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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拿的出手去。又順路給天業置備了一套略微好些的文房四寶,他如今正是執筆定型的時候,切不可疏忽大意。

正信步走著,突見迎麵來了個墨色長褂書生,走近了一瞧,正是個不願意搭理的人,璧容轉身要走,卻被那人叫住。

何秀才麵有喜色地小跑過來,朗朗誦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從前讀鄭風時,每每掠過此句,腦中總是閃過一個溫潤才子的模樣,豐神俊秀,滿腹經綸,如今聽來卻隻覺言語輕佻,甚是刺耳,也許是自己對這人存了偏見,但總歸是不由得眉頭一皺,說出來的話也帶了些火氣:“我乃一鄉下女子,先生還是與我說些能聽懂的話吧,前陣子聽說先生不在嚴府做西席了,倒是沒想到日子過得這般閒了。”

何秀才聽了也不慍怒,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裝糊塗,依舊和顏悅色地說道:“因要參加今年的秋闈,故而隻得辭了小少爺的教學,回家專心讀書,隻是白白負了嚴老爺的一番抬愛,心中愧疚難消。”

璧容心裡冷笑一聲,若是不知情的人聽了何秀才這話定會覺得他是個懂得感恩戴德的人,可自己心裡卻是對這事清楚的很。且說嚴宓出嫁前夕,綠珠某日早上兩眼含淚地去求嚴宓彆帶她去京裡,嚴宓本也沒打算帶她去,早就選定了嚴夫人身邊跟著的吳媽和自己身邊一個並不起眼的丫鬟綠芙,但嘴上還是想知道原因。

綠珠不得已才道出自己與何秀才互訴了情,想求個恩典出府與他一起,嚴宓聽了氣罵她癡傻,被人白迷了心竅也渾不知自,可想起她自幼便在自己身邊伺候,又著實一番心疼。好一番思索才答應了她的請求,給了一筆豐厚的銀錢,想著即便日後識得了何秀才的真麵目,自己有銀錢傍身也不至於無處落腳。

此刻想起來,璧容心裡也著實記掛,便問道:“綠珠如今可好?”

何秀才愣了一愣,不明所以道:“璧容姑娘怎麼會有如此之問?我自那日離了嚴府,倒是還沒見過她呢。”

璧容急道:“綠珠為了你向小姐求了恩典出府,先生這是裝哪門子糊塗呢?”

何秀才忙解釋道:“璧容姑娘定是誤會了,我與綠珠姑娘一清二白,實不知這恩典之說所謂何。”

“哦?先生竟絲毫不知嗎?我倒是在綠珠房裡見了不少先生的書信呢!相見時難彆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先生可還需我需要我再背出幾句嗎?”

何秀才臉色漸白,幾次想要張嘴都被璧容淩厲的目光一懾,嚇地又閉了上,見周圍經過的人不乏斜眼看過來,越發覺得忐忑心虛。

璧容怒罵道:“綠珠識字不多,每每得了你的信,都苦苦求我教她誦讀,隻可惜這一番癡情全付予了你這麼個薄情寡意、始亂終棄之人,枉你讀了這麼些年的聖賢書,竟是隻學得了張生李甲陳世美那般行徑,全無半絲仁德君子的風範!”

“我……”何秀才被璧容這一番話罵的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卻見街上的人都對著自己看熱鬨般的駐足觀望,也顧不得這般狼狽之象,趕忙尋了個空子,亟不可待地轉身低著頭怏怏離去。

此時福軒酒樓二樓窗邊上的雅間裡,兩個男子正喝著酒看得興起。秦書懷笑著看了一眼身邊的好友,道:“我倒沒看出來你家這個小繡娘不光手上功夫不錯,嘴皮子倒是也厲害的緊呢!人家好好一個才子哥,不過是小小風流了一把,就被說的如此狼狽不堪,隻得落荒而逃。”

“我倒覺得說的很有道理。”沈君佑意有所指地看了秦書懷一眼,端著酒杯一飲而儘,半響突地抿嘴一笑,如自語般說道:“原以為那一桌全辣宴已經夠狠,如今看來倒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秦書懷聽了,頓時眼冒金光,不懷好意地嗬嗬一笑,嘲笑道:“敢情是自己在這慢慢回味呢!也說給兄弟我聽聽,好幫你出出對策!”

沈君佑一臉質疑地看了秦書懷一眼,隨即擺了擺手,道:“善惡到頭終有報。”

秦書懷嘿的怪叫了一聲,極為不滿地說道:“怎麼說我也比你經驗豐富,要不然你以為那些鶯鶯燕燕怎麼都一個個往我身上貼!”

沈君佑不屑道:“你把錢袋下扔了試試!”

秦書懷卻是不以為意,故作好心地提醒道:“兄弟,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我可得告訴你,雖說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過若是時候久了,可就成了凍豆腐了,小心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喲!”

沈君佑冷眼狠瞥了他一下,徑自起身就走,臨到門口對夥計說了句:“後麵人結賬。”待出了門,麵上又是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淡心寡欲,深邃的眸子難以捉摸,旁人看了,渾不知他究竟把什麼看進了眼裡,又把什麼看進了心裡。

秦書懷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邊肉痛地掏著銀子,一邊想著這廝若是哪日變了臉,得是世間何等奇聞軼事!

☆、第33章 一場比試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林花似錦,惠安鎮的桃樹頗為有名,走在大街上,到處都是淡淡的桃花香。

璧容早就想等開了春,摘些桃花瓣曬乾了,留著泡澡、熏熏屋子也是好的,可偏偏找遍了整個大院也不見有一株,便決心去鎮上買上幾盆自己養養。

因著不是什麼名貴的花種,又是趕在春天,盆花倒也不貴。挑來選去,倒是哪盆都不錯,可想著自己屋那一畝三分地,故而便舍了那兩盆開得最豔但價格不菲的紫丁香,買了一盆半開的杜鵑,一盆蝴蝶蘭,總共花了八十五文錢。

下午正趕著手裡的繡活,突聽得外麵薛管事叫她,忙彆了針出去,沒成像倒是這兩個人。

心裡雖然納悶,規矩上還是絲毫沒有馬虎,福了福身喊了句:“沈老板,秦老板。”

秦書懷擺擺手,道:“哪裡這麼些繁文縟節,你又不是他家的下人,快看看我給你送來的禮物。”說著就抬了抬懷裡抱著的兩盆花。

璧容心裡想著如今前頭做完了繡娘,後頭還得在做廚娘,可不成了這家的下人了嗎。抬頭瞅見秦書懷的花,一盆淺紫色,一盆紫紅色,四瓣的花蕾一簇簇地堆在一起,聞起來芳香馥鬱,比先前自己看上的那兩盆開的還要好看許多。

“送我的?”璧容不明所以地問道。

“對啊,好看吧,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正要遞給她,卻見璧容往後退了一步,搖搖頭道:“不喜歡。”

秦書懷見沈君佑瞥了自己一眼,心想自己好心幫忙反倒落了埋怨,挑著眉問道:“早上我見你買花時可是喜歡的緊呢!”

璧容眉頭一皺,心想我是不喜歡收你的花,正不知如何答話,又聽得秦書懷道:“我可是特地榨了你們老板的腰包,整整二十兩銀子呢!你若是不收,可就替他省了錢了。”

當下一琢磨也對,不要白不要,這廝整日幫自己當丫頭使喚,一會嫌院子臟了沒人灑掃,一會又嫌飯菜涼了沒人給熱,也不知道這人怎麼臉皮就這麼厚!

心裡竊喜,麵色卻平靜地接了過來,道:“勉強幫著養幾日吧。”

秦書懷笑道:“就是就是,養死了再訛他買新的!”見璧容要走,忙著又說:“我如今送了你花,你不得謝謝我嗎?”

璧容反問道:“我說的可是幫你養幾日,真論起來還得你謝我呢。”

沈君佑聽了暗自一笑,看笑話般的朝秦書懷揚了楊眉,氣得秦書懷狠剜了他一眼,又扭過頭來一臉無奈地道:“好歹也給我泡壺茶吧,明個兒我可就要回縣裡了。”

璧容見他一臉渴求,微微點了下頭,臨了不忘了說:“那這花就不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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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容去的時候,兩人正搬了躺椅,坐在竹林裡談笑風生,打老遠就能聽見秦書懷哈哈大笑的聲音。

秦書懷見她拿了一張雕花的小茶桌,一套紫砂的功夫茶具,看著倒是正宗的很,但想想又覺得她許是見了旁人這麼泡茶,也照貓畫虎學了來,便疑惑地道:“能不能行啊你?”

璧容站在一旁,笑笑沒有答話,見炭火小架上的水燒開,提起水壺將茶具燙了一遍,放了茶葉,倒滿了水,第一遍洗茶,第二遍才真正用來喝。

秦書懷見她“關公巡城”,“韓信點兵”做的有模有樣,不由得也來了興致,拿起麵前的杯子輕啜了一口,頓時滿口清香,說道:“洞庭湖碧螺春,嘖嘖,果然懂得享受啊!”

沈君佑拿起第二杯,一飲而儘,品了半響,才道:“一直扔在屋裡,今個兒頭一次喝。”

秦書懷眉毛一揚,問道:“哦?那你是怎麼知道她會泡茶呢?”見沈君佑正一臉苦思,以為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好聽說,興致正高,卻聽他道:“猜的。”

璧容也是撲哧一笑,心想自己可是正正經經的蘇州人士,這泡碧螺春七八歲便學會了。

“你讀過書?”

乍聽得沈君佑的話,璧容心裡一驚,正琢磨著他從哪裡知道的,就聽秦書懷笑著極燦爛:“昨個下午我們在福軒酒樓看了一出好戲!”

昨天,下午,福軒酒樓?可不就是自己斥罵何秀才的時候嗎,怎麼就讓他倆看了去呢!璧容心裡狠罵了何秀才一頓,冷巴巴地說了句:“秦老板這日子過得可真是悠閒,想必咱們惠安鎮這巴掌大的地方已經全轉過來了吧。”

咳咳……秦書懷一口茶嗆了嗓子眼,心想著這話頭可是這位爺起的,自己好心怕冷場才接了一句,怎麼就回回都當了挨罵的呢!尤其看著沈君佑那明明憋著想笑卻還故意裝深沉喝茶的模樣,心裡更是怒火中燒。

“果然伶牙俐齒啊!不過,我如今可是好了奇了,你一個……咳,小姑娘,要說這善刺繡、精廚藝,這我倒還能理解,可這泡茶讀書你可該好好說說吧。”

“秦老板用不著避諱,鄉下就鄉下唄!隻是我倒要問問大明律法中哪條寫著不許鄉下女子讀書喝茶了嗎?我若說我天生福緣,夢裡拜了個神仙作師傅,秦老板也有意見?”璧容心想,你既問了我,我若再遮遮掩掩也實在沒勁,索性便承認了,倒是讓你猜猜我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喲,敢情有仙人相助,既如此,我倒是也從那瑤池仙境尋來一個神仙吃的食譜,可否請你師傅指點一二啊?”說著便從懷裡摸出一張箋紙,上用顏氏行書寫了四句話:瑤池玉露長生夢,

西湖碧水醉玲瓏。

翡翠含苞湘女淚,

花開並蒂滿江紅。

璧容細細讀了幾遍,隻覺朗朗上口,從瑤池玉露望到西湖碧水,天上人間,美景無限,再見翡翠含苞,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