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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將雷電送了下來,那電柱滋滋作響,不時迸裂出明亮的電花,沈百翎不過靠近幾尺,已被其上蘊含的強大力量刮得滿臉生疼,玄霄身處其中所受苦楚可想而知。然而那張桀驁不馴的麵上卻沒有一絲痛苦之色,那雙眼裡滿滿的都是不屈。

不知過了多久,上天的憤怒似乎終於漸漸平息,天空中的雷球慢慢開始縮小,那電柱上的光華也逐漸黯淡,劈啪刺啦響個不停的巨響漸次低微下來,柱身也漸漸細小。彼消此長,恰在此刻,原本包圍在玄霄身周如護盾般的火牆上紅光大盛,接著便聽羲和劍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鳴叫,劍身上纏繞的火焰又一次熊熊燃燒,暴漲數丈,再看劍鋒下,玄霄俊美的麵容上亦是泛起一陣盛過一陣的赤芒。

沈百翎看得清楚,立刻知曉玄霄這是趁天雷削弱之時運起全身真力,意在一舉擊潰電柱。隻聽爆響連連,紅光漸漸強勢,電光漸漸微弱,一道火柱忽地拔地升起,將那道雷電驀地擊散,又節節升高,接連上升了幾丈才陡然化作無數道碎光,散落向四麵八方。

玄霄的臉上卻是赤芒漸褪,轉為一片慘白,他眼中得色一閃而過,望著蒼天張口正要說話,卻是一口血先湧了出來。

“師弟!你……”

沈百翎忙搶步上前,低聲正要詢問他傷勢,誰知話未說完,卻見玄霄麵上狂肆的笑意轉眼僵化在%e5%94%87邊,沈百翎順他目光看去,雙目驀地睜大。

視野所及,唯有一片灼目的藍光,磅礴恢弘,向著他們撲麵而來。

“轟——!!!”

倉皇中,沈百翎腦中卻是一片清明,他回眸向身畔那人看去,忽地笑了,那笑容中卻帶著一絲無奈,一絲決絕。

玄霄看到他笑容,微微一怔,接著一股大力陡然傳來,將他瞬間推出一丈,恰恰落到了那電光籠罩的圈子外,下一瞬,一道絢麗如匹的雷電已帶著排山倒海之勢,仿佛夾雜著蒼天最後的怒氣,狠狠地,狠狠地劈了下來。

刺眼的光芒,眨眼間淹沒了石台中央沈百翎的身影。

劇烈的疼痛霎時間傳遍全身,宛若萬蟻噬咬,千針刺心。但痛得多了,久了,漸漸便連痛感都已失去,隻剩下混混沌沌的一片麻木,仿佛連意識都隨之漸漸飄遠。

原來這就是天罰嗎?

恍惚間沈百翎勾起%e5%94%87角一笑,這樣,便可以償還你了罷,玄霄師弟?

“……師兄!”

耳畔是誰在呼叫,那聲音為什麼這麼淒厲?

“……百翎,百翎!”

這又是誰,他的聲音為什麼這麼悲傷?

他們是為了我這個人而悲傷嗎?是為了誰,玄震,亦或是,沈百翎?

“玄震,你傷我至深,想要一死了之乃是癡心妄想,我決不讓你如願!……唔……”

玄霄師弟……為何還不肯原諒……

“玄霄,一力相抗,隻會更加痛苦!想不到天罰也不能將你除去,你成魔之象已露,本座先將你打入東海漩渦最深處,另稟天帝,再做打算!”

……九天玄女?

“你!……趁人之危,如此神明,令人不齒!”

“……若不趁你心神恍惚、功力大耗之時將你束縛,隻怕為害不小,事急從權,不必多說,先將你打入東海漩渦最深處。本座這便要回天界複命,汝等,好自為之。”

……玄霄師弟,還是免不了一罰麼……

“區區東海,能奈我何!玄震,今生定有再會之時,我決不允你這般一死,等我回來——”

那人滿是憤怒不甘的聲音漸漸遠去,其他紛亂也漸漸化作一片模糊,天地間重歸寧靜,唯有他的身體,不知是滅是亡,飄蕩在這空曠的黑暗中。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恍惚中,另一個聲音由低漸高,如柔和的%e5%90%9f唱,似溫厚的呢喃,穿透所有,直達他的魂魄,引著他全部的意識朝著那聲音的來處,緩緩飄去。

☆、122番外 曲終人散

山風凜冽,吹過這一片偌大的劍林,交錯橫陳的巨大石劍上滿布苔痕。歲月,已將這片土地改變了模樣。

一張沾滿了泥土灰塵的符紙從石劍上輕輕%e8%84%b1離,落在了地麵上,紙上依稀還殘留著橙黃的舊跡,但其上靈氣早已散儘,被風卷起不過片刻,便呼喇喇地飛遠了。

陡直的山壁上,那扇丈餘高的巨大石門緊緊封鎖,仿佛已這麼闔閉了百年的時光,但門上四朵浮雲圍攏著一柄仙劍的圖樣卻依舊清晰如許,證實了這裡還時常有人清掃,不至於隨早已湮滅百年的那個門派一般,徹底被人遺忘。

這裡,如今已經更名叫做劍塚了。

良久,一聲清鳴自遠而近,夾著一道紫光落在石門前。光芒散去,露出其中一人一劍的身影。

那人一身藍白道袍,玉冠下如瀑的白發好似流淌的水銀,懸浮在空中兀自閃爍著紫光的巨大寬劍劍身上倒映著他不甚清楚的麵容,眉目俊挺,一如少年。但那雙眼眸,雖仍是那麼澄淨,卻如同一泓流入深潭的水,沉澱了所有年華舊事,蕩儘了人世所有悲哀。

歲月仿佛對他有所偏愛,那張容顏也始終未改,但畢竟他已不是少年。

軋軋鈍響中,石門漸漸敞開,那人最後深深凝望一眼手中猶自閃著白光的圓形美玉,薄%e5%94%87微抿,將它收入袍袖,緩緩走入門內那片幽深的黑暗。

紫黑色的大劍一聲清嘯,隨之飛了進去。

青銅色的山壁上,懸掛著一柄柄長劍,許多已是劍鞘無光,劍穗蒙塵,但露出的劍鋒仍清泓如泉,足見將它們從風吹雨淋的劍林中一一收起的那個人,在這百年的日子裡是多麼的悉心養護著這些劍。

但近百年的時光,竟隻剩下與劍為伍,這樣的人,又該有多寂寞?

寬敞的山%e7%a9%b4內,唯有古老的鑄劍爐仍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搖曳不定的火光映照在爐邊那人的眼底,連亙成一片綿延的暗光。

“紫英哥哥,已經過去了這些年,你……還在為他們難過嗎?”

寂靜的禁地裡,一個嬌嫩的女聲忽然響起,打破了劍塚內的寂靜。但這山%e7%a9%b4內唯有那男子一人而已,那如同少女般悅耳動聽的聲音,竟是傳自那柄斜靠著山壁的紫黑色大劍中。

男子仍注視著暗紅的爐火,過了許久才說道:“……小葵,你以前從不說話的,看來你的修煉已有小成,說不定再過些時日,便能幻化出人形了。”

那柄劍嗡嗡一顫,接著便聽那個女聲又道:“不是的,我……我隻是看你從那裡回來後,便一直悶悶的,雖然你不說,但小葵知道,你……你心裡難受……”她語音幽幽,漸漸低微了下去,似乎也在為這名叫“紫英”的男子難過。

那男子緊蹙的眉頭微微展開,輕歎道:“你一個小小女孩,又懂得什麼叫做心裡難受了?”

小葵似乎有些不滿地說道:“我……我殉劍時的年紀雖小,可在魔劍中這些年月,又跟著紫英哥哥這麼多年,也見識了許多人情世故,怎麼不懂紫英哥哥的心事?可小葵有一件事不明白……紫英哥哥,你明明很想念那個姐姐和哥哥,為什麼見到了他們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還那麼難過呢?”^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那男子聽到她這麼問,臉上輕鬆了一些的神情漸漸斂起,又過了很久才輕輕搖頭:“人生百年,韶華白首,不過一場虛空大夢,難過也好,歡喜也好,終究抵不過天道往複……”他凝視著爐火,眼中漸漸透出一絲悲傷。

“紫英哥哥……”

“……但我,始終不能徹悟……”

“天意難違!逆天改命,何等大事,若想扭轉乾坤,必要付出巨大代價,眼前不正有明證?要替成魔之人擋去天罰,便要付出被天雷打得魂飛魄散的代價。若想拯救地上的那些百姓,所要付出恐怕不會輕微,如何行止,由汝等自行決定。”

卷雲台上,九天玄女留下最後一句話便消失在天穹中。消散的雷雲縫隙中,又有金色的天光一束束投下,但這份美麗,卻再也無人欣賞。

焦黑一片、凹凸不平的蓮花石台中央,躺著那人殘破不堪的身體,慕容紫英怔怔地半跪在他身邊,對身後雲天河和韓菱紗焦急的聲聲呼喚置若罔聞。

百翎……在你心中,果然還是玄霄的分量更重一些麼?為了他,你竟連生死也置之度外……

慕容紫英伸出一隻手掌,輕輕撫過那人唯一完好的麵龐,清俊的眉目宛然如生,仿佛下一瞬就會睜開眼露出平昔的溫柔微笑,但掌心所觸的冰冷溫度卻在告訴他,麵前的這個人,這具身體,已經氣息全無。

好似有一把極薄極窄的劍刺入了%e8%83%b8口,初時不覺疼痛,隻待麻木過去,痛楚才一絲絲、一縷縷泛上心口,繚繞許久,不曾斷絕。他輕輕伸手撫向%e8%83%b8口,忽地憶起,曾幾何時,這人不也在自己眼前%e8%83%b8口中了一劍,那時他所受的痛和此刻自己所受相比,孰輕孰重?

“天火降下!此處不能多耽,紫英,菱紗,我們快走!”

雲天河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股大力從左右兩旁拉起了他,慕容紫英心中一凜,看向地上那人的身體。

百翎……不能丟下他……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讓慕容紫英用力掙%e8%84%b1了雲天河和韓菱紗的手臂,衝上前一把抱起地上沈百翎的屍身。雲天河和韓菱紗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但天火已紛紛墜落,時機緊迫,不容他們多想,好在慕容紫英已清醒過來,三人帶著沈百翎的屍身,禦劍飛往地麵。

就在他們離開卷雲台的下一瞬,隨著一聲巨響,整座蓮花石台頓時炸成千萬碎石。

天火如一道道絢麗的流星,綻放在夕陽西下的天空,連天邊豔麗的霞光都不能掩去它的美麗。但這美麗的表象下,卻是逐漸墜落的瓊華派,和地麵上那些無知無覺的無辜黎民。

慕容紫英抱著懷中那漸漸僵冷的身體,搖搖欲墜地飛向地上的大片沙漠。雙腳與地麵甫一接觸,便酸軟無比,渾身%e8%84%b1力地倒在了地上。身旁紅影一閃,叮叮兩聲,兩柄閃著寒光的短匕掉在了沙堆之上,側目望去,韓菱紗早已臉色慘白,雙目緊闔地昏了過去。

一片昏昏沉沉之中,慕容紫英最後所見,便是昂然立在他們麵前,那正對著墜落的瓊華派緩緩拉開巨弓的背影……

天河……

曾經的昆侖山瓊華派舊址,如今隻剩下一個巨大的深坑,多年過去,荒草叢生,太一仙徑早已因荒無人煙而消失在茫茫草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