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1 / 1)

沈記開了個亮堂的開門紅。

鋪子裡的一應料子,除了元宵遊船那日用過的那匹“邀月起舞”外,不見一匹徹幅獨花的緞子,可以說是擺明了告訴隆和記和廣昌記,沈記沒有要同他們搶生意的打算。

以往在山西那樣自織自染,壟斷市場的法子擱在京城是萬萬行不通的。

就說在錦繡坊裡,做絲線買賣的有三家,染布的作坊有七家,織布的更多,至於做刺繡的便是數都數不清了。所以,在這裡,織布的就做不了染布的買賣,賣絲線的也彆妄想著能自己開繡坊。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沈記的布賣的不好不壞。因為有著之前那些夫人奶奶們的宣傳,每天來鋪子轉的人不少,可仔細算起來真正肯花銀買的人卻隻是看的人裡麵的三分之一。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三天初的天,桃花已經開的嫣然一片。街上、河畔,到處洋溢著暖暖的春意,枝嫩風聲搖翡翠,花妍曙色綻氤氳。

沈記鋪子後麵的內堂裡,沈君佑正坐著聽賬房報賬,屋裡還有大掌櫃劉庸,二掌櫃關恒。

賬房老吳撂下算盤,在賬本上又添了一筆,遞到了沈君佑麵前。

沈君佑看了眼新添的數字,撂下賬本,沒有說話。

一旁站著的劉大掌櫃見了,不由得伸出袖子在額頭上抹了抹汗。

他原是朔州鋪子裡的大掌櫃,是年掌櫃向二爺舉薦才得以提升到了京城做新鋪子的大掌櫃,可如今生意做成了這樣,無論如何他都難辭其咎。

沈君佑端起茶盅一口灌了下去,茶盅放下時與茶碟發出的碰撞聲,在落針可聞的屋裡顯得尤為刺耳。

“彆站著了,都坐下吧。”沈君佑道。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這才各自坐下了。

“咱們來京城的日子短,比不上其他幾家布莊,都是京城的老字號,所以生意不好,也怨不得大夥兒。”

劉大掌櫃一聽這話,%e5%b1%81%e8%82%a1還沒有坐熱,又站了起來。

“二爺說這話,我這張老臉可就沒處擱了。我身為鋪子的大掌櫃,實在有負二爺看重。”

沈君佑擺擺手叫他坐下。

“劉大掌櫃做的如何,我都是看的見的。這幾日我仔細地琢磨了一番,不管是隆和記還是廣昌記,這些老字號們一心想的都是做朝廷的生意,卻忽略了老百姓才是最大的買家。我們初來乍到,要想在京城博得一席之地,就一定要先從他們想不到的地方入手,這樣等他們轉過頭發現的時候,我們已經站穩了跟腳。”

“話是這樣說,可老百姓手裡沒有銀子,哪裡買得起我們的布。”關恒所問的正是眾人心裡的想法。

“一個老百姓手裡的銀子是少,可一百個呢,一千個呢,一萬個呢,還少嗎?”沈君佑看向眾人。

眾人一下子被問的啞口無言。

“我們之所以跑來京城開鋪子,就是因為京城的人流多,人多生意就自然多。”

沈君佑思慮了下,吩咐關恒:“找幾個聰明的去打聽打聽,各地販布的客商什麼時候來,住哪家客棧,買哪家的東西,把他們的行蹤都去給我摸清楚了。”

吩咐下去的第二日,就有了回音。

“每年二月、四月、七月、十月是京裡客商最多的時候,這些客商裡湖廣、江西、遼東的居多,其次還有膠州、休寧、揚州的商人,大都住在泰安客棧和流芳客棧。”關恒回道。

泰安客棧和流芳客棧是秦淮兩側最有名的客棧,一家臨著東水關,一家在夫子廟附近,都離著碼頭近。

關恒又道:“前幾年都是買隆和記的多,這兩年隆和記的價錢高了,買的人就少了。”

沈君佑顯然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既然嫌隆和記賣得貴,那我們就落價,一匹布裡多讓他五尺,務必要把這些客商搶過來。”

“二爺……”關恒躊躇了一下,“就算咱們肯讓利,可除了隆和記,廣昌記,不少布莊都看準了這單生意,跟那些客商又都是老主顧……”

“我問問你,全國上下哪裡沒有布,杭州的杭綢,潞州的潞綢,四川的蜀錦,他們為什麼要千裡迢迢地坐船來京城?”沈君佑問關恒。

關恒皺著眉頭想了想,猛然醒悟過來,一拍大%e8%85%bf道:“為了京城的名字。”

沈君佑點點頭,“咱們在忻州的時候也知道,地方的人們都喜歡拿京裡的東西來說事顯擺,並非是京裡的東西多好多好,而是因為京城是天子腳下。所以隻要是京城的東西,隻要價錢合適,無論是哪個牌子,他們回去都能當成京城最時興的料子來賣。”

聽了這番解釋,眾人都明白過來。

沈君佑思慮了一下,對劉大掌櫃道:“去問問京城各大客棧的被麵、床幔都是幾年一更換,跟他們掌櫃的說用咱們沈記的布,還有酒樓、成衣鋪子、喜鋪,統統一匹布收半匹的錢,我要叫京城的百姓們都認識我們沈記的牌子。”

若說方才一匹布裡減去五尺的利,他們還有的賺頭。

可一匹布收半匹的錢?這生意還做個什麼意思?

不過劉大掌櫃隻敢在心裡這麼想,東家發的話,他隻好聽從。

這件事還沒有消化下去,就又聽沈君佑問道:“不知道諸位可去過京城的貨棧?”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但腦子裡都不明白沈君佑為何這麼問。

沈君佑繼續道:“各家布鋪都聚在錦繡坊,雖然形成了京城聞名的織染街,可也存在著一定的弊端,譬如說離著遠的人想過來買匹布,就要坐轎子甚至是馬車,有些人嫌麻煩,索性就會到附近的貨棧裡去買,久而久之,貨棧就形成了京城的一大商行。另外,京城跟咱們那裡不同,這裡水路通達,商賈行商大都選擇水路,不但安全,又節省人力。而大凡有碼頭的地方也會有貨棧,有些小商賈甚至會直接拿著帶來的東西去貨棧裡賣,再把銀子換成京城的東西拿回去賣,以此賺其中的差價。如果我們能叫全京城的各大貨棧都賣我們沈記的布,我們還用愁生意沒處做嗎?”

壟斷各大貨棧?這件事做起來怕不是比上一件還難!

在座的幾人臉上都有了為難之色。

沈君佑怎麼會看不出來,耐著性子和顏悅色:“我知道大夥為難,可如今上頭有隆和記、廣昌記兩大家壓著,咱們就隻能從他們不主動涉及的地方下手。咱們晉商向來講究結交相與,這樣的行商路子不必我多言,在座的諸位沒有不清楚的吧。”

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當天下午,沈君佑就帶著關恒一起去了京城的各大貨棧。

商人沒有不牟利的,沈君佑給出的價碼極是劃算,幾家貨棧的掌櫃當下就同意了。

忙活了一天,回到家時已經過了晚飯的時辰。

屋裡,夏堇坐在大炕上在教如意玩翻繩,璧容正聽著豪哥兒和承哥兒背論語,承哥兒還勉強背的下來,豪哥兒卻已經眼皮子打架,站都站不住了。

沈君佑推了門進來。

“二爺回來了。”夏堇從床上下來,出去打了盆水給他淨手。

“今個兒怎麼回來這麼晚,晚飯我叫三娘在鍋上溫著呢。”璧容趿了鞋下地,拿過架子上搭著的常服伺候他換上。

“下午去京城的幾大貨棧轉了一圈。”沈君佑道。

如意看見他坐下,手腳並用地爬過來,一伸胳膊,奶聲奶氣地說了句:“爹爹抱抱。”

沈君佑聞聲笑了起來,寵溺地刮了下的她的小鼻子,“好,爹抱。”

抱隻是借口,小丫頭真正的目的可不隻是這樣。

隻見她利落地抱住沈君佑的脖子,兩腳踩著沈君佑的胳膊,往他肩膀上竄,不一會兒就騎到了他的脖子上。

璧容一回頭瞧見了,厲聲訓斥如意:“沒大沒小的,快從你爹頭上下去來!”

如意撇著嘴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她。

璧容見她又犯了小姐脾氣,氣的要過來拽她,如意見璧容過來,兩手摟緊了沈君佑的脖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沈君佑剛想要給如意求情,卻被璧容搶先一步說道:“這回你不許插手,這丫頭再不管就無法無天了。”

說完就把如意拽了下來。

如意待在璧容懷裡又哭了一會兒,見老爹真不過來求情了,這才撇著小嘴,跟璧討起饒:“錯,如意,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丫頭剛兩歲,說話還不是很利索,大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吐,連不成句子。

“知道錯了?”璧容問她。

如意忙點了點頭,小腦袋死命地往璧容懷裡鑽。

“下次不許這樣了聽見沒有。”璧容凶完了她,又耐著性子給她講道理:“爹爹累了一整天,我們要疼爹爹,不能往爹爹頭上騎,對不對。”

小丫頭小%e9%b8%a1啄米似的點著頭,扭過頭衝著沈君佑臉上吧唧%e4%ba%b2了一口,以示自己的疼愛。

沈君佑笑著把女兒抱過來,很是一通%e4%ba%b2,逗的滿屋子都是如意的笑聲。一旁站著的豪哥兒見了,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來。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快回去睡吧,今天沒有背下來的,記得明天要繼續背,可不能放在一旁不管了。”璧容摸了摸豪哥兒的頭叮囑他道。

豪哥兒聽了臉上露出喜色,忙點頭答應。

剛要抬%e8%85%bf,卻又被沈君佑叫住了。

“我記得你昨天也在背這一篇,可有此事?”沈君佑一邊抱著如意,一邊問他。

“回父%e4%ba%b2的話,是……”

“你打算背到什麼時候。”沈君佑抬眼看著他。

豪哥兒被他嚇得一個激靈,“我,我明天一定背下來……”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今天晚上不許睡覺,何時背下來了何時睡,聽明白了?”

豪哥兒蔫聲蔫氣地回道:“聽,聽明白了。”

“大點聲音。”沈君佑忽然抬高了嗓門。

“聽明白了。”

沈君佑蹙著眉頭擺擺手叫他回去了。

待豪哥兒走的遠了,璧容才出聲道:“你對他是不是太嚴厲了些。你當著他的麵那麼寵如意,他看在眼裡,心裡必定會不平衡。”

沈君佑歎了口氣:“兒子不像女兒,寵不得。現在狠一點,將來才能有出息。”

璧容明白他是為著豪哥兒的將來的考慮,可豪哥兒是個心思很敏[gǎn]的孩子,若是一頭紮進了岔道裡,誤解了沈君佑的用意,可是得不償失的。心裡盤算著明天得去和豪哥兒好好聊聊。

用了晚飯,璧容問起鋪子裡的生意來。

沈君佑同她說了今天對掌櫃們說的話。

“今天下午我到京城的幾大貨棧裡逛了逛,和他們的掌櫃談了談,以著每匹布讓他們五尺的利,把東西放進了貨棧裡,可我又發現,那貨棧裡如今賣的不隻是白記和景萃坊的東西,還有來京的那些客商帶來的杭綢、蜀錦。”想起這事,沈君佑就有些頭疼。

璧容從床上坐起來,搬起他的頭枕在自己%e8%85%bf上,伸手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