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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璣臉色微微紅,卻又微微笑,點頭又道,“還有彆的要說的麼?”

納蘭徵輕輕抱了她,“這段日子咱們不能相見。”

她又點頭。這句話他今日重複多遍了。

“妍兒一定要乖乖的。等到封後大典的那日,朕會在承光殿等你。”

承光殿,是大昭冊後大典時皇後接受金冊寶印並百官朝拜的地方。亦是後宮無數女子神往追求,哪怕付出生命也想得到的地方。

沈天璣心頭一動,默默點了頭。

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她曾經避之唯恐不及。可因他在,她覺得那裡也不全是寒涼。

今日自湖中島出來時,她一眼就發現那地方根本不是什麼彆苑,正是禁中之地。太液池中那座點絳宮,安寧美好如仙境,可見禁宮也沒有那樣可怕。

他總是變著法子叫她一步步朝他走近。她覺得皇宮不好,他偏要用這種潛移默化的方式來讓她改觀,日後好安安心心住進那裡去。

他一直如此煞費苦心,她也一直如他所願地踏進他的陷阱,到如今,她深陷其中,卻心甘情願。

二人一路到了瑩心院,納蘭徵對這裡已十分熟悉,當先坐到靠窗的榻上,身形微微斜靠著,顯出幾分俊逸雍華。沈天璣被他這十足的主人架勢弄得一愣,想著他今日下了朝就陪了自己出宮,定是累了,便走到桌邊給他沏了一杯茶。

男子眉目沉靜,不知在思索什麼,接過那茶後放到一邊,忽然開口道:“方才你那位哥哥,可是當年沈和淮留下的遺腹子?”

沈天璣點點頭,又嬌俏笑道:“瑱哥哥出生時先天不足,這些年來祖母疼愛,把他慣的一身臭毛病,有些不懂事,可為人是極好的,我從小與他一同長大,最了解了。皇上大人有大量,定然不會與他計較吧。”

男子淡淡道:“還是個孩子罷了。”

沈天璣點頭,“對,咱們不跟孩子計較。”

男子看她一眼,忽然悠悠道:“論年紀,妍兒更小。”他修長的手臂一伸,將她圈進懷中。

“誠如你兄長所說,妍兒在府中得儘長輩恩寵,”他緩緩道,“若是入了宮,便由我一人來寵。我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沈天璣靠在他身上,聽見窗外鳥雀鳴啼,心中安靜而喜悅。

因宮中尚有事務,納蘭徵隻在瑩心院中停駐了一盞茶的功夫,見天色已晚,便起身回宮。

此番他並未刻意掩飾身份,出府時免不了又是一番呼呼喝喝,整個沈府的人都跪了一地,恭送他離開。

納蘭徵最後望了眼淹沒在諸多夫人小姐之中的沈天璣,終是轉身上了馬車。

一路轆轆而行,很快到了西昭門。

西昭門前,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打斷了男子的假寐,常懷在外頭輕聲回到:“皇上,有人阻攔禦駕。”

他睜開清明的雙目,淡淡道:“是誰?”

“靜辭郡主。”

哼,她倒還敢來?

男子複又閉上眉目,連回答一聲都不曾。

這是,不理會她的意思?常懷轉身朝顧殷殷道:“郡主,皇上不願見您,您……”

顧殷殷絲毫不見惱色,仿佛早料到會如此。她這淡然沉著的麵容,就連常懷都忍不住心頭驚歎一番。

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常懷,“常大人,煩請幫我把這信呈給皇上。皇上看後,自然會召見我。”說著,她朝不遠處的馬車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這日午後,納蘭徵果真召見了顧殷殷。常懷聽到這旨意時,隻覺得這位靜辭郡主當真是,厲害,普天下能有幾人能預料到皇上的心思?她卻能。

顧殷殷走進殿中時,納蘭徵將手中的薄薄紙張隨手放到桌案上,“這封信,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她讓常懷呈上來的信,信中筆跡他再熟悉不過,正是當年教他治國養民之道的父皇的筆跡。

顧殷殷許久沒見過他,如今瞧著,心頭一陣震動。

這個人,果真是變了麼?到底是此生的他本就與前世不一樣,還是,此刻的他與之前的他不一樣呢?她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到。

可事實上,她至今感覺不到他哪裡有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毫無預兆性地立了沈天璣為皇後。

後來她多番思索,也窺探出他幾分用心來。可是她素來知道他的心性,那些用心,即便不用立沈天璣為後,也同樣能用彆的甚至更好的方式做到。

她知道,或許有什麼東西,在她不知不覺中已經改變了,她掌控不及。她回京後,發現沈天璣身邊的保護重重,她根本無從下手。既然如此,何不快刀斬亂麻,將沈府最致命的東西抖出去,看那沈天璣還如何為後!

她素來覺得沈府不足為懼,因為隻要有這一點,皇上便絕不會對沈府好,甚至可能會%e4%ba%b2手毀掉沈府。前世便是如此。今生,他一如既往地冷情冷性,寡淡威嚴,是以江山社稷為重的明君,若他知道真相,必定仍是容不下沈府。

今生本來想讓沈府多活幾年,讓她先把蘇府解決了再說,卻沒想到,沈天璣這樣有出息。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早些讓沈府完蛋。

納蘭徵見她久久不語,登時眉目一冷,沉沉道:“朕不是來陪你閒坐的。”

顧殷殷看他半晌,眼下殿中並無他人,她眸中不禁泛過幾分懷念,不自覺地想要在他身上尋找他前世的影子。

前世那個他,她極是熟悉。

她生性聰明,很小的時候就可以為父母出謀劃策。慶陽侯之位,是幾年前才封下來的,其中亦有不少她的功勞。她苦心孤詣,多番謀劃,隻為爭得顧氏興盛,還有她顧殷殷自認所值得的榮寵。她行事一向心思縝密、果斷決絕,幼時曾有高僧看相算命,早有預言,說她聰慧才能,堪比左丞右相,隻可惜了是個女兒身。她自負甚高,從不將什麼男子放在眼裡,直到她發現,世上有另外一個更善於心機謀算運籌帷幄的人,正是當今的年輕天子納蘭徵。

她和他的一次次博弈中,有勝亦有負,可逐漸變味兒的,是她對他的心情。她永遠忘不了,那日桃花紛飛中,他緩下他一貫冷然威懾的麵容,對她微微笑著,一身俊美卓然的風華傾世無雙。

他低醇淺淡的聲音對她說:“殷殷,你這樣聰明,若是讓彆人將你娶了去,隻怕這個天下都要被那人給奪了。”

在那之前,她也見過他多次,他每每都是冷厲威儀的麵容。她從來不知,這個男子一旦柔情起來,簡直讓她絲毫不能抗拒。

在那之後,他便冊立她為慧妃,成為他後宮中極少數以二品妃位入宮的嬪妃。她記得那一年,她已過雙十年華,他後宮裡尚有一眾嬌豔明媚的年輕少女,他卻獨對她好。

那些字句,還時常纏繞在她耳邊。那個卓然高貴,即便驕傲如她,也心生仰慕的男子身影,仍時常浮現在她的腦海,讓她想念異常。想了很多回,伸手就能描摹出他熟悉的模樣。

本以為今生的他,她也熟悉,如今卻發現或許是自己太過自信。

納蘭徵覺察到她纏繞不去的目光,沉怒地看向她,“朕的耐心已經用完了。”說著,他就要開口喊人進來。

“等等,”顧殷殷開口道,“那封信,上麵已經說的很清楚,正是當年先帝寫給當時的禦前侍衛的。那侍衛後來獲了死罪,滿門抄斬,府裡的東西都被搜得一乾二淨,這封信也流落在外,幾年前我無意間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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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所言,想必皇上也看得清楚。是先帝吩咐這個侍衛對當時同在禦前任職的沈和淮暗中下手,並造成因急症而死的假象。”

顧殷殷頓了頓,微微笑道:“沈和淮是當今太後的嫡%e4%ba%b2兄長,說來與先帝爺關係該是極好的。他到底做過什麼,竟讓先帝非要殺之而後快,卻又想掩人耳目的?想必皇上也很好奇吧?”

納蘭徵重又坐到禦座上,神色晦暗不明。

這日午後,日光十分充足。宏偉高闊的宮殿裡,顧殷殷一身雪白衣裙,發髻上如常簪了一隻白梅絹花,清豔動人。待她說完時,納蘭徵還是坐在那裡,卓然的身姿自始至終一分也沒動。

“你說的這些,都未有證據。”他淡淡道。

顧殷殷輕輕一笑,“就知道皇上不會僅由一封信就相信我的話,可是,”她頓了頓,看向男子的目光泛著幾分波光,“以皇上的聰明才乾,想要查清此事還不是易如反掌?”

納蘭徵淡淡道:“你是因朕立沈天璣為後,顧府再也鬥不過沈府,所以才特地在此時來告訴朕的吧?”

顧殷殷一僵,眸中竟似閃過幾分委屈的光,“我今日說這些,隻因為我自己,與顧府無關。”

他清淡蕭涼的目光逡巡過她,半晌,才開口道:“你說的,朕會放在心上。除了這信外,可還有彆的什麼證據?”

果然是心誌堅定,得知這事,他竟然還能平淡若斯。顧殷殷想著。“彆的證據,若是皇上想要搜查,自然會有很多。”

男子淡淡點了頭,開頭喚了一聲,“常懷!”

常懷進殿候命。男子視線投到立在一旁靜靜不動,%e5%94%87間仿佛還有幾分淺笑的女子身上,薄薄的%e5%94%87吐出幾個字。

“靜辭郡主顧殷殷,語出犯上,藐視皇威。給朕拿下。”

寡淡沉冷的聲音,響在宮殿裡,有幾分寒涼的回音。顧殷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目圓瞪,滿臉的不可置信。

常懷動作快,領著兩個侍衛上前將顧殷殷製住。

“皇上!”顧殷殷驚喊出聲,“皇上!我說的都是真的!沈府……唔……”

納蘭徵示意下,女子的口%e8%88%8c已經被堵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一雙眸子睜得老大,神情泛著可怕的青色,她覺得自己落在了一個與她預想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眼前一切都變得這樣荒謬。

“把她關到蘭心殿。不許任何人靠近。”

男子冷淡地吩咐著,對女子的目光視若無睹。

常懷應聲而去。大殿裡再次隻剩下他一個人。

男子立起身,趁著透進大殿的淺淡日光,他望見桌案上那封信。年塵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