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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擲溫柔 阿堵 4238 字 2個月前

建議,攻打東南。

眼下南方百姓又一次掀起入蜀狂潮,有人擔心如此下去會讓西京實力大增,形成對峙局麵,提出不如暫時放下東南,拿下楚州,然後集中力量攻蜀。

符楊問莫思予的意見。

老莫道:“大王可知,錦夏在東南三州共設有舶務轉運司十八個。就是這十八個舶務轉運司,最多的時候,上繳國庫黃金達三千萬兩,占到戶部歲入的十之六七。另外,自平武帝一朝起,錦夏曆代皇帝都曾查抄東南官吏,每一次抄出的私產總和皆與國庫相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竟有這等事!”

“東南富庶,這“富庶”二字,端的是無數金山銀山堆出來的。”

符楊聽得眼前一片金光燦爛。

“蜀州縱然難下,畢竟在掌握之中,不過是遲早的事。東南官吏士民席卷財富,遠逃海外,我西戎並無水師,亦不善此道,這一跑,大王,咱們可就鞭長莫及了啊。”

符楊似乎看見數不儘的金銀元寶生了翅膀長了腳,撲楞楞呼啦啦飛了跑了,眼看就要沒影了。

“先生之言叫人茅塞頓開,本王知道了。隻是……讓誰做這個統帥呢?”

西戎兵製比較鬆散,基本命令當然聽大王的,各高級將領卻有較大的自主權。入關以後,符楊有意識的加強軍隊建設,漸漸嚴謹了許多。東南大軍統帥本以符亦為正,符定為副,節製各路軍隊。然而符生出事之後,符楊心裡十分悔恨。原本隻是想試試兩個兒子,如今卻無法挽回。不管真相如何,對大兒子都覺得很失望。連帶對一向信任的符亦也有了些怨氣。

大王這個敏[gǎn]話題,莫思予不敢接茬。雖然私下裡為二王子的死感到十分可惜,但帝王家事,那是天下一等一不能插手的迷局。

看樣子大王也並沒有指望自己回答,試著轉移話題:“不管誰當統帥,這屠城燒城的事兒……如今不比從前,天下已是大王囊中之物……將來還要耗費人力物力重建……”

符楊頷首。不錯,如今毀的可都是自個兒的家當了,得叫他們打下來就好好守著。對於那不聽話的刁民,殺了浪費,自有彆的辦法收拾。

子釋四人在山上又過了些天滋潤日子,一直沒有等到南下的軍隊經過。

先頭幾天,隔著熊熊大火,尚能遙遙聽到馬蹄聲、喊殺聲。不過四個人裡兩個傷員,兩個孩子,忙著度過眼前難關,顧不上操心戰況,隻把那刀兵之聲當作背景音樂。

到後來,火勢慢慢減弱,聲音也漸漸變小,戰爭接近尾聲。有一天,忽聽號角齊鳴,喊聲震天,緊接著是驚雷急雨一般的馬蹄聲,地動山搖。兄妹三人嚇了一大跳,凝神屏息,從洞口向彤城方向眺望。子釋拉過子歸,要掩住她耳朵。女孩兒搖搖頭:“大哥,我不怕。”

那密集的馬蹄聲持續了一刻鐘之久才停下來。子歸到底抓住大哥的胳膊,好一會兒才回神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這是西戎騎兵結集的聲音。他們正在宣布勝利。”子釋輕輕冷冷的回答。

四個人神色都不太好。長生和他們站在一起,緣由雖然不同,心情卻是差不多的。

“這兩天彆出去了,也不要生火。”子釋轉頭對長生說。

長生點點頭。心想:我比你更害怕。

又過了幾天,忽然什麼動靜也沒有了。大軍壓根兒沒往南來,竟似撤了個乾淨。長生攀上樹梢偵查一番,西戎軍隊果然沒了蹤跡。

“真的走了。”

“不往南來……那應該是向東去了。”子釋略微沉%e5%90%9f。

“為什麼?”子周問。

“西戎兵慣於劫掠,不攜糧草,故此從不在一個地方久待。他們自西北來,澠城、渙陽等地早已肆虐一空。彤城附近較大的城鎮,一是繚城,一是信安,均需取道城南。除非……”

長生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心中暗驚。這文文弱弱的李子釋說起時事軍政,居然很有些見地,不單單是讀聖賢講風雅的少年書生。於是問:“除非什麼?”

“除非他們取道城北,向東直撲東寧。”

“東寧不是很遠麼?”子周道。

“雖然要繞過慈利山,但官道平坦,並不難走。沿途儘是良田村落,也不愁補給……東寧一向是水師鎮守,等於沒有防範。”子釋輕歎一聲,“聽說那裡市麵欣欣向榮,商旅往來如織,城中富戶家財無法計算,比彤城還要繁華得多……我要是西戎王,也不在這兒糾纏,先去吃那塊肥肉。”

話說得客觀,心情卻非常低落,無從回避。

長生想起之前符定的計劃是繼續南下,如今卻沒有來。難道被李子釋說中了?不知符定如何向父王解釋自己的失蹤。父王他……會怎麼想呢?我以後……該怎麼辦呢?

情緒一下子也變得十分消沉。

二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在子周和子歸看來,兩位哥哥自是為同一件事情難過,所以很及時的問道:“他們走了,我們到哪裡去?”

子釋走到洞裡坐下,其他三人也圍過來。

“我們到蜀州去。西戎兵去了東邊,遲早會回來。如今天下守得住的,咱們又能去的地方,隻有蜀州。”

子周想一想:“長生哥哥不是說,當初皇上南下,斷了仙閬關。朝廷會不會也封了東邊蜀道,不讓人進去啊?”

“炸斷仙閬關,應是追兵跟得緊,無奈之下的斷腕之舉。蜀地雖然富饒,要養活一個朝廷,同時防守備戰,怕也不容易吧?南方百姓湧入蜀州,雖然可能存在隱患,不過,帶進去的是大量財物兵丁啊。”

“那我們可以從軍報國,上陣殺敵了?”男孩兒興奮起來,渾然忘了之前看見殺蛇嚇得直哆嗦。

子周的反應讓子釋大驚失色。這小孩滿腦子忠君愛國思想,一定要想辦法給擰過來。來日方長,潛移默化吧。

“你這樣的,刀都提不動,人家不要。”

“我會長高長大——我可以跟長生哥哥學功夫。”轉過頭,“長生哥哥,要是能從軍,你去不去?”

又是一個過分荒誕的問題。長生一愣,苦笑一下,算作回答。

子釋拍拍子周腦袋:“彆打岔。”

小孩子不會看人臉色,儘說些叫人為難的話。這顧長生顯然是京城富商子弟,跟著大人逃到彤城,結果就剩了自個兒。雖然經常出門,有武功在身,也讀過書,人卻單純。突遭變故,隻怕還沒來得及考慮這樣有高度的問題。

接著往下講:“況且,由楚州入蜀的官道關隘重重,聽說第一道封蘭關就是易守難攻的天險,沒那麼容易被攻破。西京那些大人們,但凡有點腦子,應該不至於因噎廢食到這個地步罷……”

長生默默的聽著。自己從十四歲開始跟隨父王上戰場,同時也有意留心謀略,若論分析情勢,恐怕還比不上眼前這個小一歲的李子釋高屋建瓴,周到細密……

“所以,我們去蜀州。”子釋總結道。側過身問:“顧長生,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長生抬起頭,看見李子釋雲淡風清一張臉。那邊兩個孩子卻是滿臉期待望著自己。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應該走了。可是,有些需要麵對的事情,下意識裡不願去麵對。眼前三兄妹看著聰明,實際上嬌弱得很。好歹他們救了自己一命,護送一程也是應該的。再說,這江南地界,十分陌生,一個人走也確實不方便。◆思◆兔◆網◆

不管是哪個理由占了上風,總之,長生稍稍猶豫,便道:“我和你們一起走好不好?”

“當然好。”子釋微笑。

“太好了。”子周和子歸拍著手跳起來。

子釋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點點畫畫。

“這是積翠山,咱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這是涵江。曆來越人入蜀,都先走水路,逆流北上入練江,到楚州江源碼頭上岸,改走陸路。現在,這水路是走不得了。”

三月,西戎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占練江北岸港口榆平,除接收榆平水師幾十艘戰船外,還強征幾百餘艘民用大船,驅使幾千壯丁日夜不息,綴鐵鏈,鋪木板,用十天工夫搭起一座橫跨江麵的浮橋,大軍得以順利渡江。

——此乃南下之前,莫思予給符楊出的主意。

之前南岸各地一直幻想著借練江阻一阻西戎的腳步,覺著水師在江上無論如何也該占有優勢。誰知對方連上陣的機會都不給,沒等夏軍反應過來,直接在陸上連鍋端了。當然,沿海水師,尤其是那些出沒海上做大買賣的,都悍勇得很。但內陸水師這些年來乾的多半是在江麵設卡放哨,敲詐勒索的勾當,哪裡擋得住西戎兵的長槍利箭。

自浮橋建成之日起,西戎軍專門留了一支隊伍看守,封鎖江麵。符亦發現浮橋渡江的辦法好用,又怕萬一有不怕死的夏人縱火毀橋,駕船衝撞,或者暗算渡江士兵,因此在沿岸大肆搶奪、燒毀船隻,又加派人手巡邏,不許隨便下水,以絕後患。那些靠水吃飯的漁民,要麼早早逃%e8%84%b1出海去了,要麼拋家舍業逃往內地。原本這一段漁村密集,江麵繁忙,短短月餘,已是一派荒涼冷落。

逃難的漁民進入彤城,這些事情城裡居民多少知道一點。

“沿江兩岸,是西戎兵往來之地。咱們隻能先往南至繚城,再轉向西,進入楚州腹地。等到接近蜀州,再設法過江,走官道去封蘭關。”

聽著雖然簡單,這一個大圈子兜下來,隻怕幾千裡之遙。  長生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李子釋,你說的這條路,走過沒有?”

“當然沒有。”子釋理直氣壯,““父母在,不遠遊”,我是孝子。”猛地想起不管哪個世界,父母均已不在,從此流落四方,頓住。好一會兒才悶悶的道:“最遠和爹爹去過州府望城。”

長生噎住。這人,嘴上一套一套,原來全是紙上談兵。

“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你走過似的。”

聽他口氣微帶埋怨,子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強辯道:“我曾仔細翻閱《越楚風物要覽》、《名山勝水錄》,連官府所藏《元通郡縣圖誌》中江南一卷也是看過的。先讀萬卷書,後行萬裡路,有何不可?”

長生無奈。也是,隻要動身上路,自有前途可奔。走一步是一步吧。

四人收拾一番,第二天一大早,下了積翠山。

在山上那些日子,眼見著彤城慢慢變作大片黑色的陰影,還有一種不真實的距離感。此刻站在江邊,一切撲麵而來,線條清晰,棱角分明,色澤濃烈。

空氣中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焦臭,各種辨不出原貌的殘骸從水中漂過,整個江麵浮起一層黑油油的汙漬。再往前,倒塌的城牆後綿延不絕的廢墟呈現出濃淡不一的黑色,高高低低,層層疊疊。有些地方還在冒著青煙,嫋嫋直上天際。風中無聲碎裂的黑色蝴蝶翩翩飛舞,大概原本是些較輕的布幔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