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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江中兩人從水底下鑽了上來,托起濕淋淋的阿珂,叫道:“女的拿住了。”跟著左首一人抓住鄭克塽的衣領,提將起來,叫道:“男的也拿了。”眾人哈哈大笑。

齊樂笑逐顏開,說道:“咱們快去瞧那百勝刀王,瞧他跟半劍有血打得怎樣了。”坐船於吳六奇催促之下,早就在四槳齊劃,迅速向胡馮二人相鬥的那根大木駛去,越劃越近。溶溶月色之下,見江麵上白光閃爍,二人兀自鬥得甚緊。

二人武功原也不分上下,但馮錫範日間和風際中、玄貞道人拚了兩掌,風際中內力著實了得,當時已覺%e8%83%b8口氣血不暢,此刻久鬥之下,更覺右%e8%83%b8隱隱作痛。在這滾動不休的大木之上,除了前進後退一步半步之外,絕無回旋餘地,百勝刀王胡逸之的刀法招招險、刀刀狠,隻攻不守,每一刀似乎都是要拚個同歸於儘。這等打法若在武藝平庸之人使來,本是使潑耍賴,但胡逸之刀法自成一家,雖險實安。他武功本已精奇,加上這一般淩厲無前的狠勁,馮錫範不由得心生怯意,又見一艘小船劃將過來,船頭站著數人,一瞥之下,赫然有日間在賭場中相遇的老叫化子在內。

胡逸之大喝一聲,連攻六刀。馮錫範奮力抵住,百忙中仍還了兩劍,門戶守得嚴密異常。吳六奇讚道:“好刀法!好劍法!”胡逸之再砍三刀,馮錫範還了三劍,竟分毫不退。胡逸之大喝一聲,舉刀直砍下來。馮錫範側身讓開,不料胡逸之這一刀竟不收手,向下直砍而落,嚓的一聲,將大木砍為兩段。馮錫範立足之處是大木的末端,大木一斷,他“啊”的一聲,翻身入水。胡逸之鋼刀%e8%84%b1手,向他身上擲出。馮錫範身在水中,閃避不靈,眼見鋼刀擲到,急揮長劍擲出,刀劍錚的一聲,空中相交,激出數星火光,遠遠蕩了開去,落入江中。馮錫範潛入水中,就此不見,胡逸之暗暗心驚:“這人水性如此了得,剛才我如跟他一齊落水,非遭他毒手不可。”齊樂見了,心中隻暗歎可惜。

吳六奇朗聲說道:“百勝刀王,名不虛傳!今日得見神技,令人大開眼界。請上船來共飲一杯如何?”胡逸之道:“叨擾了!”一躍上船。船頭隻微微一沉,船身竟無絲毫晃動,齊樂、吳六奇、馬超興等均大為佩服。吳六奇拱手說道:“在下吳六奇。這位馬超興兄弟,這位齊樂兄弟。我們都是天地會的香主。”

胡逸之大拇指一翹,說道:“吳兄,你身在天地會,此事何等隱秘,倘若泄漏了風聲,全家性命不保。今日初會,你居然對兄弟毫不隱瞞,如此豪氣,好生令人佩服。”吳六奇笑道:“倘若信不過百勝刀王,兄弟豈不是成了卑鄙小人麼?”

胡逸之大喜,緊緊握住他手,說道:“這些年來兄弟隱居種菜,再也不問江湖之事,不料今日還能結交到鐵丐吳六奇這樣一位好朋友。”說著攜手入艙。他對馬超興、齊樂等隻微一點頭,並不如何理會。齊樂與馬超興也不以為意,命人整治杯盤,在小船中飲酒。

胡逸之喝了幾杯酒,說道:“咱們今日既一見如故,兄弟的事,自也不敢相瞞,說來慚愧,兄弟二十餘年來退出江湖,隱居昆明城郊,隻不過為了一個女子。”齊樂道:“那陳圓圓唱歌,就有一句叫做英雄無奈是多情。既是英雄,自然是要多情的。”吳六奇眉頭一皺,心想:“小孩子便愛胡說八道,你懂得什麼?”不料胡逸之臉色微微一變,歎了口氣,緩緩道:“英雄無奈是多情,吳梅村這一句詩,做得甚好,可是那吳三桂並不是什麼英雄,他也不是多情,隻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罷了。”輕輕哼著《圓圓曲》中的兩句:“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對齊樂道:“齊香主,那日你在三聖庵中,聽陳姑娘唱這首曲子,真是耳福不淺。我在她身邊住了二十三年,斷斷續續的,這首曲子也隻聽過三遍,最後這一遍,還是托了你的福。”“二十三年?你……”齊樂不由得咂%e8%88%8c。胡逸之苦笑道:“她……她……嘿嘿,她從來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我在三聖庵中種菜掃地、打柴挑水,她隻道我是個鄉下田夫。”

吳六奇和馬超興對望一眼,都感駭異,料想這位“美刀王”必是迷戀陳圓圓的美色,以致甘為傭仆。此人武功之高,聲望之隆,當年在武林中都算得是第一流人物,居然心甘情願的去做此低三下四之人,實令人大惑不解。看胡逸之時,見他白發蒼蒼,胡子須稀落落,也是白多黑少,滿臉皺紋,皮膚黝黑,又哪裡說得上一個“美”字?

胡逸之低下頭來,歎了口氣,說道:“那日我在四川成都,無意中見了陳姑娘一眼,唉,那也是前生冤孽,從此神魂顛倒,不能自拔。齊香主,胡某是個沒出息、沒誌氣的漢子。當年陳姑娘在平西王府中之時,我在王府裡做園丁,給她種花拔草。她去了三聖庵,我便跟著去做夥夫。我彆無他求,隻盼早上晚間偷偷見到她一眼,便已心滿意足……”齊樂道:“那麼你心中愛煞了她,這二十幾年來,她竟始終不知?”胡逸之苦笑搖頭,說道:“我怕泄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難得說三句話,在她麵前更是啞口無言。這二十三年之中,跟她也隻說過三十九句話。她倒向我說過五十五句。”齊樂歎道:“你倒記得真清楚。”吳六奇和馬超興均感惻然,心想他連兩人說過幾句話,都數得這般清清楚楚,真是情癡已極。

吳六奇於情愛之事,聽來著實厭煩,說道:“咱們回去罷。”胡逸之點頭道:“好,馬兄,齊兄弟,我有一事相求,這位阿珂姑娘,我要帶去昆明。”馬超興並不在意,齊樂疑問:“帶去昆明乾什麼?”胡逸之歎道:“那日陳姑娘在三聖庵中和她女兒相認,當日晚上就病倒了,隻是叫著:‘阿珂,阿珂,你怎麼不來瞧瞧你娘?’又說:‘阿珂,娘隻有你這心肝寶貝,娘想得你好苦。’我聽得不忍,這才一路跟隨前來。在路上我曾苦勸阿珂姑娘回去,陪伴她母%e4%ba%b2,她說什麼也不肯。這等事情又不能用強,我束手無策,隻有暗中跟隨,隻盼勸得她回心轉意。現下她給你們拿住了,倘若馬香主要她答應回去昆明見母,方能釋放,隻怕她不得不從。”馬超興道:“此事在下並無意見,全憑齊香主怎麼說就是。”

胡逸之道:“齊兄弟,但如陳姑娘一病不起,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女兒,這……這可是終身之恨了。”說著語音已有些哽咽。母女相會之事本是自然,加上阿珂如跟這個刀王去了昆明就見不到鄭克塽那個*人,齊樂又怎會阻止,連忙應下。吳六奇暗暗搖頭,心想:“這人英雄豪氣,儘已消磨,如此婆婆媽媽,為了吳三桂的一個愛妾,竟然這般神魂顛倒,豈是好漢子的氣概?陳圓圓是斷送大明江山的禍首之一,下次老子提兵打進昆明,先將她一刀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這邊字庫是不能點xue解xue咯?

☆、 一紙興亡看複鹿  千年灰劫付冥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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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胡逸之走後,兩船靠攏,天地會中兄弟將鄭克塽推了過來。齊樂罵道:“你殺害天地會中兄弟,又想害死天地會總舵主,你哪裡有個做人的樣子?人都做不好,居然還妄想爭權奪勢?”說著走上前去,左右開弓,啪啪啪啪,打了他四個耳光。鄭克塽喝飽了江水,早已萎頓不堪,見到齊樂凶神惡煞的模樣,求道:“齊大人,求你瞧在我爹爹的份上,饒我一命。”齊樂見著他就煩,殺又不能殺,便轉頭對馬超興道:“馬大哥,他是你家後堂拿住的,請你發落罷。”馬超興歎道:“國姓爺何等英雄,生的孫子卻這麼不成器。”吳六奇道:“這人回到台彎,必跟總舵主為難,不如一刀兩段,永無後患。”鄭克塽大驚,忙道:“不,不會的。我回去台彎,求爹爹封陳永華陳先生的官,封個大大的官。”馬超興道:“哼,總舵主稀罕麼?”低聲對吳六奇道:“這人是鄭王爺的公子,咱們倘若殺了,隻怕陷得總舵主有‘弑主’之名。”天地會是陳永華奉鄭成功之命而創,陳永華是天地會首領,但仍是台彎延平郡王府的屬官,會中兄弟若殺了延平王的兒子,陳永華雖不在場,卻也%e8%84%b1不了乾係。吳六奇一想不錯,雙手一扯,拉斷了綁著鄭克塽的繩索,將他提起,喝道:“滾你的罷!”一把擲向岸上。

鄭克塽登時便如騰雲駕霧般飛出,在空中哇哇大叫,料想這一摔難免筋折骨斷,哪知%e5%b1%81%e8%82%a1著地,在一片草地上滑出,雖然震得全身疼痛,卻未受傷,爬起身來,急急走了。吳六奇和齊樂哈哈大笑。

馬超興道:“這家夥丟了國姓爺的臉。”吳六奇問道:“這家夥如何殺傷本會兄弟,陷害總舵主?”齊樂道:“這事說來話長,咱們上得岸去,待兄弟跟大哥詳說。”向天邊瞧了一眼,說道:“那邊儘是黑雲,隻怕大雨就來了,咱們快上岸罷。”一陣疾風刮來,隻吹得各人衣衫颯颯作聲,口鼻中都是風。

吳六奇道:“這場風雨隻怕不小,咱們把船駛到江心,大風大雨中飲酒說話,倒有趣得緊。”齊樂吃了一驚,忙道:“這艘小船吃不起風,要是翻了,豈不糟糕?”馬超興微笑道:“那倒不用擔心。”轉頭向艄公吩咐了幾句。艄公答應了,掉過船頭,掛起了風帆。此時風勢已頗不小,布帆吃飽了風,小船箭也似的向江心駛去。江中浪頭大起,小船忽高忽低,江水直濺入艙來。齊樂不識水性,這時臉色也已嚇得雪白。吳六奇笑道:“齊兄弟,我也不識水性。”齊樂大奇道:“你不會遊水?”吳六奇搖頭道:“從來不會,我一見到水便頭暈腦脹。”齊樂道:“那……那你怎麼叫船駛到江心來?”吳六奇笑道:“天下的事情,越是可怕,我越是要去碰它一碰。最多是大浪打翻船,大家都做柳江中的水鬼,那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馬大哥外號叫作‘西江神蛟’,水上功夫何等了得?馬大哥,咱們話說在前,待會若是翻船,你得先救齊兄弟,第二個再來救我。”馬超興笑道:“好,一言為定。”這時風浪益發大了,小船隨著浪頭,驀地裡升高丈餘,突然之間,便似從半空中掉將下來,要鑽入江底一般。齊樂被拋了上來,騰的一聲,重重摔上艙板。船篷上刹喇喇一片響亮,大雨灑將下來,跟著一陣狂風刮到,將船頭、船尾的燈籠都卷了出去,船艙中的燈火也即熄滅。齊樂大叫:“啊呀,不好!”從艙中望出去,但見江麵白浪洶湧,風大雨大,氣勢驚人。馬超興道:“兄弟莫怕,這場風雨果然厲害,待我去把舵。”走到後梢,叱喝船夫入艙。

風勢奇大,兩名船夫剛到桅杆邊,便險些給吹下江去,緊緊抱住了桅杆,不敢離手。大風浪中,那小船忽然傾側。齊樂向左邊摔去,尖聲大叫,心中痛罵:“這吳六奇怎麼跟神經病似的,你自己又不會遊水,什麼地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