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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入膏肓 福祿丸子 4330 字 2個月前

她這才發覺自己一直抓住的是他的手,男人的手掌乾燥溫暖,對此時的她來說,就像快要溺亡的人抓住的浮木。

“我想……”她是想說要去趟洗手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強撐起身體,穆晉北已經比她反應敏捷百倍地抽出了嘔吐袋。

幸好她早上沒吃多少東西,這一下幾乎把胃都掏空了。雖然紙袋幫了大忙,但還是有穢物濺出來弄到了穆晉北衣服上。

空乘關切地過來噓寒問暖,收拾殘局。念眉慘白著臉色喝了兩口水才把惡心感給壓下去,臉色卻還是蒼白如紙,虛汗連連。

“有沒有舒服一點?堅持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她勉力睜大眼睛,穆晉北一定很少這樣收起戲謔和不羈,蹙著眉頭真切地關心一個人,可是他掌心的溫度,還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卻一點也不陌生。

“對不起……弄臟了你的衣服……”

他不在意,“沒關係,等會兒下飛機換掉就行了,我帶了行李出門的。”

他還有心開玩笑,念眉抿了抿%e5%94%87,想要掙開他的手。剛才嘔吐的那一霎那她抓握得太用力,而他也毫不吝嗇地回握她,這時放鬆下來,她才感覺到手背上的疼痛。

“你手上的傷怎麼還沒好?”穆晉北也是這一刻才發覺上次被筆尖戳破的傷口竟還沒有痊愈,剛才那樣傷筋動骨地一番拉扯,傷口又裂開了。

“個人體質的問題,我從小傷口就好得慢。”她現在隻擔心這傷影響這回的演出。

穆晉北的眉頭蹙得更深,語氣裡略帶一絲慍怒,“那天不是跟你說了,傷口恢複得不好要去醫院瞧麼?你是耳朵沉還是裝沒聽見呢?”

她沒力氣跟他頂嘴,隻能任由他呲達兩句。她也知道今天不爭氣,這身體狀態實在太差了點好不容易忍耐到達目的地,渾身都%e8%84%b1了力似的,站都站不穩。

“有沒有車子來接你?”穆晉北問她。

她搖頭,假使夏安跟她一塊兒來,那主辦方可能會派個車來機場接他們,不是什麼難事兒。但她獨自一個人,又還有私事,就沒好意思麻煩。

穆晉北拉著她那隻傷手的手腕拖她走出去,行李全都合並到他的行李車上。其實手背上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這些天她似乎都習慣了,已經有些麻木,已不覺得怎樣。直到看見出閘口的葉朝暉,才覺得那銳痛一下子鮮明起來,順著筋絡直通到心尖上,要命地牽拉著疼痛。

“我跟大暉約了事情要談,你去哪兒?讓他順帶送你過去。”

從初識到現在,她在昆曲的唱段裡總是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窈窕身段,他從沒覺得她是瘦到一陣風就能刮走的紙片人。可這一回她的臉色實在蒼白得嚇人,纖細的手腕握在掌心就像隨時都會折斷。他心裡有說不出的窒悶,想到她每次那種貓食兒一樣的飯量,還有那天伏在車子引擎蓋上的倔強表情,竟像憑空生出一股氣在四肢百骸間亂撞,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念眉本能地想要拒絕,然而當站在葉朝暉麵前的時候,她覺得似乎也沒有這個必要了,反正本來也是要去找他的,相請不如偶遇。

他%e4%ba%b2自開車來接他們,對兩人一塊兒出現倒沒有表現得太意外,隻是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怎麼說話,沉默一如陌生人。

車行到一半,穆晉北叫他停車,“這兒有個藥店,我去買點東西。”

他甩上車門,葉朝暉這才問念眉,“你不舒服?”

他實在無法忽略她糟糕的臉色。

“今天路上不太順利,有點暈機。”她不願承認身體一陣陣發冷,應該是有點發燒,今天身體狀態不好才是根本原因。

“不舒服就該去醫院。”

她嘲弄地笑了笑,“我現在就是要去醫院,我要去看望老師。”

他抿緊了%e5%94%87,壓抑著某種情緒。

穆晉北已經從藥店出來,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將整袋的藥扔進念眉懷裡,“這些你拿著,吃了藥還不見好記得去看醫生。”他又朝葉朝暉揮手,“我住的酒店就在旁邊兒,單行線,不勞你再掉頭繞圈兒了。咱們回頭再聯絡。”

他從後備箱取了行李,又暗含警告似的瞥了沈念眉一眼,才揮揮手走了。

念眉撕了一張藥棉貼在綻開的傷口處。

葉朝暉看向她,目光複雜難辨,“上次的傷……還沒收口?”

他遇到她不過也就是這短短一年之內的事,卻因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像彼此已經認識了一輩子一樣。即使當初開口說第一句話亦不覺得陌生尷尬,他不吝於發掘她的美好,也完全了解她的弱點;以前她驚異於他的體貼,如今漸漸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也許隻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愛人而是敵人。

他將她看作敵人。

她用另一隻手輕輕蓋住那塊區域,“已經沒事了。”

“念眉,我不想傷你。”

對不起三個字,從那晚他飆車離開就一直在他腦海中百轉千回,可是真正麵對她的時候,卻又僅僅隻是這樣而已。

他想去拉她的手,被她巧妙地避開。她眼中積起薄薄水汽,“葉大哥,你要是覺得有一點點內疚,不如幫我一個忙。”

第24章 把話說清楚

十載%e4%ba%b2燈火,論高才絕學,休誇班馬。風雲太平日,正驊騮欲騁,魚龍將化。沈%e5%90%9f一和,怎離雙%e4%ba%b2膝下?儘心甘旨,功名富貴,付之大也。

——《琵琶記-高堂稱壽》

在醫院見到入院治療多時的喬鳳顏,沈念眉才發覺那天在電話裡也許隻是她一時的錯覺,因為老師實際的精神狀況已經很糟糕了,用油儘燈枯四個字形容都絲毫不為過。

她一直在睡,念眉守在床邊好一會兒,等她醒過來。

“念眉?你來了……”

喬鳳顏睜開眼,曾經明眸善睞的眼睛已經神采全無,渾濁黯淡得像魚目。念眉心酸,扶她坐起來,像哄小孩子似的說:“老師……醫生說你最近都不肯好好吃飯。”

也許是化療的緣故,也許是病到了這樣的階段,吃什麼都已是味同嚼蠟。護士說她食欲不好,平時護工或者喬葉守在床邊想要喂她吃一點東西,她常常鬨脾氣不肯下咽,不一會兒又全都吐在垃圾桶裡。

喬鳳顏冷嗤,“醫院配的什麼營養餐,難吃得好去喂豬了,我做啥要吃?”

她生氣的時候就說蘇白,年輕時似膠似嗔,連王海覺得酥骨頭,更不用說其他的裙下之臣。隻是老來味道就變了,不自覺地帶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念眉笑笑,“我給你帶了竹絲%e9%b8%a1煲燕窩湯,還從蘇城帶了麵過來,這裡有電磁爐,我煮麵給你吃。”

雙人病房,另一張病床果然已經住了其他病人,見念眉忙碌,忍不住對喬鳳顏說:“你女兒真孝順。”

“她才不是我女兒,是我教出來的學生。”話裡話外,倒比提起女兒更顯驕傲和%e4%ba%b2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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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現在還有這份孝心的年輕後輩,都是福分,旁人隻有羨慕的份。

蘇式湯麵的滋味,其他地方很少能吃到正宗的。念眉以為喬鳳顏離開這麼些日子,又纏綿病榻,一定想念這味道。可是麵條做好了,她也隻吃了兩口。

葉朝暉做主為她換回原先的vip病房,她倒顯得更高興一些,拉著念眉的手一直問:“阿暉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其實她關心的不是葉朝暉,而是他父%e4%ba%b2葉炳什麼時候會來。

海城春季就多雨,外麵的雨一直下,她一定無數次自我安慰,隻是因為下雨,不是他不來。

念眉在走道的長椅上等葉家父子,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夢中覺得手背淅淅倏倏的癢,睜眼發覺身上蓋著男式外套,葉朝暉坐在她身旁為她手上的傷口上藥。

她一驚,想要把手縮回來,他警告:“護士說你的傷口再不好好護理就等著入院做手術!我這兒馬上弄好,你彆亂動。”

她看著他額前垂下的黑色發絲,想起受傷的那天,穆晉北也曾這樣為她處理傷口……她思緒有點亂,“你什麼時候來的?”

葉朝暉朝病房努了努下巴,“我從公司趕回家,再跟我爸一起過來,他剛進去一會兒。這裡沒我們什麼事了,我送你回酒店休息。”

念眉卻忍不住往病房窗口去看。恰好碰見喬葉,她也一個人,冷靜卻又落寞地倚在牆邊。

“葉子……”

喬葉見到她才露出笑容,“念眉。”

她們像%e4%ba%b2姐妹一樣牽手並肩站到一起,聽著病房裡的低聲喁喁。喬葉笑,“這麼多天,難得見她認真吃點東西。”

念眉也看到了,喬鳳顏躺靠在床頭,身旁放著一個複古漂亮的鐵質點心盒子,說不了幾句話,兩鬢霜白的葉炳就用枯槁粗大的手指從裡麵拈一塊點心喂給她,像十七八歲戀愛的情侶一樣。

念眉記得那種叫燕窩糕的點心,是海城才有的特產,似乎跟這段舊情有些淵源,喬鳳顏一直都很愛吃。以前物質沒有這樣豐富的時候,特產不是隨便哪個超市都買得到,逢人路過海城,她都要叫人帶。這回住院她沒有胃口的時候,就叫喬葉去買,買來也不怎麼吃,就放著,時不時輕輕摩挲那個複古的鐵盒。

喬葉似有些感慨,“不知有什麼好吃的,不過米粒大的一點燕窩……”

念眉這才意識到,裡麵的一男一女,是喬葉的生生父母。她再看向走廊另一端的葉朝暉,他已經收拾完為她處理傷口的那些藥棉酒精,始終背對這個方向站著,手插在褲兜裡,遙遙看著窗外。

心裡累積的酸楚像潮汐一般湧上來,幾乎漫過她的喉頭。

其實他們三個人,生長在兩樣截然不同的環境,三段各異人生,從初始到現在,又做錯了些什麼?

喬葉突然向她道謝,“謝謝你,念眉,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會來。”

她們都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她對葉炳沒有感情,也沒有期待,不,也許曾經是有過期待的,父%e4%ba%b2這樣重要而溫暖的角色,她們都曾隱隱盼望有朝一日會突然出現在楓塘劇院那個小小的兩室一廳裡……這樣或許她們生日的時候能收到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