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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34 字 2個月前

算直接麵對父%e4%ba%b2,反正宮中動向,自有莫思予盯著。需要特彆注意的,其實是三皇子符留。這些年布下的散子,也到了連結收官的時候,正需要地下工作首領回去主持。

莊令辰想起一事,小心問道:“莫非殿下——跟白沙幫的人撞上了?”

“隔得遠,我在山上,他們在山下。”一句話停住,沒了下文。

莊軍師和靖北王的對話模式,向來隻有兩種。要麼直來直去,詳儘明白;要麼心照不宣,一點就透。像眼下這般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還真是罕有的經驗。

倪儉實在憋不住了,插嘴:“白沙幫為了這次,怕是好手全上場了。那直襲中軍主帥的刺客,一手“清風無語劍底揚塵”,快得壓根兒瞧不見人影。能把揚塵劍法練到不見塵埃,唯有號稱江南第一江北無雙的屈不言。依我看,那刺客多半就是他。其餘人不要命的掩護,這屈不言也當真厲害,一路龍卷風似的衝到主帥旗下——可惜重重阻礙,最後一擊隻卸下半邊肩膀。就在這時候,殿下動手了……”在倪大將軍眼中,太子符定之死,成就一場平生罕見精彩絕倫超級高手聯袂表演,真是值透了。

彼時彼刻,萬千軍馬關牆上下廝殺混戰,遠不及那一劍與這一箭動魄驚魂。

白沙幫的刺殺行動把太子身邊護衛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後方空門大開。殿下趁著符定全力抵擋屈不言之際,看準時機鬆開弓弦,刹那間長虹貫日,霹靂穿雲,一道銀芒透%e8%83%b8而過,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結束了華榮王朝首任太子短暫的生命。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如倪儉,也被那劃裂天地的氣勢震得久久沒有言語……

一方明裡刺殺,一方暗地伏擊,雖說狹路相逢,卻配合得天衣無縫。不過電光石火,局麵已然顛覆。倪儉作為唯一的全程近距離旁觀者,為自己能夠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刻激動萬分。回到軍中,跟所有能講的人都連比帶劃演說一遍,此刻見到莊令辰,殿下自己不提,他可老早就忍不住了。饒是莊令辰不在現場,不會武功,也被他說得情緒激昂,神往不已。好半天才意識到,這些參與刺殺的江湖豪傑,恐怕沒有幾個能夠全身而退。他們,殿下多半是認識的吧……

想到這,有些黯然。正要開口,忽聽殿下道:“倪儉你跟莊令辰講吧。我上外頭走走。”說罷站起身,抬%e8%85%bf出去了。

咦?倪儉撓頭:“殿下生氣了?”

莊令辰望望門口:“不像。”拉把椅子坐下,“殿下叫你講,那就講吧。”

倪儉張張嘴,方才興奮過頭,這會兒反倒不知從何開始了。

莊令辰道:“剛說到太子中箭,然後呢?”

“然後?”倪儉停了停,忽然歎口氣,“然後,殿下又放了一箭——這一箭射的,卻是屈不言。”

“啊!”莊令辰一驚。隨即釋然——怪不得殿下會難過,原來如此。

“我當時也嚇一跳,仔細看才發現,屈不言帶著箭傷逃出亂軍,和白沙幫幸存的人彙合,潛入南邊山林跑了。殿下到底……還是留了情。”

幾個關係密切的下屬,都知道靖北王早年流落南方的經曆:與白沙幫及楚州義軍頗有淵源,並且%e4%ba%b2自把救命恩人送到了封蘭關外。

殿下是個重情義的人。一件事,應該不應該,能夠不能夠,需要不需要,分得很清楚。然而真正動手的時候,往往寧可委屈自己多一點。莊令辰點頭道:“這位屈大俠如此本事,後患無窮。殿下這是替單祁、符敖、黃雲岫他們幾個擋煞呢。”心中暗忖: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來日隻怕還是個隱患。

倪儉道:“黃老弟沒留在東邊,打完峽北關,殿下就叫他跟著偷兒上京了。”

“這……”莊令辰又一愣。琢磨琢磨,明白了。以黃雲岫身份,待到攻克西京,難免不好自處,不如及早抽身。歎道:“雲岫老練沉著,又是純粹的生麵孔,協助主持京裡事務當能勝任。殿下苦心,體諒下屬,他心裡一定感激的。”望著倪儉,“既如此,殿下更應留在東邊坐鎮指揮才是。送個兵符而已,你走一趟不就行了?”

倪儉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送兵符?我看殿下是不準備打東邊了,才自己跑這兒來的。”

莊令辰神色一震:“此話怎講?”

倪儉卻故意賣個關子,拉長聲音回了一句:“唉——世事難料啊!”

莊令辰抓起旁邊椅子擲過來,笑罵:“少囉嗦!你個大男人,偏這麼多婆媽廢話!”

倪儉一把接住坐下,擠眉弄眼道:“殿下在峽北關,除了遇見白沙幫的人,居然還遇著了一位故人。我打賭,軍師你再也猜不到,殿下認得的是誰——”

莊令辰往校場中間瞅兩眼,拉住一個%e4%ba%b2兵傳話,仍舊折回帥府去等王爺。沒彆的,就怕自己憋不住一臉八卦讓殿下瞧出來。

想起倪儉當時神秘詭異的壓低聲音:“我看哪,殿下這回——八成是害了相思病啦!” 嘴角不知不覺就往兩邊扯,直忍得腮幫子疼。從最近的實際情況看,倪儉那句話,怎麼想怎麼貼切。倪大將軍雖然偶爾莽撞,某些福至心靈的直覺卻向來準得很。何況還有那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描繪——殿下一定沒料到,讓倪儉轉述經過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嘿嘿,我剛說了,早先才到封蘭關,聽秦夕講起守關的宜寧公主,殿下便十分有興致。四月十九那天傍晚時分,我們粘著對方往雲頭關追,斷後的隊伍裡果然出現一員女將,飛馬射箭,拔刀衝殺,好個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殿下當場就給迷住了!”

倪儉一麵說,一麵連聲嘖嘖:“咳,豈止殿下,這邊多少人瞪著眼忘了向前追。那身法動作,那刀馬功夫,爽利,漂亮,痛快!老子打了這麼多回仗,頭一遭見識了,打仗還能打出好看來!隻嫌看不夠!你說邪乎不邪乎?”

“大夥兒正楞著呢,倒是黃雲岫那小子最先反應過來——”賊兮兮一笑,“事後我們幾個私底下議論,彆看黃老弟年紀和殿下差不離,那方麵成人懂事恐怕早得多,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因此,這個,哈!”

莊令辰強忍著笑,斥道:“彆這麼缺德。”端正了臉色,“這是殿下難能可貴之處。”

“話是這麼說,軍師你不覺得——殿下年紀輕輕,這般能忍能扛,邊上人瞧著都替他累?”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莊令辰歎口氣:“有些人,生來就是做大事的。或者,他自己並不覺得有多累。”繼續上麵的話題,“聽你意思,莫非殿下與這位宜寧公主,沙場相逢是故人?——怪不得殿下這般為難。”

“軍師你聽我說完。黃雲岫提槍拍馬追上去,大夥兒也都重新打起精神,又殺作一團。模樣再好看,到底不是自己人。你死我活的時候,還得手底下見真章不是?

“眼見就要衝散對方陣列,追上主將,說時遲那時快,那女子彎弓搭箭,一眨眼連著三支射過來,逼得黃雲岫差點招架不住。就這麼一擋的功夫,距離又拉開十餘丈。被一個女人殺退,這要傳出去,咱們靖北王的隊伍還能混麼?我們幾個正要加緊攻勢,誰知殿下突然下令,改由側翼包抄——這麼一來,雖然圍住的敵人更多,卻等於把主帥給放跑了……過後許多人都覺著窩囊,卻沒有一個找殿下鬨事,嘿!可見憐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不過,殿下自己跟大夥兒解釋,那斷後的女將,正是當年救命恩人之一……”

“就這麼一個照麵,分彆好幾年,怎麼能確定?”

倪儉一下嚴肅了,大大歎口氣:“軍師,彆說殿下,要是你在場,你也能認出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哦?”

“之前大夥兒都沒在意——就算在意也沒人敢說——那宜寧公主射箭的姿勢,還有那手連珠三發的絕技,除了咱們殿下,可再沒見過彆人使得那麼順溜。簡直,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嘛!”

——兩軍對壘,居然出現如此戲劇性的變數,端的後事難料。殿下如今人在此地,是深思熟慮之後有所決斷,還是進退兩難之餘權宜之舉?莊令辰不覺也嚴肅起來,問道:“接下來,殿下就不打了?”

倪將軍哈哈一笑:“不打?不打怎麼定交情啊?當晚駐紮,殿下又把偷兒叫過去仔細盤問,可惜他知道的也就是那點。於是命人到處找俘虜——這個,你知道,找死屍容易,找活著的俘虜——上哪兒找去?除非到敵營劫一個!烏漆抹黑的,論地形對方比我們熟得多,要不是殿下還有點兒理智,被秦夕勸住了,沒準真就乾得出來。

“第二天,殿下吩咐抓幾個俘虜回來審訊。峽北關這幫守軍也不都是膿包,一邊逃一邊打,拚命得很,沒那麼容易捉活的。偏生殿下自己怕人家認出來,躲在中軍大帳不肯出手。我跟偷兒替他抓了幾個,殿下%e4%ba%b2自審問,問得那叫一個仔細,恨不得連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來。

“哪知審來審去,越審越糊塗。這位宜寧公主與殿下故人名字雖然相同,身份姓氏卻大不一樣。原來她深得皇帝寵愛,是西京城裡的大名人,家世背景複雜之極,又是娘娘又是侯爵,宮裡朝裡上下三代,牽連拉扯的關係摘也摘不清。那幾個家夥一人一個說法,誰也沒法真正說明白。倒是把首歌兒唱得爛熟,有說%e4%ba%b2哥寫的,有說義兄寫的,有說表兄寫的,還有說是乾爹寫的……殿下也不嫌煩,統統記下來,連歌詞都背熟了,嘿!……”

莊令辰想起殿下遺在桌案上的那張草稿,幾句詩冒出腦海:“金鞍翠袖白翎飛,照影長留謝子歸。天子非常賜顏色,江山豈止重須眉?揚鞭縱馬過都市,問遍人間不平事。忽聞戰鼓邊聲起,自是紅妝梳洗日。玉尺銀刀鐵甲裁,征塵千裡卸環釵。手把長纓降魔杵,心在水天明鏡台……”

如此風采,著實令人向往。作詩之人下筆清奇,把個巾幗英雄寫得忠貞豪邁、美麗純粹。明明沙場縱橫,卻不見絲毫血腥之氣。

“手把長纓降魔杵,心在水天明鏡台。”

——什麼人寫得出、做得到這等境界?

照影長留謝子歸。果然驚鴻才照影,照影便長留。隻不過,心中影長留,眼前人何在?殿下這場相思病,可不太好治啊……話又說回來,雙方除了立場不同,論身份,論才貌,還真是般配得很。也沒準,這場淵源,另有玄機也不一定呢……

莊軍師拿起照會文書,又看了一眼。起首一段雲:“皇帝使尚書仆射李免遺書,問華榮靖北王無恙。”

稱“華榮靖北王”而不稱“西戎二王子”,這是正式承認華榮立國了。但“皇帝”前並無“錦夏”兩字,行文不用敬語,又似乎隱隱保留了昔日宗主意味。或者因為麵向皇子而非國君,雙方地位不對等的緣故?都什麼時候了,西京朝廷仍然死揪著麵子不放……

“尚書仆射李免”——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