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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198 字 2個月前

”,本籍“蜀派”,外來“寓派”。三夥人互不服氣,比高下,鬥威風,樂此不疲。相較之下,寓派實力稍微弱一點。錦夏朝重文輕武,這些人又多是世家子弟,因此隔三岔五總要來一回筆墨較量。無形之中,來自文章錦繡之鄉越州彤城的新科狀元李子周,正在成為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隱然“寓派”新一代領軍人物。

都是年輕人,熟不拘禮。這三人之所以和子周開這玩笑,卻是因為到李府蹭過一頓飯,見過子釋和子歸。不僅如此,其中王宗翰竟是三年前禮部大門外和子釋有過一麵之緣的熱心人。原來當年科考朝廷照顧蜀籍士子,寓籍名額太少,再加上王家腳跟未穩,雖然有錢,卻沒使對地方,以致王公子拖了兩年,和子周同期考中。

六月初六那天,官署休假。自有那好事之徒約齊了三派主要成員,在朱欄大街最大的酒樓“玉壺天”聚會,喝酒行令鬥詩猜謎不在話下。子周雖然努力保持低調,卻因為舊聞典故知道得比彆人多,行令猜謎時小出風頭。到得下午,一眾公子哥兒吆喝著要去“流芳軒”喝花酒,找粉頭,預備比拚第二場。

錦夏朝的規矩是禁止官員宿女昌的,不過許多年前就不被人記得了。

子周力拒同赴“流芳軒”,遭到眾人好一頓嘲弄。他始終不為所動,隻道:“出門前兄長曾叮囑日落歸家,我得回去了。”

大夥兒都知道他父母雙亡,家中隻有兄妹,向來最聽兄長的話,免不了又是一通調侃。子周正色道:“長兄如父。我是大哥教養成人,當然聽大哥的話。”

王宗翰道:“常聽你說家中兄長如何,還真想拜會拜會。”

元觺麟和米邵成同為寓派骨乾,有心與子周拉近距離,連忙附和:“你這般學識,竟是大哥教養成人,你家兄長也太厲害了。如此人物,好歹讓我們見識見識。”

子周思忖片刻,家裡確實過於冷清,大哥壓根兒懶得主動與人交往,邀幾個同年回去熱鬨一下也好。順勢點了頭,差尹平先一步回家報訊。

於是,這三人跟著子周登門做客,其他人浩浩蕩蕩去了“流芳軒”。

子釋聽尹平傳來弟弟口訊,看看天色,叫子歸讓廚房加幾個菜。又吩咐丫鬟擺出四色果品點心。

正在書房整理從“富文樓”借來的一批消遣讀物,門房報二少爺歸家,放下東西迎出來。看見弟弟身後跟著三個氣度華貴的年輕人,笑道:“三位定是舍弟同僚好友,快請進。”

他剛從門內跨出來,三個做客的已然暗吃一驚。明明靜日無風,卻覺來人雲水之姿,衣袂飄飄,足不沾塵。及至一展眉一開口,三人齊齊愣住。刹那間西天的晚霞也相形失色,黯淡無光。

還是老成的王宗翰最先回過神,拉著另外兩人回禮問候。多瞧了一眼,忽問:“恕在下唐突,李公子頗為麵善,倒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子釋微笑:“在下與兄台當屬初識。”

王宗翰一拍手:“對了!上次你也這麼稱呼我。你忘了,天佑四年八月禮部麵審,咱們在禮部衙門外頭碰見過。”

子釋努力回想:“聽兄台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元觺麟笑著打岔:“那豈不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王兄居然記得。”

“李公子如此風采,隻要見過一麵,怕不容易忘記。”答話的是米紹成,轉口道,“冒昧問一句,李兄既去禮部麵審,怎的——”

“秋試前大哥病了,後來一直不大好,也就沒有再去應考。”替子釋答話的卻是子周。子釋配合著點頭,暗道:這小子,官場上混幾天,撒謊不用打底稿了。

幾個人一麵說話,一麵進了廳堂。賓主落座,細敘年齒,子釋和元觺麟同歲,另兩人都比他年長。說幾句閒話,丫鬟送茶進來,子釋道:“小曲,問問小姐願不願意見見幾位客人。”心想:子歸已經到了年紀,得創造機會叫她多和年輕異性接觸接觸。若他們家裡也有姐妹,能多交往幾個朋友就更好了。特地向三人解釋,“王兄、米兄、元兄,我們家女孩兒打小同男孩兒一般教養,不忌諱見生客的。還請幾位莫要感到唐突。”

這三人還暈乎著呢,連連點頭:“不唐突,不唐突。”

子歸進門來,先喚了聲“大哥”,轉眼打量三位客人。

入耳是一把清甜的嗓音,被一雙烏亮的眸子一照,那三人更暈了。聽罷子周介紹,子歸上前見禮。她一身翠色裙衫,不施脂粉,隻頭上彆了兩枚銀釵,姿態大方自然。三人慌忙還禮,都不敢直視,低著頭拿餘光偷看那明媚的笑容,不約而同想起剛在芙蓉塚“碧落湖”見過的蓮花來。

等話題聊開,三兄妹陪著客人談談笑笑,說說講講,妙語連珠,雅趣不斷。吃罷飯,又坐了個多時辰,王、米、元三人驚覺時候不早,這才告辭歸家。

據元觺麟後來向同僚友人描繪,這一趟李府之行隻能用“兩驚豔三讚歎”來形容。驚豔的當然是狀元郎一兄一妹,讚歎的卻是狀元郎府上藏的書(走馬觀花,他們並不知道多數是借來的,主人也不曾說明),喝的茶,吃的飯。三人皆是大家出身,見識不凡,讚歎對象雖然難得,不算絕品,唯有驚豔的對象,久久不能忘懷。

當時子周也在場,元觺麟拍著他的肩膀歎氣:“子周啊,我本來以為你已經生得夠端正了,跟你大哥和妹妹比起來……嘖嘖……恕我直言,你該不會是……”

子周知道他是開玩笑,心裡卻對底下壓著的“收養”二字十分過敏。勉強笑道:“大哥乃大娘所出,妹妹係孿生,不折不扣一家人。”

王宗翰道:“原來如此。那你大哥真真了不得,把一雙弟妹教養得如此出色……”滿臉都是感佩,“認識你大哥這般人物,我算知道了如沐春風該是什麼境界。唉……”

米邵成笑道:“怪不得子周那樣聽大哥的話。我要有這麼一個兄長,我也聽話。”話鋒一轉,“不過,我卻不希望有那般美麗聰明的妹妹,遲早成為彆人家的……”

眾人都笑起來,紛紛跺足遺憾沒有同去李府拜訪。

蜀中風氣本自開放,寓籍諸人流亡而來,許多老規矩也不怎麼在乎了,女子的限製反而寬鬆許多。大家拿妹妹開玩笑,子周也不惱,嘿嘿一樂:“舍妹待字閨中,兄長說了,終身大事由妹妹自主。各位俊彥有心,不妨扔個桃啊李啊試試。”

總而言之,從此這撥人都知道了,司文郎李子周家裡,有一個神仙似的哥哥,一個天仙樣的妹妹。李府又沒有長輩,年輕人說話自在,王、米、元三人就一直惦記著要再去,其他人也攛掇著想上門,因此六月裡小聚了兩回。後來因為天氣悶熱,子釋有點懶得動,這幫蹭吃蹭喝的家夥還想登門,子周便以“家兄身體欠安”為由,都給回絕了。

這會兒迎頭撞上幾人,玩笑話說過,王宗翰問:“令兄身子好些了麼?”

“有勞王兄掛念,好多了。”

“那中秋節燈會,叫上你大哥和妹妹,出來一塊兒逛逛。”元觺麟熱情相邀。

“就是。”米邵成接口,“聽說從日華門開始,經“恩澤坊”、“恩榮坊”,直到“芙蓉塚”,沿途全都會布滿彩燈。聖上擬%e4%ba%b2臨朱欄大街,觀看“碧落湖”露台歌舞,不知將是何等盛況呢!”

即將到來的中秋燈會,子周也有所耳聞。點頭拱手:“多謝幾位盛情。我回家問問大哥。”

回到家,子歸在廚房備飯,大哥在後園澆花——不對,是看尹祥澆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尹府送來的六個仆人,都沒有改名字。跟著子周的是“平安”,應門的是“富貴”,打理花園的是“吉祥”。買來的六個,戶籍已經落在李府,心甘情願跟狀元郎一個姓。兩個丫鬟喚做“歌曲”,兩個小廝喚作“文章”。兩個廚娘,子釋要管人叫“饕餮”,遭到弟妹嚴厲指責。子周從內容上進行批判,子歸則著眼於形式:“好不好聽且不說,那麼多筆畫,認和寫都麻煩,叫他們學到哪年月去?”最後妥協成“味道”,一個叫“味娘”,一個叫“道娘”。

陪大哥站著,子周說起八月十五看燈會的事。

子釋道:“好啊。許久不出門,逛逛也好。”

沉默一會兒,子周終究沒忍住:“前方局勢如此緊張,宮中朝野,奢靡之風反而愈演愈烈——”覺得說了也白說,徒增煩惱,又停口。

子釋知道弟弟一直悶悶不樂。這根由兄妹三人都明白,卻是個無法解開的死疙瘩。事關理想追求,不是三言兩語講道理就可以講通的。哪怕是自己,都未必能若無其事波瀾不興,何況天生聖門弟子,懷瑾握瑜熱心入世的李子周?隻能靠時間慢慢磨,用形勢緩緩逼,終有不得不做出抉擇的一刻。也許披肝瀝膽孤注一擲,也許仰天大笑飄然離開。這麼多日子自己鍥而不舍滴水穿石,效果總是有的。隻不過,最後的決定權,終歸在當事人手裡。即使是兄長,也無法代替……

兄弟倆一前一後到了前院書房。《詩禮會要》補校工程三月前已經完成,子釋每天就在這裡看幾頁閒書打發時間。小歌送了茶進來,子周叫她退下,想一想,對大哥道:“我最近……跟蔡老翻揀一批從前的折子草詔,聽來一件舊案。”

原則上講,守藏司接觸到的東西決不能隨便泄露,即使家人也不行。子周打小有原則,何況子釋也從不過問,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大哥彙報工作上的具體內容。子釋心知定是令他如鯁在喉之事,實在憋得難受。於是放下茶盅,端坐傾聽。

“鳳棲五年威武將軍謝昇“謀逆”案,大哥聽說過沒有?”

子釋心頭大震。暗中穩了穩,喝口茶,才道:“略有耳聞。聽說他私開邊貿,勾結異族,攫取重利,最後被禦史台定為“謀逆”。”

“那大哥知不知道,謝將軍已經平反了呢?”

“你說什麼?!”子釋猛地站起來。滾熱的茶水灑在手上,渾然不覺。

“大哥!”子周吃驚。瞧見子釋手背紅了一大片,趕緊衝出去拿了燙傷膏來。所幸並不嚴重,很快處理妥當,兄弟倆重新坐下說話。

子周看著大哥,等一個解釋。

子釋卻道:“你先把平反的事給我仔細說說。”

“平反的詔書,是鳳棲十二年底下的。聽蔡老說,當時西戎兵已經入關,直逼銎陽。朝裡很多人忽然想起謝將軍在冷月關守了十五年,時有邊釁,卻安然無恙。若沒有他生前從其他幾個蠻族手裡采買的大批良馬弓箭,威武軍隻怕更無還手之力。恰在此時,一個軍中小吏呈上了偷藏多年的謝將軍遺奏。遺奏中痛陳西戎狼子野心,異動頻頻,而威武軍糧餉短缺,處處艱難……據說朝中上下,看了那封奏折,無不落淚……

“最後皇上命理方司重新調查,結果證明謝將軍滿腔精忠報國之心,或有事急從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