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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378 字 2個月前

孽,害慘老子。害得老子,害得老子……

怎樣呢?

他有千般萬般險惡的詛咒,千種萬種怨毒的憤恨。但是他剛剛知道,他曾經差點死了,也許快要死了,說不定……已經死了。若非如此,皇帝又怎麼可能放自己出牢?那些詛咒與憤恨,鞭子般反彈回來,一根根抽在身上。

他明明白白記得,做賊也好,做官也好,哪一樁快活,都不如摟著他快活。抱他快活。被他罵也快活,他不願被自己抱偏偏變本加厲去抱的時候,最快活。

這麼說,到底碰見他好,還是不碰見他好?

無論如何,他要死了。

一個聲音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你有沒有問過,他快不快活?

他快不快活?廢話!我快活了,他自然快活……

傅楚卿覺得腦子有點不對。於是停下腳步呆呆站著,準備把剛才那個問題再想想。不防浮上心頭的卻是魯長庚說的幾句話:

“……那般好相貌,好學問,好脾氣,從來隻幫人,不害人,老天偏要叫他受這許多苦……少爺就是那天上星宿,到這凡間來打個滾,不如早些回去,好過平白遭罪……”

——他幾時受苦了?我怎麼不知道?

——他幾時遭罪了?我怎麼沒看出來?

那個聲音又冒了出來:隻有你不知道。隻有你看不出來。

傅楚卿愣了半晌,頭頂一陣鴉噪,才發現不知不覺走到了城郊。正要轉頭認路,腦後“通”一聲,立時仆地。

原來他在那酒肆中露了財,便叫兩個小混混一路追上跟出城。這會兒四顧無人,又渾渾噩噩發呆,當即被人敲昏,劫走了包裹。

可憐傅大人平生隻有搶人錢,幾曾被人搶?半天之內,不斷刷新人生記錄。這時天色已暗,路上行人稀少,混混們把他拖到路邊,一溜煙跑了。

半夜,劈裡啪啦下起大雨來。

傅楚卿仰麵躺在泥濘中。聽得耳邊霹靂震響,緩緩抬頭。閃電劃破天空,每一次都以為劈到了自己頭上,結果卻是沒有。

轟隆雷鳴聲裡,半生往事浮現腦海。

從前傅大人鮮有這般文藝時刻,但是自從西京出逃流亡到楚州,再到獨困地牢淒涼歲月,回憶過去漸漸變成生活中比重很大的一個部分。然而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以往的回憶,多數場景他隻看得清對方,看見對方做了什麼。這一次卻忽然看清自己——隨著一道漸趨猛烈的閃電,他越來越清楚的看見自己做了什麼。

當又一聲炸雷震得腦袋嗡嗡發麻,強烈的閃電在空中瞬間結成絢爛巨網,傅楚卿猛抬頭瞪住前方,隨即頹然倒下。

——就是這麼一刹那,他聽見那個聲音對自己說:不是你不該碰見他,實在是他不該碰見了你。

…………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身下吱呀吱呀輪軸轉動,竟是躺在車上。有人給自己喂藥,朦朧中看見一個圓流鋥亮的光頭。仿佛有人問話,於是張嘴回答,也不知到底說了什麼。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當他終於真正恢複神誌,從床上一驚而起。四麵看看,房間不大,門窗卻敞亮。室內簡單樸素,牆上掛著佛像,地下擺著蒲團,分明是間僧房。

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和尚進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病體見愈,可喜可賀。弟子們道是問過施主本人意願,才自京都一路請回蜀州,未知確否?”

傅楚卿瞪大眼睛:“這裡……是蜀州?”

老和尚點頭:“此處乃蜀州普照寺。寺中弟子護送佛經前往京都,返回途中適逢施主病倒路旁,是以——”

傅楚卿盯著那老和尚看一陣,猶如見鬼般,聲音都變了調:“你……是……歸元……”

老和尚詫異:“老衲確是歸元。”上下仔細端詳他一番,微笑,“怪道總覺施主有些麵善,原來是故人。”

仁和二年,六月底。

子釋抬頭望望,歎氣:為什麼上山總是比下山難呢?

擦把汗,繼續。

偶爾遇見朝聖的牧民,三步一跪拜五步一叩首,他便靠邊肅立,給人家讓路。等人站起身,用西戎語彼此打過招呼,然後無比豔羨的目送他們遠去的背影——這些人一路磕頭,比他空身爬山速度還要快得多。

自從開春雪化,他就堅持每天爬山鍛煉。起先往返四分之一山路,後來慢慢增加到一半、四分之三。現在通常清晨下山,到附近牧民家裡蹭一頓早點——無非麵餅奶酪水果之類,然後爬回奧雲宮吃午飯。

大家都知道,這個清秀和氣的小夥子,是中土聖門派來問候大神的使者,正與烏霍大師一起參演經文。他每天在這山路上下,穿著宮中弟子同樣的素色長袍,神情氣度卻十分不同,叫人自然而然能感覺出那種區彆來。開始牧民們很懷疑,這樣年輕,怎麼可能和學問多得像大漠沙海一般的烏霍大師共同參研經文呢?時間長了,不知打哪兒傳出的謠言:這位聖門使者,瞅著年輕,其實年紀已經老大,不過因為道行修為高深,所以看起來頂多二十左右的樣子……

子釋聽說,默然望天。某種程度上講,這個謠言十分接近事實真相。自此見到牧民,姿態越發恬然淡定。

符乾領著一批侍衛給他當保鏢,最初陪著一起爬山,後來實在無法忍受他的龜速,乾脆每隔一段距離站一個。子釋好為人師的毛病發作,天天給他們布置功課。可憐侍衛哥哥們自在山上住一年,文才武藝突飛猛進。站在路上執勤也不得閒,兩隻眼睛盯住他,生怕停在自己麵前考問,口中念念有詞,背書。

兩千八百九十八,四千八百……九十九……四千……九百……呼!

每逢整百就有一級加寬的台階,供人休憩。子釋扶著樹乾低頭喘熄,心裡猶豫,隻剩一百了,是歇一會呢還是一鼓作氣爬上去?

眼前忽然出現兩隻腳。一點點抬起腦袋,對上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呆住。

長生望著他笑。笑了一會兒,問:“傻了?”

“你……怎麼……”頓時沒了力氣,雙%e8%85%bf一軟就往前倒,被他一把攬在懷裡。

心口怦怦如雷鳴,比爬五千級台階還要跳得厲害:“不是說下個月……”

“我走得快。”長生伸手抬起他下巴,但見一張臉汗津津紅撲撲,眉毛眼睛濕漉漉青幽幽,心裡酸酸軟軟,滿麵笑容收也收不住,徑直就撲下來了。

子釋趕忙側頭,小聲:“彆……這裡……”

長生不說話,彎腰打橫抱起,一閃身已經到了奧雲宮前。路上的人隻覺得身邊一陣風過,仿佛某種動物自林間穿梭,完全看不清身影。他兩步繞開大門,縱身翻越後牆,躥過走廊,眨眼鑽進了房間,用心完成暫停待續的那個%e5%90%bb。

“喂!都是汗……唔,長生……嗯……”

算了算了,這是他的地盤。會不會得罪長輩啊,會不會有傷體麵啊,會不會影響不良啊……都是他的問題,半年多不見,相思能殺人——先救命再說。

子釋什麼也不想了,條件反射般伸手去鬆衣帶。衣袍式樣簡單樸素,寬寬的交領遮不住脖頸。衣帶散開,立時自肩頭剝落,纏在勒住腰身的那隻胳膊上,引得某人連聲輕喘,隨即轉移陣地。

子釋閉上眼睛,仿佛聽見他給自己唱歌。

歌聲裡有青草,有鮮花。有馬兒奔跑,有天鵝飛翔。

歌聲裡,跟著他生出翅膀。飛到雪山之巔,飛上山巔白雲。看見清清的湖水,金沙般的大漠。看見藍藍的天空,金燦燦的陽光。陽光下,萬年冰洞中,盛開了雪衣睡蓮……

純潔美麗的雪衣睡蓮,寒冰下封沉多少歲月,才等來陽光的呼喚?

這樣溫暖——讓我在你懷中儘情怒放……

長生感覺他不待引導,很快進入狀態,倒害得自己差點失控。深吸一口氣:“不錯,都記得……很好,就這樣……”

事實證明,某些記憶,隻會因時間的衝刷而愈加透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子釋於此靈魂與禸體彼此交付之際,猶自騰出工夫得意:看來自己修身養性的本事,果然大有長進……又或者,是他疏於練習,退步了?

逗弄心起,仰著脖子,伸出%e8%88%8c尖就去勾他的%e5%94%87。

氣流自任脈、督脈、衝脈漸往會陰處聚合,意識迅速隨之凝聚在身體最興奮的點上,恨不得立時把魂散了,統統交給欲望做主。

忽聽他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這麼久沒練,絕對不能胡來哦!意在氣先,方能精隨念轉——你那歡喜禪經裡可寫得明明白白。”

“嗯!”吃一驚,“你……知道了……”

“我隻奇怪,彆的事情都那麼聰明,為什麼獨獨這件事,笨成這樣?”長生滿眼憐寵。騰出一隻手,沿著腰椎%e7%a9%b4位逐一向下探去。

“總得,留個機會,讓你……啊……找回,心理平衡……”

長生陪子釋在山上又住了十來天,把頭一茬雪蓮吃光光,方辭彆烏霍大師,帶著推行西戎文字的鄭重承諾下山。至於藏在奧雲宮中的絕版夏文典籍,大師答應組織弟子抄錄副本,呈送集賢閣。

返回途中,特地在枚裡故宮盤桓數日。選個吉祥日子,兩人去錦妃墳前祭拜。

路過湖邊,停下來看天鵝。

“南麵暖和,又靠近王宮,不許放牧,天鵝們都把巢%e7%a9%b4築在這邊。”看子釋很想繼續靠近的樣子,長生警告,“草叢下都是軟泥灘,天鵝能走,你可不能。”

那個一扯著脖子:“我知道。”

長生指著湖中較遠處一塊大草甸:“當年師傅就是從那裡突然冒出來,救了我。”

“啊!”注意力吸引過來了。

“那時候娘病了,符留說天鵝蛋能治病,我就上泥灘去掏。”長生不緊不慢跟他說起幼年往事,“符定拿石頭扔我——多半是符留攛掇的。我被石頭砸中,自然就掉水裡了。還好揪住了草根,拚命撲騰。他倆轉身就跑——本來就是偷溜出來玩耍,四周也沒有彆人。然後師傅從那片草裡飛出來,拎著我踩著湖水上了岸,我當時真以為他是湖裡的神仙……”

子釋同情之餘,又很神往。

“後來才知道,他也是來掏天鵝蛋的。”

“莫非他老人家要烤來吃?”

“你還真了解他……”

子釋忽然想起他話中紕漏,問:“那時候,符留%e8%85%bf還是好的?”

“是。”長生沉默片刻,“符留的%e8%85%bf是十三歲壞的。那年冬天,父皇派我跟他護送一批飼草給氐族人應急。半路遇上暴風雪,躲避過去之後,我們為了路線爭執起來。因為我要改道,他堅持走原路——雖然近,但是危險得多……”

子釋預感後麵的發展,暗歎:少年意氣爭鬥,竟致釀成終身怨恨。

“他領頭,我押尾。他一心想做英雄,拚命趕速度,結果不小心滑入冰穀,陷在冰窖裡了。”長生苦笑,“我去救他,他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