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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以北 張芥子 4399 字 2個月前

灼熱的淚水浸濕了我當時那件外套,那濕意,即便當時我穿著一件加絨的襯衫,也能感受到。

水北在我身後抽泣,我隻能歎息。

“哥,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

水北問著,對於念著初二的他來說,高三我知道的東西比他多的多。

我搖了搖頭,我想,換作我是水北,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哥,我特彆想死,我不想活了。外公外婆討厭我,大姑討厭我,大家都討厭我,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立足的地方了。”水北說著。

“至少我不討厭你,你還可以站在我背後。”

說完,我胡亂的揉著水北的頭發,然後像小時候一樣,單手勾著他的肩膀,帶著他回了外婆家。

那一夜的月亮特彆圓,風特彆冷,水北也特彆的羸弱。

到現在我還在疑惑,究竟心裡要有多少壓力和委屈,才能讓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連身上都摔破了,衣服擦爛了,狼狽的跟一隻狗一樣,都全然不顧?

作者有話要說:  ..

☆、風雨飄搖

水北生平第一次打架的時候,是在他初二下學期的時候。

那天厭學情緒又犯了的我結束了下午最後一節課,便快速收拾書包,準備開溜,免得被老師拉去上晚自習。那時候是春天,我穿這件牛仔夾克衫,耳朵裡插著耳機,手機裡下滿了高考英語聽力練習,背著書包在街上走。

當時,我記得是那兩個之前和我跟水北在米線店的女生匆匆忙忙的跑到的我跟前,其中一個著急慌忙的跟我說道:

“李山南,不好了,我看到你弟弟他跟幾個男生在打架。”

聞言,我一驚,立刻摘下了耳朵上的耳機,各種不好的場景在我腦子裡浮現,隻是讓那女生帶我趕過去。

我趕到的時候,水北穿著一件我以前穿的藏青色針織衫,滾到在地上。那件藏青色的針織衫又破又舊,他的頭發裡全是灰塵,白淨的小臉被人打的鼻青臉腫,整個人都像個可笑又窘迫的小醜。

我看到一個壯實的男生拉著水北在地上扭打,其餘的男生用腳踢著倒在地上的水北,隻是大聲的喊了聲:“水北!”

然後,衝上前,把那壯實的男生和水北拉開,讓他們不要打架。

看到我這個高中生來,那幾個初中生也停了手,隻是朝水北罵了幾句,吐了幾口口水,然後離開了。當時水北還是不依不撓,表情惡狠狠的,隨手抄起路邊一塊紅棕色的磚頭,準備朝其中一個男生的腦顱上拍去。我當時害怕水北一衝動把事情鬨大,就趕忙把磚頭奪了下來。氣呼呼的水北把磚頭砸在地上,隻是不停的揮著拳頭,往我的%e8%83%b8膛上砸著。

那三個初中生對著水北做著鬼臉,嘴裡哈哈大笑,罵道:“白水北!乾你娘的!你個小野種!”

聽到那句,水北又來勁了,隻是我擋在他的身前,握著他的手腕,讓他平靜下來。

“哥,你不要攔著我!”

水北叫著,像一隻發了狂的小獸,恨不得衝上前去把那三個人撕碎。

“跟我說,怎麼回事?”

我拽著他往反方向走,像個樂於訓話的家長,一邊拽著他,一邊問著他。

在我印象裡,水北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喜歡用暴力說事的壞孩子。

聽我這麼問,他的語氣軟了一分,隻是甩開了我的手,搖了搖頭,道:

“哥,我沒事,那三個就三隻戇卵。”

見水北沒有說話,我看了看灰頭土臉的他,便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順了順亂糟糟的頭發,道:“不早了,快回去吧,外婆會擔心的。”

“奶奶她才不會擔心我。”水北應道,然後用腳踢著路邊被人遺棄的易拉罐。

他就像一個被人遺棄的易拉罐,被人踢到哪裡便是哪裡,一直流浪,沒有歸宿。

如果那時候,我的態度強硬一些,或許我就可以帶水北回家,讓母%e4%ba%b2養著水北,水北也就不會那麼苦了。

那天回了外婆家之後,抱著小虎的外婆看到又臟又亂的水北,也沒有說什麼,畢竟水北怎麼樣,她都不在乎了。

後來,某個夜裡,我和水北坐在陽台上抽煙的時候,水北才告訴我,那天他打架是因為那三個初中生說了大舅媽的壞話。蘇州是個很小的城市,有些不好的事情,傳來傳去就傳開來。不知道是哪個人傳的,大舅媽不正經,去舞廳裡和男人跳舞的事情被傳到了水北當時所在的班級,初二的學生,明明年紀才十四十五歲,卻可以和成年人一樣,帶著有色眼光看水北,說水北是沒人要的野種,說大舅媽是在舞廳跳舞,勾搭男人,破壞人家家庭的婊/子。

外公病重,大舅離婚後,外婆一家的經濟狀況就不是很好,幾乎是風雨飄搖。

有段時間,我很少去外婆家,父%e4%ba%b2母%e4%ba%b2經常去,但他們總是把我關在家裡,不讓我去。原因是有一天,在外婆家,我遇到了那些死纏爛打的討債鬼。

那天,小虎被小舅和小舅媽接去開明影院看電影了,我和水北坐在客廳看電視,而外婆在打掃衛生。就在那時,院子裡的大鐵門被人砰的一聲踹開了,哐啷哐啷的鐵鏈聲甚至還把外婆家那隻老貓嚇得逃走了。

幾個剃著光頭,手臂上紋著紋身的男人突然闖了進來,自稱是要高利貸的,朝著裡麵喊著,問道:“白子清呢!讓白子清個縮卵給我滾出來!讓他給我還錢!”

外婆聞聲,慌慌張張的把我和水北推進了太爺爺的房間裡,讓我們乖乖呆在裡麵不要出來,然後掩上了們,出去了。

外婆出去之前,還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著站在我旁邊的表弟一眼,道:

“山南,看好你弟弟。”

然後,外婆抄起了她的掃帚,出去和那些追債的黑社會爭執。

外婆一把老骨頭,用儘力氣,對著那幾個男人吼著,高聲呼喊著,道:

“白子清已經死在外麵了!不回來了!我們哪有錢還給你!”

說著,外婆指著家裡那一套老式的桌椅和破舊的電視機,又道:“你看看我家裡!還有什麼之值錢的東西能讓你拿走!”

外婆在外麵大聲的叫著,站在門口看著外麵情況的我回過頭,看到水北一個人呆坐在地上,用小手捂著他那張臉,以至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爺爺的房間很久沒有人住了,黴味從房間四處傳來,而痛苦的撓著頭的水北的氣質簡直和那些發黴的家具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

當時,我母%e4%ba%b2從小舅的房間裡拿出了一個舊的手機,就是有帶有錄音功能的老款諾基亞。當時母%e4%ba%b2切換好錄音的功能,偷偷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裡,走到外婆的跟前。

外婆是聰明人,看到母%e4%ba%b2的表情,便會意,對著領頭的討債的人說道:

“子清走之前跟我說了,他就欠了你們十萬!現在怎麼又變二十萬了!”

追債的人也不是傻子,隻是迫切要錢,便道:

“那你現在立刻提十萬塊給我!這件事情我不跟你算了!那十萬利息我們也不要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聞言,外婆發了狠,揚起掃帚朝著那領頭的男人臉上拍去,爆著粗口,道:

“什麼狗%e5%b1%81利息!當時明明就借了五萬,算是利息才十萬的!”

“反正我不管,你現在要麼還我十萬!不然以後就還二十萬好了!”

追債的人說著,咬定今天一定要外婆拿出十萬。

“所以說,剩下那十萬不算數了?”我母%e4%ba%b2故意問道。

“不算數又怎麼樣!還錢!”追債的說道。

然而,這時候,鬼使神差的,小舅的諾基亞手機響了起來,複讀著剛剛那些錄音,而追債的人意識到剛剛那些話被錄了下來,便扯著我母%e4%ba%b2的手,讓她把手機交出來。

我母%e4%ba%b2尖聲大叫,攥著那部手機,道:“乾你娘!你乾什麼!”

外婆也是發了瘋一樣的叫,踢著那些討債人的手。客廳裡一片狼藉,聲音混雜,又是尖叫,又是拳打腳踢的聲音。

當時,我一個不留聲,也不知道水北什麼時候手裡抄著家夥,把我往旁邊一推,奪門而去。水北手裡拿了一根很大的鋸條,然後像個上戰場的勇士一樣,嘴裡“啊啊”吼叫著,衝了出去,拿著手裡那大鋸條揮舞著。茶幾上的茶杯被他碰碎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暗示著人們,戰爭該停止了。一米八的水北揚著手裡的鋸條,站在外婆和母%e4%ba%b2麵前,像個保護著她們的守衛戰,慢慢擊退那些追債的人。有追債人的皮衣被水北割破了,而大部分的追債人看著這個發著狠的小孩,有些招架不住,被逼到了院子裡。

畢竟,不怕死的人比什麼都可怕。

“媽的!白子清的兒子也是個瘋子!我這件皮衣兩萬塊呢!下次找你要二十二萬!給我等著!”

罵完,追債的人們離開了,而頭腦發熱的水北追到了門口,把手裡的鋸條往他們逃離的方向扔去,罵道:“草你媽的!給爺爺我滾!”

然後,水北走了回來,而我和外婆以及母%e4%ba%b2安靜的看著水北,像個從戰場上歸來的英雄。

水北才走幾步,回過神的來的外婆衝上前,抹著水北那雙長著倒刺的手,抬首看著已經長到八尺有餘的水北,問道:“水北啊,有沒有受傷?”

水北沒有說話,隻是凝視著身後那個被砸的破破爛爛的家,沒有說話。

良久,水北壓低了聲音,低著頭,看著外婆,道:“奶奶,爸爸他欠的錢,以後我來還。”

聞言,背對著我的外婆似乎哭了,隻是抹著自己臉上的眼淚,拍了拍水北的雙臂,笑道:“傻孩子,要還也不需要你來還。”

確實,水北本來就是被大舅從路上撿回來的,雖說父債子還,但是水北沒有必要給大舅還錢。隻是這件事情,我們家沒有任何一個人和水北說過。

那天,生怕追債的人再來找麻煩,母%e4%ba%b2領著我和水北回了家。到了我家,水北怯懦的看著我母%e4%ba%b2,而那天母%e4%ba%b2似乎也累了,沒有朝水北怎麼樣,隻是從衣櫥裡取出了我的衣服,給水北,讓他趕緊洗澡睡覺。等我洗完澡出來,水北側臥在那張我睡了很多年的床上,翻著我放在床頭的那些書。

我一%e5%b1%81%e8%82%a1坐在床沿上,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喝水,整個人都靜不下心來,而水北坐了起來,把手裡的書放回了床頭,道:“哥,我們好久沒有一起住了。”

“確實好久沒有住在一起了。”我回答道,卻不敢回頭看水北一眼。

水北這些年是越長越漂亮,濃密烏黑的細眉,眼尾上揚的桃花眼,和歐洲人一樣高挺的鼻子,以及薄如花瓣的嘴。我一直都認為,水北的生父和生母應該是一對漂亮的夫妻,不然不可能把水北生的如此水靈好看。我喝完水,把水杯遞給了口渴的水北,待水北喝完水,他便鑽進了被窩,安靜的躺在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