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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303 字 2個月前

空白。所有人,包括子釋自己,都沒能及時發覺。片刻之後,那力量才在%e8%83%b8腔內部擴散開來,仿佛掠過五臟六腑,終於傳到骨骼血肉,整個人無端端彈起,再倒下,鮮血從嘴裡噴湧而出,給掛著月白錦緞麵的狐裘繡上一片春紅。

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瞪著眼睛將他抱在懷裡,直到血花飛灑,方撕心裂肺般叫他的名字。

“子釋——!”

他的樣子好嚇人。子釋於是笑一笑,要他彆著急。

長生這時候腦子才開始轉動:“倪儉!給我把屈不言留下!!”

寒光閃過,倪統領刀鋒出鞘。“嗖嗖”之聲立即響起,一排排弓箭手連續不斷發動攻勢,無數白翎鐵鏃向前方飄逸的身影襲去。

子釋大急:“讓他走!長生,讓他走!”

話出了口,自己卻聽不見。身體裡邊變得空蕩蕩的,整個人輕飄飄,居然感覺不到疼痛。子釋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傷麼……高人果然是高人啊……

他以為這是高人發功後的必然現象(武俠小說看多了= =|||),旁邊各位都有武功,因為自己太弱,才會這麼丟臉。完全沒留意,每說一個字,血就從嘴角湧出來,順著脖子浸透了衣領。

長生抱著他,一邊抖著手去捂他的嘴,一邊顫著聲音道:“子釋,忍一會兒,一會兒,就不疼了……”他不敢輕率點%e7%a9%b4——傷在屈不言這種人手裡,誰知道藏了什麼陰招暗式?再如何惶急,也不能無主。

“我不疼啊……真的,長生,沒事……”聽覺終於恢複,叮當打鬥之聲入耳,抓住他的胳膊,“叫他們住手,放……屈不言走!”喘口氣,“放他走!留下了,也是個死人……你要用多少性命,換一個……死人?” 咧嘴笑,“咱們……把人家……搞得那麼鬱悶,總得……讓他出出氣……”

長生雙臂托著不敢動,看他不再吐血,心頭稍安。騰出空來,咬牙道:“他是故意的!最後那一下,絕對是故意的!都怪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

子歸命令文章二人去後邊虞芒將軍的方陣找太醫來,正站在一旁焦急看著。聽見長生這句話,翻身上馬,就要穿越大軍,追殺屈不言。

“子歸!”子釋猛然站起來,不提防一口殘留的淤血衝出嗓子,“咳!”

愣了愣,低頭。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一大片淋漓血漬。

暈。不看了。抽出帕子擦一把,隨手扔掉。染著猩紅的白羅絲帕順風飛進山穀,轉眼消失。

“子歸,不許亂來!長生,放他走!留下他,除了賠上許多精兵,毫無用處。故意的又怎樣?他屈不言是什麼人?哪會向不懂武功的人下毒手。不過要嚇唬嚇唬咱們,撒火消氣,咱們怎能這點肚量都沒有?——你放心,我死不了!”這一聲斬釘截鐵,滿含不容置疑的強大信心。

長生跟著清醒過來,向倪儉點點頭。命令傳下去,士兵們停止攻擊,原地佇立戒備。

屈不言還劍入鞘,負手而立。

圍攻他的人或震倒在地,或兵刃折損,並無真正死傷,可見未下殺手。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還站著不動的時候,忽然發現那背影正在漸漸變小,竟是無聲無息間去得遠了。

一陣%e5%90%9f誦之聲隨風而至:“我今落魄竟如斯,學劍不成學作詩。一曲花間從此醉,三生林下向來癡。當年憔悴何堪道,是日飄零亦可知。長恨晴天夕照晚,桑榆候儘落霞遲……”

最後一個“遲”字遙遙傳來,名滿江湖的屈大俠再不見身影。

長生、子釋和子歸都還記得這首詩。當年隻聞前四句,不想今日聽全了後一半。

子釋在心裡默念著最後兩句:“長恨晴天夕照晚,桑榆候儘落霞遲”,越回味越酸楚。那該是怎樣一種深情與執著,又是怎樣一種滄桑與無奈?難過之餘,忍不住悄悄八一卦:不知道,究竟……是誰害誰等,又是誰在等誰呢?……

感覺到身後倚靠的堅實懷抱,想:真好。不會“情天夕照晚”。不必“候儘落霞遲”。

明明是慶幸與感激的甜蜜,那一縷苦澀清香卻在心頭繚繞不散,漸漸沉重,壓得%e8%83%b8口隱隱作痛。欲抬手去揉,身體居然不聽使喚,根本無法動彈。唯有那疼痛一點點加重分量,逐漸鮮明放大,終於累積到最高點,之前空蕩蕩輕飄飄的錯覺徹底消失,所有痛感神經瞬間複原。

頓時承受不住,眼前一片昏黑,向後便倒。

長生伸手接住,知道屈不言絕沒有要害死他的意思,心裡已經有了底,不再慌亂。托著身子輕輕平放在車裡:“子釋,不要動,不要想,就當是在睡覺……”

“嗯……哼……”

握住脈門小心探察傷勢,一縷內息送進去,竟如泥牛入海,全無蹤跡。

“長生……疼……”

子釋心中篤定屈不言不會要自己的命,那疼痛於是愈發難以忍受。從身體到心靈,仿佛一下子全部變得脆弱不堪。起先那一種和絕頂高手叫板,堅韌如鋼絲的意誌蕩然無存。連綿持續的疼痛與肉身融為一體,占據了整個靈魂。知道他就在身邊,卻看不清楚;知道他正在碰觸自己,卻感覺不到。他像孩子一樣無助,呼喚著最渴望的名字,尋求安慰。

“長生……疼……我疼……長生……啊……”

“我知道,我知道。”長生低頭輕輕的%e4%ba%b2他,“一會兒就好,很快就不疼了,很快……”按捺住心中驚慌,換個方式,掌心貼在腹部,氣流自丹田入,隻覺內裡如散沙陳絮,竟是經脈斷絕,生機熄滅之象。再如何強自鎮定,也不禁臉色大變,無法穩住雙手。

那一個疼得神誌迷糊,帶著哭腔委屈抱怨:“他乾什麼……要故意……打我……他怎麼……不打你?……”

“是我不好,我沒發現他要打你……下次讓他打我……要不等你好了,替他打回來……”勉強保持清醒的這個,因為意料之外的險情,也開始說胡話。

子歸紅著眼眶守了一會兒,轉頭擦淚。望見士兵們給後頭太醫的車子讓路,打斷長生:“袁先生來了。”

長生抬頭:“針灸藥物,都太慢,拖不起,頂多輔助。無論如何,要靠內力療傷。”

見他眼中滿是惶急,子歸問:“內力療傷,怕大哥受不住,是不是?”

長生神情茫然,答非所問:“讓我想想,再想想……什麼辦法管用……”

子歸遲疑道:“屈大俠……明知道大哥……為什麼,下這麼重的手?”

長生心思不屬,喃喃應著:“下這麼重的手……屈不言……哼……”

子歸想起大哥勸阻自己那句話:“他屈不言是什麼人?哪會向不懂武功的人下毒手”,似乎捕捉到某個蹊蹺之處。把前後過程仔細回想一遍,忽道:“長生哥哥!”

長生很久沒有被她這樣當麵叫過,一愣,回過神來。

子歸望著他:“你記不記得,那時候,屈大俠跟你說練功的事,眼睛看的人……是大哥。”

九月十二,凱旋班師的靖北王大軍抵達雍州南部第一個大郡合陽縣,停留七天。⊕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沿途地方官員等著迎接勝利返京的二皇子,早已等得心焦。朝廷跟蜀州膠著拉鋸許久,到了靖北王手裡,僅僅半年時間便大功告成。太子不幸陣亡,皇上命二皇子征蜀的詔書大家都是拜讀了的,怎麼說來著?“天姿奇偉,英明忠肅;文韜武略,識鑒清通……平靖內外,居功至顯;臨危受任,眾望所歸……”

皇上都說了,眾望所歸——大夥兒怎麼能不歸呢?聽說越州宣撫、水師都督那些大佬們腦筋靈手腳快,已經張羅著上表請封二皇子為太子了。是以雍州境內大小官員早早打聽盤算,謀劃籌備,單等靖北王大軍路過自己轄地時,借此近水樓台之機,積極表現,給未來天子留下美好印象。

地方上的這些反應,本是長生和下屬們一手引導,如今不過水到渠成,預料之中,正要充分利用。因此,靖北王及其文臣武將們,以合陽縣為起點,開始了新一輪偉大長征。

第一天,與合陽地方最高領導人知府郡尉%e4%ba%b2切會談,接見若乾基層乾部。

第二天,接見地方士紳名流,了解風土民情,聽取各階層民眾對於朝廷近年舉措的意見和建議。

第三天,實地考察幾個樣板工程、政績工程,深入民間了解民生疾苦,並現場調節各種人民內部矛盾。

…… ……

靖北王有意讓手下多多接觸地方官民,了解民生政務,增長見聞,開闊%e8%83%b8襟。凡是抽得出身的,統統參加應酬活動。地方官員知道這些人將來就是天子%e4%ba%b2信,中央重臣,無不用心奉承,著意結納。事實上,長生看似每天露麵周旋,真正本人出席參與的活動並不多,時間也不長。大量的工夫,都在陪子釋。

第四天正午,照例倪儉護法,長生給子釋療傷。

子釋早晨吃完飯說了會兒話,之後便一直在睡。長生抱他起來,感覺身子明顯不由自主縮了縮,心臟便跟著抽一抽。雖然每次療傷時幾乎都昏沉不醒,還是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當日子歸旁觀者清,一句話點醒長生,隨即把屈不言所說內容和逆水回流心法仔細印證,頓時豁然開朗。

屈大俠說:“第十重本是個多餘,對練的人來說,沒什麼用。”

——對練的人沒用,也就是說,對不練的人有用。

一門武功心法,對不練的人能有什麼用?

長生自己練的時候,已經覺得奇怪,第十章不但沒有接著第九章來,甚至獨立於整個逆水回流心法體係之外。但他練完第九重,不過是最近半年的事情。這些日子又格外忙碌,顧不上考慮武功上的突破,便暫且擱置在一旁。屈不言的指點,雖然僅僅兩句話,卻好比捅破了窗戶紙,滿室洞然。他把口訣要領在心中翻來覆去琢磨,又身體力行試驗,終於可以斷定,這一部分,當屬逆水回流心法的一個實際運用方案——不是用於退敵製勝,而是用於療傷救人。難怪屈不言說“本是個多餘”。當初創立這功夫的人,或者出於實際需要,或者彆有仁厚%e8%83%b8懷,專門留下了這額外一章。

不禁又想:如此造福行善之事,為何不明明白白寫出來?那屈不言也故弄玄虛,非要人挖空心思去猜。來不及抱怨更多,一旦想通,立即著手。

這段救人的法門,其主旨概言之隻有八個字:“化有為無,無中生有。”簡單說來,所謂“化有為無”,是要化去體內淤血濁氣、毒素雜質等致命傷身不良之物;所謂“無中生有”,是要把糾結混亂、四分五裂的血脈經絡重新打通理順,融彙整合,恢複純粹圓活、連綿不息的健康狀態。

屈不言臨走那一擊,說白了,就是替子釋“化有為無”,長生要做的,便是如何“無中生有”。

抱著他麵向自己,盤坐在%e8%85%bf上。長生自然早已明白屈不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