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亞倫公爵提拔為貼身男仆,對大部分短生種而言這是天賜的榮耀,但雷的感想隻有兩個字:報複,或是痛苦。
幾乎是一夜間,雷成為了昔日同僚們的公敵。
雖然在作為特聘教師教授侯爵的寵物們古典藝術的時代,因為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他也曾被侯爵看重,幾乎每隔一天都會被單獨召見,但那時候的他從沒有感受到同僚的嫉妒與憎恨,他們對他的工作懷有崇敬,因為他是一個學者。
現在,崇敬消失了,他們對他產生了敵對情緒,源自嫉妒和憎恨的敵對。
連對低級的緋聞和謠言不予置評的人也認定他背叛了掃羅侯爵。
他們將他等同於叛徒,在被告知“雷早在三年前就為亞倫公爵服務了”的事實後,這種敵對情緒不但沒有減低,反而更加濃重。
因為雷無法解釋,他無法為自己的逃離行為作出合理的解釋。
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感受,那種眼看著同伴們被殺死卻不能流出眼淚的痛苦,被尊貴的血族當做牲畜玩弄的絕望,他們隻能看到他的不知感恩,他們憎恨他,憎恨他輕易得到公爵的信賴以及重視,憎恨他背叛公爵的無恥行徑。
他們根本不知道在那萬人豔羨的榮耀之後,到底是如何的血淋淋!
他逃避,隻是因為再也不能忍受。
心碎的絕望,把他比的快要瘋掉了。
為了逃出這份心靈的譴責,他甚至徹底放棄自己的過去,以奴隸的身份隱藏在掃羅的府邸,卻到底還是逃不出命運的玩弄,一轉身,命運的轉盤又迫使他回到了原點。
我注定做不了一個好人。
他苦笑著,他非常清楚亞倫安排他做貼身男仆的原因。亞倫想要的隻有那個秘密,那個關係到整個國家的秘密。在他找到拷問出這個秘密的辦法之前,自己都是安全的。
但那個秘密——
一旦開啟,必定萬劫不複!
驅動它的代價是——
雷歎了口氣,將沉重的禮服捧起,走進了小會議室。
會議室內,亞倫與掃羅正在談話,伺候在側的仆人們無不屏息凝神。進入房間後,雷將衣服交給站在亞倫身後的男仆後,站在距離公爵一步的位置,對四周投射來的包含了嫉妒、疑惑以及憎恨等多種情緒的注視表現出應有的漠視。
會議桌上,整個巴比倫城連帶郊區的立體投影栩栩如生,卻有一疊照片躺在桌上,這些來自監視係統的文件證實在城郊的一個隱秘山穀裡,種滿了被禁止的猶大樹。
“我已經確認過了,山穀附近安裝了屏蔽係統,發射電波構成一個將整個山穀都包進去的五邊形屏蔽區。可惜的是,屏蔽技術有待加強。”
“這——”
“為什麼?你很清楚它是嚴禁種植的!”
亞倫溫和地質問著,掃羅卻不想承認。
“您認為是我默許了種植猶大樹?猶大樹的樹汁對任何種族而言都是毒藥,我為什麼要種植毒藥?這不符合邏輯。”
“正因為不符合邏輯,我才沒有立刻把這些數據上報給伊西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掃羅搖了搖頭,亞倫歎了口氣,掃羅種植猶大樹的意圖很難揣測,但並非毫無端倪。
掃羅是最早對“伊西斯”提出質疑的血族之一,他不止一次公開懷疑過人工智能伊西斯,以及隱藏在係統後的始祖,甚至提出了始祖精神領袖象征說。亞倫熟悉他,他不是個能輕易被說動的家夥,也沒有貿然觸犯禁忌的衝動。發生在巴比倫的事情充滿了詭異,不論是偽造的猶大石碑,還是被歸為禁忌的猶大樹。
有什麼力量能動搖了掃羅?
寂寞。
唯有寂寞。
寂寞是不堪忍受的酷刑,在長久的歲月中,太多的血族因為寂寞選擇了自殺。但對血族而言死亡並非那麼的簡單。而猶大樹,卻是血族最好的自殺用品。未經提純猶大樹樹汁能給血族帶來幻覺,在飄然中走向死亡。
掃羅是在尋求死亡嗎,但又為什麼偽造石碑?
難道——
亞倫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想失去掃羅這個盟友,但是這些問題又不能不上報伊西斯。
他需要幫掃羅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掃羅,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我需要一個解釋,一個伊西斯也能認可的解釋!”
“我接受一切製裁。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背叛了吾王,背叛了一族的驕傲。”
掃羅輕描淡寫地說著,和上一次極力將罪責推%e8%84%b1給雷不同,此時的他顯得無比平靜。
這反而讓亞倫更加擔憂。
“你果然有事情瞞著我?告訴我,你是不是被脅迫了?”
掃羅搖了搖頭。
“沒有誰能脅迫我,一切都是我的意誌。”
“但我無法相信,我無法接受你居然企圖背叛的事實。你是我們之中感官最靈敏的,我一直認為你的忠誠是最不可動搖的。”
“但我想放棄了。”
掃羅頹喪地說著,手指突然在桌麵敲了四下。
砰!砰!
砰!
砰!
兩短兩長的節拍引起了亞倫的特彆重視,這是血族心臟跳動的聲音,是掃羅的創造者消失前留下的信息。
“你想念他了?”
他試探著。
“我怎麼可能不想他!他是我的創造者,他賜予我無儘的生命,他將我帶進了這個世界,讓**也不會寂寞,卻在我以為永恒唾手可得的時候,無情的離開了。一千多年我都在尋找他,但越是追查下去反而越不知道繼續。我承認在調查的途中,我觸摸到了一些不應該接觸的東西,可是——我隻是想找到他,想和他一起離開。”
血哀。
第二十四章 名媛(下)
血哀。
深植於血族靈魂的毒藥,在無儘的歲月裡腐蝕著血族的靈魂。
但是又有誰能指責掃羅的懦弱,對血族而言,創造者是絕對的存在。他清楚地意識到追問必須停止,掃羅絕對不會告訴亞倫,在追尋創造者的路上,他究竟發現了什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件東西意味著黑暗和絕望。
“可,這樣一來,提交給伊西斯的報告就會——”
“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掃羅輕鬆地說著,亞倫被迫扶了下額頭。
“我會在新巴比倫停留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我的同伴,當然始祖是絕對的,我們無法欺騙始祖,可要生來驕傲的我們臣服於一個係統——”
亞倫停了下來,不能再多說下去。
“謝謝你。”
掃羅真誠地說著,他雖然一直在隱瞞一些事情,但此刻確實話語真誠,內心也滿是感激。
“不用謝我,你是我的盟友,我不能對你置之不理。雖然猶大樹的問題確實很難解決。”
亞倫沉思了一下,指甲在新巴比倫城的立體投影上點了一下。
“但是並非絕對,如果我能證實山穀的控製權不在你的手上,伊西斯也不能判你有罪。”
“你的意思是——”
掃羅沉%e5%90%9f著,他理解了亞倫的意思,不由露出笑容。°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當然,這並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雖然能讓你免於重則,但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我的報告呈交上去後,你應該很快就會被召到底比斯接受訓斥。”
“謝謝。”
掃羅言不由衷地說著,亞倫自然也看出他的心中另有算計,卻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不想手指不小心按錯按鈕,新底比斯的立體投影變成了銀河係的模擬影像。
一時間,整個會議室都被浩瀚的星海征服了。在宇宙的壯美前,無法不肅然起敬。
這是被禁止的風景。
自從大災難後,星空便成為了傳說。對紫外線的本能畏懼讓血族在不斷的開發過濾、屏蔽紫外線的材料之餘,關閉了幾乎所有和太空有關的項目——他們不能讓自己暴露在紫外線和射線的海洋裡。
而與此同時,民間的相關天體研究也被禁止了。因為短生種是血族最重要的食物源,若是他們掌握了足夠的技術能夠離開地球甚至找到新的適合居住的行星,帝國也會隨之塌崩。
黑夜是統治者的顏色,但統治者卻並不向往星星,甚至試圖在教科書上謀殺行星的概念。但此刻,無意中的錯誤,卻讓生命最原始的對浩瀚宇宙的崇拜之情再次洶湧而出。
“你想念星空嗎?”
沉默中,亞倫突然發問。
“當然想念,浩瀚無垠的星空,曾經是被困在地球的夜晚的我唯一的夢想,我無數次妄想進入宇宙的永夜,永遠的自由自在。後來才知道,血族永遠不能進入太空,進入太空的結果是毀滅,完全化為塵埃。”
“但你還在向往,對嗎?”
亞倫歎了口氣,掃羅的眼睛掩藏不住對自由的向往,即使這份自由將把他化為灰燼。
“我的心一直都在星空間飄蕩,雖然身體被束縛在地球上。”
掃羅看了眼站在亞倫身後的雷,“自由真的很殘忍,我為獲得自由放棄了太陽,現在卻發現失去了太陽的我——”
“你的思想很危險。”
“每一個血族的思想都是危險的,若不是孩子和創造者間的情感維係,我們早就在無儘的寂寞中走向毀滅了。我曾不止一次懷疑血族存在的價值,有時候會覺得我們是進化的錯誤。我想和始祖見麵,我想問他一個問題——”
“我們是什麼,我們來自哪裡,又將走向何處?”
亞倫接口了,這是每一個血族都希望得到答案的問題,最初的問題,也是唯一的問題。
“這個問題可沒有答案,始祖絕不會給我們中任何一個答案的。”
掃羅笑著回避,此時仆人上前為他們的生命之水滿上,抿了一口甘美的血液,掃羅將話題叉到風月之上。
“米麗婭姆不在身邊,確實比較方便。”
“我不懂你的意思。”
亞倫裝出沒有理解掃羅的弦外之意的樣子,雙手交叉,撐起下頜。
掃羅不免笑出了聲。
“偶爾找幾個複雜的女人交流感情,是排解寂寞的手段。西爾維婭是個有野心的短生種,當然她不是你的對手。”
“我和西爾維婭約見不是為了排解寂寞,你認為身邊有米麗婭姆的我,還會對女人有感覺嗎?”
亞倫嘲諷著,他從沒有對短生種的異性產生感覺,對米麗婭姆的感情也是基因的本能。
“狡辯,不論哪一個種族,雄性總會給自己對異性的欲望披上光明正大的外衣。”掃羅心照不宣地笑著,“但對象是西爾維婭,我倒是毫無意見。論相貌,她自然遠不及研究院的寵物們,可她非常有個性,她的魅力遠勝過她的美麗。她的身體會說話,和她同處一個房間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明顯。”
“你是建議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