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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卻大搖其頭:“什麼急事比小老兒收徒緊要?好徒兒,你既然不想叩頭,那行上一禮便算是拜了師,隻需隨為師修行數載,保教你%e8%84%b1胎換骨!”沈百翎心中暗道:人家是不想拜師才不願叩頭,哪裡是不想叩頭才不肯拜師,卦仙老前輩這般因果倒置,倒真也好笑。

琴姬無奈至極,歎了一口氣,隻得道:“卦仙前輩,小女子並非看不起你,隻是我已身為人婦,修行武功都已是旁枝末節,相夫教子才是首要之務,如何能拜前輩為師,隨侍左右?”

沈百翎吃了一驚,他看琴姬年紀輕輕,發髻又未曾盤起,還以為是個未嫁女子,先前才以“姑娘”相稱,想不到佳人已羅敷有夫,隻是她既然有了丈夫,為何打扮的這麼樸素。全然不似婦人?

卜算子卻不以為意,捏著胡須笑道:“原來你是顧忌這個,那便無事。我看你麵相,丈夫早亡,命中無子,正是個無牽無掛的命數,還有什麼好擔心?隨我去罷。”

聽他這麼說,琴姬臉色一變,寒聲道:“卦仙前輩,我敬你是個長輩才以禮相待,你若是這般詛咒我的丈夫,我可不能善罷甘休。”說著鏘的一聲,空著的那隻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沈百翎看得分明,她那柄劍竟是藏在琴底暗格中,平日裡看不出來身攜兵器,但危急關頭不過伸手一抹便可抽了出來,設計著實巧妙。

但卜算子卻滿不在乎,一雙小眼泰然自若地看著她麵上,悠然說道:“你那丈夫若是身體康健,你又何懼彆人這般說?隻可惜他和你不同,不僅全然不通武藝,還十分文弱,雖說生在大戶之家,卻沒有享福的命,可笑他一個凡夫俗子,還妄想將你束縛在深宅之中與他一同受那禮教約束,好徒兒你若不是受儘了委屈,又何必離開他?既然已受夠了委屈,又何必再牽掛一個注定和你有緣無分之人?”

一番話還未說完,琴姬目中已流露出驚駭至極的神色,手中那柄劍也隨之微微顫動,顯是卜算子話中所言非虛。

卜算子看了她一眼,又補道:“更何況這人已死,你便是想服侍他也不能了。”

琴姬渾身一震,麵色頓時變得煞白,她驚疑不定地看了卜算子一眼,持劍的那隻手忽地一揚,隻見劍光閃動,颼颼劍鋒破空之聲自頭頂響過,卻原來是琴姬忽然將長劍向他二人身後投去,沈百翎一怔,隨之仰首望去,恰看見竹青紗裙輕輕飄蕩,一隻碧綠的繡鞋在劍鋒上一點,卻是琴姬也隨劍飛而躍起,憑著劍身借力向他們身後縱去,待到她身形在街心站穩,那柄劍恰恰也飛至她身前,琴姬微微側身將懷中琴舉起,那柄劍鋥的一聲穩穩插入琴身暗格之中,其間時機竟是掌握的分毫不差。

沈百翎讚道:“好功夫!”

琴姬並未回頭,隻抱著琴腳步不停,朝著城西快步奔去。卜算子卻並不焦急,隻看著她背影,眼中滿是勢在必得之色。沈百翎在旁問道:“前輩,這位琴姬姑……琴姬她是你命中注定的弟子,你不追嗎?”

卜算子搖頭道:“既是命中注定,又何必強追?待她看破紅塵,再無掛礙,才可學我的法術呢。”

沈百翎眉頭一皺,心道:卦仙前輩莫不是故意說出那些話,引得琴姬看破紅塵罷?他有那般神通,能看出琴姬的運命一點也不稀奇……可若是為了收她為徒,就要將她命中淒苦一一道明,也未免太過、太過……

“你可是覺得我這樣逼迫一個女子,太過無情?”哪知卦仙看到沈百翎麵含不虞,不僅不以為意,還嘿然一語道破,“你可知上天既賜予珍寶,定然要以他物相抵?像她那般天生天眼之人一萬個裡也難以求得一個,可若是擁有窺天機之物,天然而生一股強勢之氣,凡人怎能壓過?況且情愛一物,最是損人傷己,更會阻擋天眼,是以吾輩雖承天命壽數長久,卻無不是孑然一身孤寂終老之命。”說著眼中漸漸透出一絲清冷,“若不早早於心中放下一切,如何能換的天眼通透?”

沈百翎一怔,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好。想到這位卦仙前輩言語淡然,顯是早已放下了一切,可焉知這份淡然是不是他年輕之時經曆過種種磨難所換來的,他雖能窺探天機,卻麵容遭毀,孤身漂泊在這世間,說不定更早早看透了自己身後之事,這般活著,又有什麼樂趣可言?由此想到自身,心下更是淒然:我一生糊塗,連自己是妖是人都分不清,母%e4%ba%b2教人家殺死,我卻與仇人共處一派,受了他們的恩德,最後連仇也無法報,瓊華派與幻瞑界勢不兩立,我卻優柔寡斷,難以在二者中做出抉擇……反思我自己無意中殺死同門師弟,又誤了夙玉、玄霄他們,還累得母%e4%ba%b2的妹妹失去女兒……我這一生,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傻小子彆胡思亂想!”一旁卜算子見他漸漸陷入魔怔,麵上滿是迷惘自傷,忙一聲斷喝將他驚醒,“你們這些妖怪想事就是偏激,怪道入魔的多,成仙的少!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常有,當樂時樂,當悲時悲,事後莫要掛礙於心,才能長安寧。”頓了一頓,看沈百翎仍是有些茫然,搖頭道,“罷了罷了,你命中劫數未儘,我現在說了這許多你大概也不能悟透。倒是我那好徒兒,她去了這麼久,想來已經儘知真相如我所說,我們這便去瞧瞧她罷。”說著一拉他手腕,向前走去。

沈百翎跟著他一路向城西行去,城西俱是民居,極多富戶,處處高門大院。卜算子仿佛熟門熟路,隻在前拐來拐去,到了一處府邸院牆外。二人還未靠近大門,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歎道:“琴少奶奶,當日你留書出走,老爺和夫人大發雷霆,發下誓言不許你再進門,如今少爺已死,你反倒回來苦苦相求,這又是何必?”

卜算子撚須向沈百翎道:“你看,果然如此罷?”

沈百翎微微歎息,和他一起轉過牆角,果然看到琴姬正抱琴立在那府邸大門的階上,滿麵驚詫傷痛,過了許久才啞聲問道:“秦……秦逸他果真、果真……不,我不信!讓我見見他,就見一眼,我知道老夫人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再忤逆她,隻要讓我看一眼秦逸,知道他過的還好我就走,秦管家,你讓我見他一見罷!”說到後來,連嗓音都嘶啞了,足見她心中傷悲。

站在門內的老者唉聲歎氣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琴少奶奶,少爺是我看著長大,他身子本就不好,我又何必咒他來騙你?少爺實已在三月前逝世,你若是不信我,儘可滿城裡去打聽,那日闔府上下送少爺出殯,全陳州城都看到了,這哪裡騙得了人?”

琴姬一聽,心中最後那絲僥幸也煙消雲散,頓時一陣悲慟鋪天蓋地壓了下來,壓的她搖搖欲墜,眼前一黑,便已暈了過

☆、100第九十六章 弦歌悼情

琴姬這一昏迷,待到再睜開雙目,卻發現自己躺在了一處臥房之中。屋內昏暗,帳幕外隱隱透進黯淡的昏黃色燈光,她一麵心中迷惘,暗道:我這是在哪兒?一麵掀被起身,發現自己外衣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頓時感到安心許多。

手剛觸碰到床幃,便聽一個溫和低柔的嗓音驚喜笑道:“你可算醒了。我這就去叫卦仙前輩來。”接著便聽一陣腳步聲響,隨著開門聲漸漸遠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琴姬掀開帷帳時隻來得及看到一個身著淡藍長衫的背影一晃而過,但那聲音她卻很快想起,是日間和那位攔住自己的古怪中年人一道的青年人。他口中的“卦仙前輩”自然就是那個中年人了。她打量屋內,隻有一座木櫃、一張木桌並幾張凳子,自己那張古琴正端端正正放在桌角,桌上還放著茶壺茶盞,看擺設似是尋常客棧的模樣,當下不以為意,隻在心中尋思,卦仙,卦仙……對了,那人確是會算命的樣子,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天生天眼,非要收自己做他的徒弟,還說……還說自己是無牽無掛……

待到想起白日裡卦仙所說有關自己命數的那幾句話,接著複又思起秦府門前的一幕,她身形輕輕一顫,腳步再也站不穩,晃了一下便歪倒在了桌旁凳上,心中卻是思緒萬千:那位卦仙當真鐵口直斷,我、我可不已經是無牽無掛嗎……秦逸……秦逸,你竟然如斯絕情,忍心不見我一眼就這麼去了嗎?想到逝去的丈夫,不禁眼眶又已濕了。

這時又聞得腳步聲靠近,接著就從門外走進兩人來。

進來的正是沈百翎和卜算子。琴姬在日間聽聞秦府少爺逝世的噩耗後,難以承受打擊竟昏了過去,但即便如此秦府仍是拒不肯接納這位曾經的少奶奶進門,倒是秦老管家念著她與自家少爺的一番情分,私下塞了些銀錢給沈百翎二人,令他們好生照顧琴姬。卜算子卻傲然道:“我卦仙的徒兒與你們這等凡俗人家有何關係?莫要拿這些銅臭汙了我們!”說著一甩袖將那些銀錢儘數掃開,隻聽得叮叮聲響不住,那些碎銀竟全部釘入秦府大門上的金邊匾額中,個個深入寸餘深,直駭得秦府那些下人麵如土色,他這才似是出了一口氣般冷笑幾聲,飄然而去。那些下人自然也不敢上前阻攔。

隨後他與沈百翎便帶著琴姬到了城中的升平客棧,要了一間客房暫且安置下她。沈百翎幼時隨母%e4%ba%b2學過些粗淺的醫術,見琴姬眉目鬱結一股愁悶,麵上又滿是疲態,知曉她此刻心神俱疲,正該好好休憩養神,是以點起寧神靜心的藥香令她一覺酣眠至今。卜算子不耐等候,自去樓下廚房尋找吃食,隻剩下他一人靜靜守在屋內直至琴姬醒來。

此刻他和卜算子二人走進客房,琴姬看到忙站起身,她早已猜到自己暈倒後的一應事理都是這二人替她打點,萍水相逢竟能做到如此,心中感激之情難以遏製,深深行禮道:“兩位的大恩大德,琴姬感念於心,若有來日自當報還。”

沈百翎見她淚水漣漣,顯是還在為丈夫去世的事傷懷,忙安慰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琴姬,人各有命,枉自傷懷也隻是徒勞。秦公子他雖已逝去,但若是知曉自己的妻子在人間如此傷悲,隻怕在地下也不會安寧,你……你也不要太難過。”

琴姬轉過身去以袖拭淚,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我那般待他,隻怕他早已恨不得忘了我。說不定現下更不會不安,反倒早早輪回去了。”話未說完眼圈又是一紅。

“輪回不輪回且隨他去!既然徒兒你已無家可歸,又無牽無掛,這便再無拒絕之理,快拜了師隨我去罷。”卜算子卻不去理會沈百翎和琴姬的對答,隻心心念念自己收徒的大事,撚著胡須笑眯眯地衝琴姬道。

沈百翎無奈地看向地麵,心道:琴姬正當傷心之時,哪裡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卦仙老前輩當真是舉止肆意,全然不顧他人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