僅用技巧表演的問題,必然還能再有一層突破。”

杜導的口氣,仿佛在說:你的招式已經罕有敵手,等你哪天忘記招式,以無招勝有招,就真的能夠天下無敵了。

紀青川陷入深思。

“時間不早了,”杜平城低頭看表,“今天就到這裡,大家辛苦了,後天排練正式開始,希望大家安排好自己的時間。現在我請大家吃晚飯。”

一天的合作拉進了大家的距離,一群年輕人嘻嘻哈哈推搡著走出劇院。

“我路過高山湖泊沙漠,路過人群孤單溫暖……”紀青川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喂——”紀青川接起電話。

幾秒鐘後,手機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紀青川的手機鈴聲,這是我十幾年前寫的一首小詩《路過》,當時曾經貼在凱迪網上。後來我曾經在彆人的文章裡看過這兩句的引用,網上也能搜到。雖然沒有標注是引用,我還是很高興噠!

路過

我的前世

是不知名的

一縷孤魂

路過地獄漫無止境的孤黑與寒冷

路過斷魂橋

喝下孟婆湯

從容投胎

茫茫然、惶惶然又興興然

我踏歌而行

路過稚子 紅顏 華發

路過山川 平原 大海

路過人群 孤單 溫暖

路過短暫的愛情 長久的友誼

一路跋涉 一路尋覓

驀然駐足的那個流螢夏夜

你  從我身邊路過

從此

我路過你的疲憊

你路過我的幸福與眼淚

☆、第50章  平凡英雄

紀青川趕到市一醫急診室時,整個人已然虛%e8%84%b1。汗從每一個毛孔裡湧出來,隻要稍稍停步,就會在腳邊彙成小小的水潭。

“請問——”衝到前台才發現,聲音沙啞得無法出聲。

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察走過來:“請問是方錚先生的家人嗎?”

“方錚……他怎麼了?”紀青川緊緊抓著警察的衣角,像抓著一根浮木。

“他見義勇為,被人捅刀——”

“讓一讓。”一輛推車自急診手術室推出來,車上白布從頭蓋到腳。

瞬間雪山崩塌,讓人再無存活的空間,紀青川兩%e8%85%bf一軟,眼前發黑。腦子隻剩一個聲音:方錚不在了。

悲哀與冷意漫過%e8%83%b8膛,凝結成鋒利的冰刀,一刀一刀,刺得心上血跡斑斑,又被迅速凍結成塊。紀青川想,我真是個不吉利的人啊,喜歡齊暄,齊暄死了;喜歡方錚,方錚又……

一旁的警察眼見他快要暈厥,趕緊扶住他:“這個應該不是方先生。方先生在對麵那間手術室裡,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

心臟劇烈快跳了幾次,坐過山車一樣打了無數個彎又回到原點。紀青川猛吸幾口氣,肺部被過分擠壓後驟然放鬆,有著難以言喻的茫然。

“到底發生什麼了?方錚為什麼受傷?”靠在牆上,盯著對麵手術室的門,紀青川機械地詢問。

“步行街上有人醉酒行凶報複社會,拔刀刺向旁邊的孩子,方先生撲上去跟他搏鬥……”警察解釋完緣由,又加上一句,“像這樣見義勇為的行為,可以向市政府申請好市民獎。”

“他不會在意這些獎章的。”紀青川搖頭,“孩子沒事他就會覺得高興。對了,那孩子沒事吧?”

“沒事。”警察露出尷尬神色,“方先生被捅刀後仍堅持與歹徒搏鬥,路人幫忙一同製服了歹徒並報警,孩子被他的家長抱走了,我們……沒能聯係上。”

其實不是沒聯係上,而是當警察打電話給孩子的家長時,家長拒絕站出來。理由是:“彆說什麼因為我家孩子受傷,那是他自己傻。現在找我,難道想讓我們付醫藥費?”

好在紀青川並未糾結於對方的態度,他很快想起另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會找到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路人撿到方先生掉落在現場的手機,並交給了我們。我們查看過,方先生將你的號碼設置為快捷撥號1,由此判斷你是他最%e4%ba%b2近的人。對了,他的手機交給你。”

“他不是%e4%ba%b2近他,他隻是我……”紀青川接過手機,猶豫片刻說出兩個字,“助理。”

“那他一定很熱愛工作,才會把老板的號碼設為1。”警察微感詫異,“我們通常見到的是把家人或愛人設為1。請問需不需要通知方先生的家人?”

紀青川搖頭:“不必了,免得他父母擔心。我照顧他就可以。”

“老板對助理這麼好?現在招工很難?”警察納悶,自言自語,“我是不是該換份工作?”

紀青川握著方錚手機,無意識地滑動。手機未設密碼,滑動間,屏幕鎖解開,主屏亮起。

《時光之坻》劇照跳入紀青川眼眸。

“彆擔心,手術很快就會結束。”警察見紀青川盯著方錚手機半晌不語,好心安慰他。

“哦,哦。”紀青川驚醒,發現掌心一片冷汗,雙手微微顫唞。

手術室的燈滅了。

紀青川衝到門邊。

醫生走出來交代:“病人打了麻藥,目前還沒醒,現在要送去病房。我交代一下注意事項,請家屬認真聽。”

沒有電視劇上慣演的醫生滿麵笑容說“手術很成功”,也沒有門外家屬的歡呼聲,一切都很平靜,平靜到紀青川看見方錚被推出來,居然不敢走上前。

沒有生命危險不代表不危險,方錚身上的血跡遠比紀青川想象得多,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暈眩了紀青川的頭腦。

“醫生,他傷得重嗎?”紀青川指著推床上皺著眉頭沉睡的方錚。

“右臂兩處刀傷,沒傷到肌腱和神經,但失血較多,病人容易感覺冷,要注意保暖。”

“睡著了啊。”警察也走過來看了看,“看樣子明天才能錄口供,我在這裡看著,你去辦理入院手續吧。”

方錚醒來已經是傍晚,睜開眼便看見紀青川眼不錯地凝視著自己。

“青川——”方錚的聲音微弱而沙嘎。

“你醒了?”紀青川猛然醒悟,驚喜的表情一覽無餘,“覺得哪裡不舒服?我現在叫醫生。”

方錚:“你怎麼在這?”

“警察通知我的。下次彆做這麼危險的事了。”紀青川一邊埋怨他一邊給他喂了水,然後端來清水小心擦拭他皮膚上的血跡。

“下次遇到,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方錚搖搖頭,“不然,眼看孩子受傷?”

“你可以報警。”

“情勢危急,來不及報警。”方錚搖頭,“越是危險的事情越需要有人去做。每個人都指望彆人路見不平,每個人都不肯站出來,那麼我們如何能對這個社會有期待?”

失血過多,方錚顯然氣力不足,說不了幾句便有些乏力,他喘了幾口氣才說:“青川,我相信如果你在場,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紀青川啞口。他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