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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99 字 2個月前

毫沒有通融的餘地。又試探幾句,才知道西戎軍隊三月前到了封蘭關下,與侯景瑞交鋒幾次,互有折損。因天冷下雨,暫時收兵,卻一直圍而不去。宮中朝裡一片驚惶,征兵的敕令接二連三,所有年及十五的新丁,全部得按時上報兵部。

崔員外目光在錢袋子上留戀的打個轉:“我看,令弟不如今春碰碰運氣。若是得中,往後也沒了這個煩惱……”

“多謝員外忠告。便是如此罷,勞煩戶長把李子周登在春試名冊裡。”子釋鞠一躬,卻不接那絲囊,微笑道:“新春未過,員外和各位大叔大哥已然為朝廷奔忙操勞,實在令人感佩。”

幾位收稅官與李公子%e4%ba%b2切告辭,笑眯眯走了。

雙胞胎這才出來。二人早聽見外邊對話,憂慮道:“大哥,朝廷征兵征得這麼急,封蘭關要守不住了麼?”

“那倒不見得。西戎兵在封蘭關圍了幾個月,一直沒什麼進展。那條路咱們是走過的,侯將軍咱們也見過——除非守關將士統統睡著,否則要闖進來可真不容易。我看,咱們的皇帝陛下恐怕有點兒嚇破了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聽大哥這麼說,兩人也覺得有道理。男孩兒想起春試,如願以償,笑嘻嘻的:“大哥,你可真大方,拿子歸和我的壓歲錢行賄,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幾個金錁子,卻是前幾天兄妹三個去尹府拜年,尹老板給子周和子歸的紅包。

“要不是你大哥我替他“富文堂”校出那麼些古本善本,他大老板哪來如此豐厚的紅包打發你們?一分一厘都是我的血汗錢知不知道?!”子釋瞪眼。

子歸過來拖他:“知道知道。還請李大公子多多保重身體,彆在院子裡吹風受涼,以便多賺點兒血汗錢供弟妹揮霍……”嘻嘻哈哈把大哥推進門去。

子釋笑:“來的都是地頭蛇,巴結點兒不吃虧。”

“地頭蛇又怎樣?咱們也用不著怕他。”子周答話。

“這跟怕不怕沒有關係。花錢鋪的是往後的台階,凡事不要給自己找麻煩……”子釋教育弟弟。

忽聽遠遠傳來一陣哭喊喝罵之聲。三個人站住,側耳聽了一會兒。原來收稅官們在前頭巷子遇挫,正在行使強製執法的權力。

今年人頭稅漲了一倍。有錢人不覺得,沒錢的卻不得不抵押典當,應付官差。這一片住的還多是中產之戶,已經有交不起稅的人家。到了北邊西邊貧民區,不知又是怎樣一番淒慘光景。

官府行為,無論如何也沒法衝出去打抱不平。何況還隻是喝罵拉扯,哪怕人家現場搜身拘人,作為良民,也隻有遠遠站著的份兒。雙胞胎十分鬱悶。這一年多,類似的鬱悶場景遭遇不少,無可奈何之中,磨得成熟了很多。

聲音漸漸消失,三個人不再說笑,默默進屋。子歸把門掩上,往火盆裡添了幾塊木炭。這上好的無煙白炭,還是冬至前夕尹家仆人送來的,足夠燒到出正月。

子釋在逍遙椅上坐下,接住子歸扔來的木棉靠枕塞到腰後,兩條%e8%85%bf擱在火盆前方的踏幾上,望著紅彤彤不冒一絲黑煙的炭火,太陽%e7%a9%b4微微抽痛:唉……掙的雖然是血汗錢,欠的卻是人情債啊……

正月二十四,雙胞胎滿十五歲。

滿十五,進十六,乃是人生中的大日子。男孩兒從此束發,標誌成丁;女孩兒則盤發及笄,可以嫁人了。

一大早,子釋領著妹妹去拜見隔壁王大娘。提前已經說好,要請王大娘為子歸綰髻盤頭。子歸天性活潑,又曾經一身男裝跟著哥哥們千裡流亡,學文習武,更加大方爽利。這會兒也羞澀起來,任憑大哥拉著自己送到王大娘跟前。王家兩個姐姐半掩在簾子後頭,故意弄出聲響笑話自己。子歸卻知道,她們其實是想引起大哥的注意。

子釋雙手捧著%e4%ba%b2自到首飾店定製的發飾盒子,向王大娘鄭重一鞠躬:“我兄妹父母俱亡,此地並無%e4%ba%b2長,妹妹及笄之禮無人主持。正所謂遠%e4%ba%b2不如近鄰,多日承蒙大娘看顧,便如自家尊長一般。有勞大娘為妹妹綰髻盤頭,並講講閨門禮儀。”

子歸眼圈一紅,其他幾個女聽眾也差點掉淚。

之前子釋同子歸商量,女孩兒聽大哥說要自己也學學日常的閨門禮儀,很有些嗤之以鼻。請求赦免沒有得到允許,垂著頭怏怏道:“從前娘教過的……我都沒忘,重新撿起來好了……”

子釋輕歎一聲:“大哥不是這個意思。從前你還小,很多規矩娘不會說。現在你長大了,規矩也不一樣了。平日在家裡,你愛怎樣便怎樣。可是和彆人交往,這些規矩,卻不能不懂,否則——”

“我知道了,否則——”子歸抬起頭,接過大哥的話,“給自己添麻煩!”十分淑女的抿嘴一笑。末了,還是忍不住吐吐%e8%88%8c頭扮個鬼臉。

妹妹暫時留在王大娘家裡,子釋回來,把弟弟叫到跟前跪下,替他束發。打散童子髻,攏成一把抓在手裡,插上木簪,取了天青色的發帶,一邊纏一邊笑:“女孩子真費錢啊,梳篦簪釵一大套,哪有男孩子省事。”

子周卻正色道:“大哥,子歸從來不講究這些,咱們平時也想不起來給她置辦——以後應該多給她一些零用錢。”

“錢就在她手裡抓著呢。”子釋嘴裡應著,心中卻想:“這小子將來鐵定是模範丈夫。”兩個孩子跟著自己,潛移默化之下,許多平常觀念世俗禮製漸漸忽略。可是自己身為大哥,卻不得不為他們的將來考慮,想著叫他們如何在適應大環境遵守潛規則的前提下,活得比彆人輕鬆一點。

發髻綁好,發帶一邊留出一截,垂在耳後。子釋繞到子周前邊,上下看看,擊掌讚道:“好一個英俊瀟灑少年郎!”

子周正被大哥笑得不好意思,門開處,子歸回來了。兄弟倆一轉頭,不禁呆住。門口立著的少女明眸巧笑,竟是十二分的嬌媚動人。頭上綰起雙環髻,紅木發笈和銀色簪釵交相輝映;上身一件月白短襦,下邊銀紅色高腰長裙,端的是花容月貌,亭亭玉立。

子歸見大哥和子周直愣愣瞧著自己,紅了臉:“我說不要描眉的,玉芙姐姐非說好看……”

子釋微笑:“是好看。”再端詳一會兒,點點頭,“非常好看。”

女孩兒臉更紅了。

“子歸,我記得你先前不是這身衣裳啊。”仔細瞅瞅,那月白短襦銀紅長裙,居然是蜀錦中“月華絲雨”和“臘梅燈籠”兩種上等花色,精巧絢麗,流光溢彩,襯得穿它的人恍若神妃仙子。

“王大娘說,我教玉芙、玉蓉二位姐姐畫的繡樣被錦院采用了,這既是生辰禮物,也算是給我的謝禮。要我回頭再多教一些。”

原來是這樣。子釋看看妹妹,又看看弟弟。不過癮,乾脆把兩個拉到一起並排站著,自己坐下來慢慢看。

——真有成就感啊。算是我拉扯大的不是?雙胞胎越長越不像。這麼站一塊兒,一個濃眉大眼,端正帥氣;一個雲鬢娥眉,俏麗明媚。可是,那同樣鮮明的五官,同樣清亮的一雙眼睛,同樣挺直的一管鼻子……唉,畢竟他倆才是一個肚子裡出來的。

子周和子歸見大哥滿臉欣慰的表情,把自己二人看來看去不說話,心裡暖暖的酸酸的。互相望望,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意思:以後可不能老叫大哥操心了。

就聽子釋道:“子歸這身衣裳,太招眼,恐怕不能穿出去。”摸著下巴笑,“家裡有個太漂亮的妹妹,很讓當大哥的頭疼啊!以後儘量不要獨自出門——”揮手製止妹妹插話,“我知道你很能打。在家跟子周對打就行了。王大娘跟你說的閨門之禮這麼快就忘了?嗯?!想出去玩叫子周陪你,或者找王家兩位姐姐解悶……”

又對子周道:“至於你,從明兒開始,備考春試。典籍雖然默熟了,經義領會得也不錯,策論文章卻差著一大截。不練他個百來八十篇,上場一慌,什麼都倒不出來……”

雙胞胎立刻垮了臉。剛覺著自己二人長大了,怎麼一眨眼工夫又回去了?跟從前沒什麼兩樣嘛……

子釋訓完話,展顏一笑:“一會兒上街,撿愛吃的買回來,咱們晚上打牙祭!”

下午,兄妹三個上街采購。路過炒貨店,子釋拐進去買了二斤帶殼花生,又把椒鹽糖霜五香油炸各色花生米都稱了半斤。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網⑤友⑤整⑤理⑤上⑤傳⑤

子周在後邊對子歸道:“我記得大哥從前不愛吃這東西啊——最近一年買的,倒比過去十幾年都多。”

“大夫不是說,此物扶正補虛,健脾和胃,滋養調氣。正該讓大哥多吃。”

“不對,大夫說的是燉花生。可不是這些個……”

“難得大哥願意吃。反正也吃不多,總沒壞處。”

“也是。”子周點頭。大哥吃花生,純粹消遣。擱在盤子裡,擺在桌麵上,想起來拈一顆放嘴裡嚼嚼。要不是自己和子歸幫忙,二斤花生不知吃到幾時去。

子歸看著大哥在前頭悠悠漫步,一句話%e8%88%8c尖上滾了幾滾沒說出來:這東西,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長生果”。

長生哥哥走了年半多,開始雙胞胎時常想一想,提一提,後來漸漸說得少了。並不是真的忘了這個人,而是……亂世之中,像他那樣厲害,這麼久杳無音訊,讓人無法不去揣測最壞的可能性……長生哥哥說話做事,向來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他說來,就一定會來。沒有來,必定是不能來。那麼有本事的長生哥哥,什麼樣的情形,才可以叫他不能來?

雙胞胎於是慢慢不再提起顧長生。隻有在兩個人練功的時候,會用辛勤的汗水表達沉默的思念。

大哥從來都不提。可是他竟然會買回以前幾乎不吃的各種花生零食,一一嘗遍。

如果……長生哥哥真的再也不回來……子歸不敢往下想。

晚飯後,吃過長壽麵,兄妹三個擺了茶點說話。外邊有人敲門,子周出去,不一會兒在院子裡高聲道:“大哥,尹老板來了。”

尹富文%e4%ba%b2自登門,還是頭一遭。子釋心中驚訝,但衣食父母來了,不管為何而來,總須殷勤應酬。撩開簾子,邊迎邊笑道:“大老板光臨,真正蓬蓽生輝。”

尹富文拿過小廝手裡的螺鈿檀木盒子,打發他過兩個時辰來接自己。轉身望著門內出來的人,隻覺比院子裡盛放的玉蝶梅更見風致。也笑道:“子釋,你什麼時候才能不這般見外?”

“尹老板這是給我出難題了。以長輩論交,閣下風華正茂,未免唐突;以平輩論交,子釋萬萬不敢造次……”

“認識你這麼久,叫我一聲“伯鬱兄”,當真如此為難?”伯鬱是尹富文的字。

子釋伸手相延:“恭敬不如從命。伯鬱兄,有請。”

尹富文一愣。沒想到這聲“伯鬱兄”反不如“大老板”聽著舒坦,三分調侃裡邊透著些微灑%e8%84%b1不拘的%e4%ba%b2密,那股子奇妙味道,再沒有彆人叫得出來。打個哈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