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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槍支逐漸冰冷,可是許諾的勝利卻始終遙不可及。多少次,我和魚住還有秋五三個人躲在陰冷潮濕的洞%e7%a9%b4裡,咒罵著軍部的蠱惑人心。

——一想到自己即將葬身在之前連名字都沒聽過的熱帶荒島上,什麼九段阪見,身死名留,統統都去他娘的吧,保命要緊。

不堪回首的少年時代,逐一浮上心頭。如今,看著道路旁毀於東京轟炸的飛機廠舊址和美軍高級軍官住所,我越發覺得,十幾年的戰爭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無非是給自己的臉上添一些恥辱的印記罷了。

而就連這種恥辱,也開始被世人所淡忘了。

有多少人在想方設法地%e8%84%b1亞入歐,爭相向曾經與之拚命的白種人靠攏,唯恐不能早日褪下這黃種人的外衣,換上足以自豪的西裝革履。

——那麼,今天的曆史課,就給櫻羽的孩子們講講這些吧。

“早安哦,小——紫——”一聲爽朗的招呼,兀然打破了晨間的寧靜。我轉過身去,隻見小紫的身旁正站著一位同樣穿著櫻羽製服,年紀和她相仿的少女。

“早安呢,綴子。”小紫的表情看上去也很愉快——這多半就是她的好友了。

“噢噢!小紫竟然和陌生的大叔走在一起!怎麼回事?!”一見到我,她便大呼小叫道。

“這是我哥哥啦,昨天的晨會上不是也已經介紹過了嗎?哥哥,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四十宮綴子,點綴的綴字。”小紫微笑著向綴子解釋。

“啊啊,原來是老師啊,怪不得看著眼熟呢。”她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這個家夥,真的是櫻羽的學生嗎?隻怕,我見到加菜子以後會更加吃驚。

“彆看綴子這副樣子,她可是很博學的呢——至今為止已經出版了很多部小說了呢。”

“……真的假的?”

“嘿嘿,叫我老師也可以喔。”綴子囂張地挺起%e8%83%b8膛。

——但我記得,私自出版刊物在櫻羽可是違反校規的。小紫提到的常常違反校規的家夥,原來就是她啊。

“那麼,綴子老師,你都寫了些什麼?”

“嘛,雜七雜八的,要分類的話大概就是誌怪懸疑類的小說吧。怎麼樣,很厲害吧?”綴子的聲音裡洋溢著自豪。

我們就這樣一路有說有笑地來到了校門口,原本喋喋不休的綴子突然變得安靜了——校門口,學生會長月島織姬正在檢查到校學生的儀容儀表。

“早安,時阪老師。”以織姬為首的學生們排成一列,向我送上單調的問候。

“早安,月島同學,這是學生會的工作嗎?”

“是的。為了度過健全的學生生活,清晨的寒暄是必不可少的。”

“早上好,織姬大人。”綴子突然用無比成熟穩重的聲調向織姬問了聲好,與她剛才給人的印象相差萬裡。

“嗯,早上好,四十宮同學。”織姬也向綴子回以問候。

原來這家夥平時也是這麼一本正經的啊。不過,我總感覺她故意偽裝性格的背後有點不大尋常——簡直就像是少女小說裡描寫的內容。

預備鈴響起的時候,我來到了二年藤班的教室。

推開門,如我所想的那樣——教室裡一片死寂,完全看不出上一刻還是課間休息。幾乎所有人都在望著空蕩蕩的黑板,完全不往我這裡看上一眼。她們的眼眸裡,似乎籠罩著一層氤氳的霧靄。

但顯然也有例外的——我很快便發現了小紫和坐在她身旁的綴子。她們一看到我走進來,都點了點頭。

“各位同學,我是從昨天開始在貴校擔任臨時講師的時阪,請多關照。”我走上講台,作了一番自我介紹。但台下幾乎沒有半點反應,就連聽到時阪這個姓氏的時候,也沒有人望向小紫。

不,還是有一點——

“時阪老師,你是時阪同學的哥哥對吧?”教室裡驀地響起一個成熟的聲音,我循聲望去,一張似曾相識的清秀臉龐映入眼簾。沒錯,那一定就是——

“你猜對了,柚木同學。”

“啊啦,時阪老師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呢——”少女淺淺地一笑。

“嘛,柚木同學也算得上是櫻羽的名人了呢。”

“嗬嗬,雖然名聲不怎麼好呢——”

眼前這個正一臉揶揄的表情望著我的短發美少女,就是我魂牽夢縈已久的,櫻羽頭號不良學生,柚木加菜子。

她的身上散發著獨特的氣質——正如傳聞所言,個性張揚,肆無忌憚,比任何學生都更強調自身的存在。不僅如此,她的眼神似乎有著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而加菜子的身旁,赫然坐著另一位謎樣的少女——朽木冬子。注意到我的視線,她再一次露出了招牌式的狡黠笑容。

“那麼,時阪老師,今天您要講些什麼呢?”加菜子發問道。

“唔,今天就給大家講講許多年以前的英法百年戰爭好了。”我在黑板上寫下“百年戰爭”四個大字。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

“既然是特彆授課,那麼,我接下來要講的內容就應該不會出現在你們的試卷上;而你們也用不著翻開筆記本,隻管認真聽就好了。事實上,我今天根本就沒打算讓你們記筆記。

“好了,提到百年戰爭,我們該關注些什麼?它開始於何時,結束於何時?造成了多少人死亡?讓英法兩國損失了多少財富?主要戰役的發生地點?爭奪的領土?戰後雙方各占有的大陸板塊?不,都不是這些。

“糾結於數字與地名的精確毫無意義,甚至可以說是本末倒置,因為曆史本身是由人構成的。至於我,最為關注的就是百年戰爭中那一個耀眼而又悲哀的身影——聖女貞德。

“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農村姑娘貞德挺身而出,以殘兵敗將擊潰不可一世的英格蘭軍隊,光複了大片領土,堪稱民族英雄;

“但當她由於法國軍隊的懦弱而不幸被俘之時,由她一手扶上王位的查理七世卻不聞不問,拒絕采取任何救援。最終,她被英國人燒死在了火刑柱上,年僅十九歲。

“貞德為法蘭西奮戰終生,最後卻被自己的祖國所背棄。現在我就來問這麼一個問題:她這麼做,值得嗎?”我望向台下的眾人,卻發現大部分學生依舊在奮筆疾抄。

“從結果上來說,的確是不值得的。”回答我的人果然還是加菜子。

“然而——”隻聽她話鋒一轉。“作為後人,我們在知曉了曆史的基礎上自然會這麼認為。但如果置身於那個時代,我相信,我會作出和貞德一樣的選擇。”加菜子的話語堅定而有力。

“呀,難道說加菜子想成為英雄麼?很帥氣呢——”一旁的冬子插話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並不是想要成為英雄,隻不過是當時每一個願意保衛國家的人都會作出的選擇而已。事實上,如果連我們都不願意為自己的國家而戰,那麼又有誰願意為我們的國家而戰呢?”加菜子淡淡地說道。

“其實,對於那些選擇戰鬥的人,我們是該肅然起敬;而對於那些選擇逃命的人,我們也無可厚非,畢竟這是人之常情。”我開始進行解釋。“但是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要探討的話題。”

“我想探討的是,一個國家該如何對待那些選擇為它而戰的人呢?我認為,至少不能讓他們白白地犧牲;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流出的每一滴鮮血,都絕非毫無意義;

“隻有這樣,士兵們才會心甘情願地拿起武器,為國捐軀。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絕不會像貞德一樣,在悲憤交加的絕望中屈辱地死去——遺憾的是,不光是當時的法國不懂,就連現在的很多國家,也是不懂的。”我最後補充道。

“時阪老師,我想,你是另有所指吧?”加菜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顯然,她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真不愧是柚木同學,一聽就懂。沒錯,我真正想要講的,其實是剛剛才結束的那一場,發生在我們國家與全世界之間的,荒唐透頂的戰爭。”

“時阪老師莫非也上過戰場?”加菜子一下子來了興致。

“嗯,第一師團。我曾經%e4%ba%b2身體驗過戰爭的殘酷,那絕不是你們課本上寫的那樣,充滿了榮譽和自豪。恰恰相反,在菲律賓,在萊特灣,在熱帶雨林的沼澤裡,在戰友堆積如山的屍體旁,我曾不止一次後悔過,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輕易就被軍部騙來了。”

“嗯,從大眾心理學的角度上講,個人具備著理性的懷疑精神和獨立意識;但當他們形成群體的時候,卻往往容易被激烈的言辭和虛假的形象所打動——時阪老師你們當年也是這樣的吧?”加菜子的神情變得異常嚴肅——她認真地傾聽著我的講述,還時不時點頭表示讚同。

“當然了。軍政府從上到下都在不斷地編織著謊言,虛構出一次又一次不存在的大捷,煽動無知的年輕人去組成他們所謂的絕對國防圈。可等你%e4%ba%b2自到了戰場,發現自己隻不過是在增加死亡名單的長度的時候,你就會猛然醒悟:這樣一個視士兵性命如草芥的國家,怎麼可能贏得了。”

“這種話要是讓學校裡的那幾個老家夥聽到,肯定會被氣得半死。”冬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辦法,到了現在,還有不少思想保守的人沉浸於昔日的皇國幻想中,自然無法看到這個國家在曆史上留下了多麼恥辱的一筆。

“但是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叫你們不要去愛國——雖然我批判這個國家的時間遠遠比讚美它的時間長得多,但我始終堅信愛國是一種美德。不過有一點必須要搞清楚,若批評無自由,則讚美無意義。

“我認為,愛國是雙向的:這個國家如果想讓我們愛它,就應該先像我們愛它一樣地愛我們。而當它試圖用不合理的規矩限製和剝奪我們的自由的時候,我們完全沒有理由保持沉默。”

教室裡依舊鴉雀無聲——但我可以明顯地看到,學生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出現了一絲驚訝。

“好了,讓我們來思考最後一個問題,學曆史到底有什麼用?僅僅是為了應付升學考試嗎?到了現在,我想應該不會還有人是這麼認為的吧。

“因為就在剛才,我們成功地找到了學習曆史的現實意義,那便是:通過對過去的研究來反思當下,從而走向更好的未來。

“我知道,自己待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很長;我也知道,櫻羽是一所貴族學校,你們當中的大多數都是出身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以後也將要嫁入豪門;我還知道,你們很快就會忘掉我這個老家夥,甚至忘掉自己在學校裡所學到的大部分內容。

“但我希望你們能夠一直記得,從這堂課開始你們將要學到的一種叫做獨立思考的能力。如果你們真的能夠做到的話,那我來這裡給你們上課也算是有意義了。

“而且,我還有勇氣相信,就算是這樣一個曾經犯下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