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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331 字 2個月前

長時間以來潛伏於心不明所以的徘徊猶豫進退兩難,一瞬間全部有了答案。

——原來都是為了他。

子釋半天沒說話。最後反過來安撫的拍拍他的背:“咳,這是做什麼……真的沒關係。不是說了嘛,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隔了一會兒,似乎低聲笑了笑,帶點兒自嘲的語氣道:“假若當日去了婁溪,大概不會有這事。或者……因為我不肯參加義軍,所以遭此報應?”

長生身子一僵,如五雷轟頂。把他緩緩放倒,雙%e8%85%bf一陣發軟:“怎麼會……瞎扯什麼呢……”慢慢挨著床跪下去,強作鎮定,“你就是……儘喜歡胡思亂想……”心中一個聲音在呼喊:“不!這是老天給我的報應!這是符生的報應!”

腦子裡突然變得無比清明:我不該,不該故作糊塗,自欺欺人;不該拖泥帶水,有始無終……最最不應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已知不可棄而棄之……

雙手猛地扣住床沿,似乎迫不及待要確認什麼:“李子釋,之前你問我,為什麼來晚了,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麼,現在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再問一問?你為什麼要裝作忘記了?你為什麼……為什麼,心裡明明想怪我,就是不肯怪我?”

才開口,%e8%83%b8中便湧起一股莫名怨氣,壓也壓不下去。一口氣問完,冷不丁意識到這個坑挖了要自己跳,打住。

子釋看他一臉癡癡木木呆呆傻傻,定定的瞅了片刻。

“我以為……”說了半句,又停下。半晌,握住他的手,“原來……”沒往下說,望著他笑了。

“好,顧長生,我問你,你到底因為什麼耽擱了?”

朝夕相處,兩雙手曾無數次交接,這一握卻分外不同。長生心如擂鼓,差點被他璀璨的雙眸照得原形畢露。總算抓住僅存的理智,鼓足勇氣把那笑容一點點消化。最後慢慢低了頭:“你說的那個地方,我怕沒把握,就先去探了探。”

“嗯。”

“後來……”咬咬牙,抬頭,“因為心裡有件事……十分為難,所以……在山中多待了半日。”

子釋注視著他:“那麼,想通了沒有?”

“本來沒有。現在,終於想通了……一半……”把最後兩個字硬生生咽回去,抓起他胳膊塞進被子裡。俯下`身,隔著被子輕輕摟住,在額上%e4%ba%b2了%e4%ba%b2。

“我去看看子周和子歸。”起身往外走。

直到出了外間的門,才一把靠在牆上,雙手掩住麵孔:“符生啊符生,你該怎麼辦?”

夥計端著飯菜上了樓,一步步蹭過來:“大俠……”

“先放桌上吧。”長生站直了,收拾心情,暗暗對自己說:“不要緊。總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又忍不住琢磨起李子釋那一握一笑,隻覺腦袋昏沉沉,心中軟綿綿,腳下輕飄飄。就這麼頭重腳輕忽忽悠悠去敲兩邊隔壁的門。

屋裡,子釋把手搭在額頭上。

顧長生。

回思一路同行點點滴滴,細細掂量,竟是處處真心實意。隻不過自己彆有懷抱,加上這個人雖然明朗深刻,圍繞他身邊的,卻是一團迷霧。所以後來才會明知他滿懷心事,卻始終視而不見,任其自生自滅。若非如此,大概他也不至於獨自跑到山裡去發呆——可見天下事,總抬不過一個“巧”字。

苦笑:還是報應。

撫上眉心,殘留的溫柔揮之不去。歎息:緣分來了,除了隨緣,還能怎樣?也沒準……不是報應,而是……轉機?

第〇二〇章 禍兮福兮

一大早,子周徑直闖進子釋房間探望大哥。

外邊門剛響,裡屋默默相對的兩個俱是一驚,詭異曖昧氣氛頓時消散。

長生略顯慌張,金瘡藥迅速離手,放到幾案上。

子釋臉不變色心不跳,半倚床頭:“子周,來得正好,替我寫個方子。”又補充道,“你長生哥哥不懂這個,還得一個字一個字解釋,麻煩。”

“哦。”子周坐下。長生立即替他鋪了紙,筆墨伺候。

“黃芪、杜仲、紅花各一錢,川芎二錢,當歸三錢……”

子周一邊寫一邊皺起眉頭:“大哥,這個好像是生血的方子啊……”擔憂的轉過臉,“不是內傷麼?你不會弄錯了吧?”

“沒錯,是生血的方子。”心道:臭小子,沒事記性這麼好做什麼!偶爾教點旁門左道全記住了。臉上卻是一派淡定:“吐了幾口瘀血,補一補。”又道,“這方子補血兼補氣,最近大家都受累了,要不多抓幾副,咱們有福同享?”

子周撇撇嘴:“行啦。敬謝不敏。”

看他模樣,心中已無糾結。子釋大感欣慰。也不知顧長生怎麼做的思想工作。

片時工夫,藥方寫完,對長生道:“藥鋪裡若有坐堂郎中,請人看看劑量輕重。若沒有,就照著這個抓罷。”

等他出去了,招呼子周坐到麵前,問:“這幾天,嚇壞了吧?”

變故發生以來,兄弟倆還是頭一遭細訴衷腸。男孩兒本來一直表現得非常堅強,乍聞大哥這聲軟語安慰,鼻子馬上就酸了。

吸兩下,又揉一揉,道:“大哥,以後我們一定一起走,好不好?不管有多麻煩,我們都一起走,好不好?”

“好。”伸手在小腦袋上捋一把,問,“昨天,長生哥哥都跟你說什麼了?”

“其實也沒說什麼……”子周望著子釋,“長生哥哥隻是……讓我自己把整件事情從頭複述了一遍。”

“然後?”

“然後問我,還記不記得“君子以劍自衛”的故事。”

“君子以劍自衛”是《聖人家語》中一個有名的典故:“弟子問聖人:“古之君子,以劍自衛乎?”聖人曰:“古之君子,忠以為質,仁以為衛,不出環堵之室,而知千裡之外。有不善則以忠化之,侵暴則以仁固之,何持劍乎?””

子釋心想:這一招天馬行空,劍走偏鋒,又能有的放矢,對症下藥,極見水平。

“然後呢?”

子周想起當時情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後,長生哥哥又讓我把整件事情說了一遍。”

子釋莞爾。

“大哥,那種情形下,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那些盜賊,滿手都是鮮血,死有餘辜。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心裡難受。跟長生哥哥說了說,好多了。”

“嗯。”子釋點頭。顧長生讓子周自己去發現道德規範和現實處境的相悖之處,從而叫他明白不要鑽牛角尖,在道德上過於苛求自己,也部分安慰了受驚的幼小心靈,確實不負所托。不過,畢竟是殺人了,無論如何,陰影已經留下。

子釋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潔白晶瑩的雙手。

若非迫不得已,多麼希望手上不要沾染任何人的血跡。哪怕是敵人的、壞人的……隻要是鮮血,就必定浸汙心靈。然而,趕上這樣一個世道,上哪去保全一方淨土?前路漫漫,不知還有多少艱難險阻,須狠心壯膽,提刀拔劍,殺開一條血路。

也罷。

血沃中原,堪肥勁草;寒凝大地,怒發春華。

隻求兩個孩子都能挺過去,百戰有完身。

忽聽子周道:“長生哥哥最後說:“能殺而不嗜殺,即為君子。”我覺得……很有道理。”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子釋一愣。緩緩放下雙手,抬眼看去。子周若有所思,眼神堅定。

原來……最脆弱的,還是自己。

子周看大哥的樣子,似乎十分疲累,道:“我找子歸去。大哥,你放心,我們就在屋裡做功課,一定不亂跑。”站起來,“咦,這是什麼?”拿過案上的白瓷瓶兒,拔開塞子放到鼻子底下嗅嗅。

“這個就是金瘡藥。”

“怎麼這一大瓶?子歸不就胳膊上蹭破點兒皮?”盯著子釋,“大哥你還受了外傷?”

那一晚幾個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也分不出彆人的還是自己的。長生跟子周說大哥被壞蛋打了一掌,受了內傷,所以昏迷不醒,男孩兒自然不疑有他。

“幾塊瘀青而已。反正已經買了,有備無患。你們倆天天嘿嘿哈哈的,磕著了碰著了不是常有的事?”子釋隨口應道,開始閉目養神。

“哦。”子周放下瓶子,輕輕退了出去。

子釋躺下,思緒漫無邊際。

“能殺而不嗜殺,即為君子”。顧長生說得出這樣透徹的話,還真有點出乎意料。那他乾什麼後來橫鼻子豎眼的非要去殺衛家諸人?可見輪到自己頭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話又說回來,這一路上,若非有他相伴,還談什麼殺人?兄妹三個隻怕早在奈何橋邊排隊等投胎了……雖然所謂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來來去去多半一回事,到底心有不甘。如今事情變成這樣……世事因果,當真叫人無從揣測。苦海浮沉,失意時能死守,便終有得意時。那麼,若偶爾得意時,又如何?

——自己對自己笑了:得意須儘歡啊!

正不知神遊何方,忽然身上一涼。睜眼看時,被子已經掀到旁邊。

“閉上眼睛。”說話那人表情嚴肅。

子釋大樂。早上就是這樣,結果對峙了半天,藥也沒上成。自己等著看他發窘之後會怎麼辦,可惜被子周打了岔。於是忍住笑,故作不解,衝他眨眨眼,一臉無辜:“回來得好快,都配齊了?”

長生牙根癢癢。李子釋這副裝傻充愣的小模樣真是叫人又愛又恨。本來在他昏迷的時候,該看的不該看的,上上下下全看過了;能碰的不能碰的,裡裡外外都碰遍了。昨夜二人互訴心曲,心情激蕩之下,摟了抱了%e4%ba%b2了,更是順理成章,毫無滯礙。誰知到了今天早上,被他左一眼右一眼看啊看啊,自己居然無端端害起羞來。

真是豈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長生輕輕一哼,彎腰伸手,攬住他的頭,拿準力度,在風池、玉枕%e7%a9%b4上按了按。子釋隻覺渾身酥軟,一陣眩暈,眼皮不受控製的往下掉。恨不能破口大罵:“殺千刀的顧長生,有種你彆玩兒陰的……”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到了長生耳朵裡,就是幾聲哼哼,美妙又動聽。

行了,徹底暈迷,正好辦事。還是深吸一口氣,三下五除二剝光他衣裳,扯過被子裹住。自己%e8%84%b1了外衣,抓起案上的金瘡藥瓶子,也鑽進去。一邊把人往懷裡扣一邊恨恨的想:“我會拿你沒辦法?看我釜底抽薪一勞永逸……”

十月二十五。

重入仙梳嶺,再見玉盤峰。

鎮上傳播的最新消息是:十月初,西戎軍隊占領婁溪,義軍轉戰渙城。隨後西戎軍乘勝追擊,義軍主動撤退,進入席水南岸離商山脈。因山勢複雜,久攻不下,西戎軍轉而向西,一直打到鶴嶺,如今距麻葉鎮已經不到三百裡。

旦夕將至。

新到一批難民中甚至有人能繪聲繪色描述黑蠻子騎兵的樣貌。

鎮上一片%e9%b8%a1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