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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有什麼測溫計,直接就是有經驗的師傅往火口吐一口唾沫,看揮發程度來判斷溫度的。

窯爐裡邊除了裝著瓷胎的匣缽之外,還有一排離火口最近的瓷胎墊圈,這是專門用來觀察裡邊瓷胎燃燒情況的,叫做照子。

12個小時之後,邵師傅就開始每隔2小時勾出裡邊的一個照子,查看胎體還有釉麵的情況,來判斷爐火內部的情況。

38個小時過去了,把樁師傅停止燒爐,開始降溫,等待自然冷卻。

這個過程是最不能著急的,冷卻不好,釉麵就徹底的完蛋,一批瓷器也就完全白瞎了。

冷卻過程是最看天氣的,好在這幾天一直都是大晴天,雖然乾冷乾冷,卻比陰雨刮風要給力多了。

其實一年當中最好的是七八、九這三個月份燒窯最佳,而其中又以九月份最好。曆史上的名瓷,大部分都是在黃金九月誕生。

然而一年裡邊就一個九月,剩下的十一個月就什麼也不乾了?

當然不會什麼也不乾,平常的月份裡,天氣好的時段也會開窯燒瓷,當然大多數會燒一些低端產品,或者用來探索試驗。

畢竟一個瓷器的燒成,是要經過多次失敗嘗試的。釉麵、器型、大小這些都是平日裡燒窯總結出來的經驗。

而現在,高師傅正把這些告訴給徐久照。

從古到今,高仿瓷的燒製技藝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這些東西徐久照早就爛熟於心,甚至在聽到錯漏的時候,徐久照都想要去糾正高師傅。

徐久照抿著嘴%e5%94%87,忍住了。

張文釗來溜躂過幾次,多數都是問問話,知道情況正常就走。

這次的仿古瓷是要賣到上海去的,來自上海的古玩賣家專門慕名定製的。

等了一天,經曆了三天三夜,窯門終於打開了。

邵師傅跟他的助手們把匣缽搬出來,放置在空地上,二百來個匣缽一眼看上去還挺壯觀。

馮忠寶興奮難耐的晃來晃去,他時不時的碰碰徐久照:“緊不緊張?”

徐久照無奈,怎麼他這個旁人比起當事人還要積極?

馮忠寶卻是不聽到答案不罷休,眼睛一眼一眼的瞄著徐久照的表情。

“……”徐久照默然了一會兒,隻得說:“緊張。”

馮忠寶立刻就露出過來人的表情,手拍著他的胳膊說道:“都一樣,我第一次的作品被放進柴窯裡燒的時候也可緊張了。可惜那次沒燒成,失敗了。現在雖然燒過很多次了,卻因為成功率依然心裡邊忐忑啊。”

徐久照手往身後一背,下巴抬起,斜睨了他一眼。忐忑算個啥?!他那個時候,燒不好是要吃掛落的,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掉腦袋。

最輕都是扣薪俸,挨板子。徐久照早就練出來了,說實話沒有這壓力,他真的一點也不緊張。就是好奇這無心之作會被燒成什麼樣。

匣缽被擺了出來,邵師傅領著助手們功成身退,高師傅大手一揮,窯師窯工們一一上前,把成品瓷器從匣缽當中取出來。

“這個燒的還不錯。”“這個也還行。”“這個釉麵花了。”“完蛋,這個麵裂了。“這個怎麼都燒塌了,誰的作品?!”

窯師窯工顯然都很喜歡這個過程,跟開彩票一樣,指不定自己手裡邊就開出來一個精品。

高師傅沒叫他,顯然怕他沒輕沒重弄壞了瓷器。而徐久照也很自覺的站在一旁把拆下來的匣缽整理整齊,沒有主動湊過去。

中心位置窯師窯工主動的留給高師傅自己開,這次燒出來的精品也有幾件,高師傅低著頭,他不是在看自己的作品而是在找徐久照的。

一隻四十厘米長的梅瓶被他拿在手裡邊細細的觀看,這隻梅瓶小口短頸,寬肩瘦腰,器型優美,線條流暢,渾身是一種青色釉麵。

釉麵泛光柔和而溫潤,帶有玉質的特點。

高師傅暗暗點頭,這釉料是徐久照自己調的,雖然不是天青藍,卻也隻是比那綠一點,不錯。

再看梅瓶身上華麗複雜的纏枝蓮花圖案,線條流暢自然婉轉,沒有一點生澀之處。

徐久照用的是半刀法,畫出來的線條一麵深一麵淺,說是線條其實是一個淺淺的斜麵。這種線條的圖案上了釉色燒出來深的那一麵就會因為釉料的自然聚集變成濃鬱的綠色,而淺的那一麵就會因為釉料減少帶著淺淺的粉白,非常的具有立體裝飾效果。

青色的梅瓶上邊渾然天成般的美麗圖案,再加上線條流暢的瓶身,癡迷者光是看這造型就能無可自拔。

“完美。”高師傅神情複雜。

“什麼完美?高師傅,燒出什麼精品了?”馮忠寶好奇的湊過來,一眼看過去目瞪口呆,“這是、這是?!!這不就是小徐子的那隻梅瓶嗎?燒的好漂亮!!”

“什麼什麼?誰?小徐子是哪個?”周圍被驚動的窯師窯工也紛紛圍攏了過來,一邊驚歎一邊八卦。

小徐子是什麼稱呼?

站在外圈的徐久照一臉黑線。

這稱呼跟督陶官身邊伺候的小太監一般不招待見。要知道徐久照自從被太監坑的把命都沒了之後,彆提多討厭太監這種生物了。

馮忠寶儘職儘責的八卦完,圍攏在一起的人紛紛讓開位置給徐久照,有驚歎的、自然也有羨慕、妒忌的。

這不就是那個掉坑裡的,竟然轉眼間就成了高師傅的學徒工,跟著也沒學幾個月吧?竟然就能製作出來品相這般上乘的高仿瓷,可以說是精品當中的極品也不為過。

真是走的什麼狗、屎運。人群裡氣量不高的人嫉妒的眼睛都紅了起來。

也不是所有人都跟沒心沒肺懶懶散散的馮忠寶一樣豁達的。

徐久照無視那些紅眼病發作的窯師窯工們,他從來都喜歡走上層路線,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他也不會去主動結交。

他很有自知之明,不可能每個人都喜歡他。以前禦窯廠的時候,被他擋了路的人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臉上還不得不做出諂媚的樣子,巴結奉承。

這裡也是一樣,他隻要張文釗、高師傅、馮忠寶對他沒有惡感就足夠。哦,之後還要再加上一個邵師傅。

第12章

徐久照毫不畏懼的走進儘顯人生百態的人群裡,站在高師傅的跟前。

他垂眼看著眼前的青白瓷纏枝蓮花梅瓶。

這在諸人眼中驚歎羨慕嫉妒的作品,在高師傅眼中堪稱傑作的瓷器,在他眼裡卻那那都是毛病。

胎體太厚,釉麵不透,整體顯得笨大不靈巧。最為讓徐久照接受不了的就是那纏枝蓮花刻花了。畫的太飄了!

因為當時他在走神,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之下畫的,手上的線條根本就沒有點力度,筆隨心走,太不用心。※思※兔※在※線※閱※讀※

徐久照簡直不忍直視,恨不得把這梅瓶奪過來跟那些殘次品一起砸碎了回填到土裡,眼不見為好。

徐久照臉上的表情僵硬,就連高師傅都以為他驚喜的說不出話來。

高師傅儘管心裡邊為這梅瓶讚譽不絕,嘴上卻不直白的說出誇獎的話來。為了不讓年輕人驕傲,隻是說道:“這次算你運氣好,一次燒成了。你可不能滿足於此,止步不前。聽見了沒有?”

徐久照鬆口氣,要是高師傅真當麵誇讚,他真擺不出相應的表情來。心情太複雜,太詭異了。

徐久照嗯了一聲,恭敬的說道:“是。我一定謹遵您的教誨。”徐久照略帶崇敬的看著高師傅,心想這下該收我為徒了吧?

哪知高師傅的眼神跟他碰了一下之後,反而若無其事的移開了。

徐久照不解的看著高師傅讓人收好那隻梅瓶,繼續清點成品瓷器,把他晾在一旁不管了。

徐久照倒是沉得住氣,沒有尷尬的站在原地,轉身去繼續收斂拆開的匣缽。

不過他手上動作著,心裡邊忍不住的遲疑,這是何意?莫非是覺得人多眼雜麼?

他哪知道高師傅心中的糾結痛苦,多好的苗子啊!他怎麼就不能黑黑心腸,把徐久照收入門下呢。

清點完畢,這一次開窯總共燒出精品高仿瓷器十三件,中檔仿古瓷五十六件,低檔仿古瓷六十七件,餘下則多是不入流和有殘次的。

除了實在不能看的殘次品被砸碎了回收原料之外,這次共計一百三十六件,將近七成的成品率讓張文釗樂的合不攏嘴。

站在庫房裡,張文釗一個一個的仔細看,雖然這批是上海的古玩店老板定的,最終的售價是要根據成品的成色和數目而另外算的。

包括徐久照那件青白瓷梅瓶在內的十三件精品高仿,每一件都能賣出2~3萬的批發價來——沒錯,這就是批、發、價!而那些中檔則能賣出8000~1萬的價格,就那些低擋的最次也往800塊往上走。

也許有人要說了,高仿瓷的價格怎麼可能這麼貴。古玩店裡的高仿瓷也不過幾千塊錢,最低的甚至一百多就能買個高仿的碗。

那些“高”仿瓷怎麼能跟韻文瓷器廠的這一批柴窯高仿比!隻不過是掛著個好聽的名稱而已。

柴窯燒造本來成本就高,比起那些用電爐窯燒出來的要更加貼近真實的古瓷,程序上來看幾乎相差無幾,光是人工費就比現代流水線自動生產的高仿瓷要高。

“這一批的仿瓷真是不錯,幾乎可以以假亂真。”張文釗捧著青白瓷纏枝蓮花刻花梅瓶驚歎不已,“這要是碰見一個新入行不懂裝懂的,能讓人當真品買回去啊。”

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這一批仿古瓷上並沒有銘記,如果訂貨的古玩店老板心黑一點,把高仿瓷當做真正的古董給賣掉,經驗不足的人很容易打眼上當。

高師傅坐在一邊眼皮子一撩說道:“這麼明顯的新仿痕跡都看不出來,吃藥了活該。”

吃藥是古玩行話,意思其實就是吃虧上當,跟“交學費”“買教訓”一樣。都是指眼力不行的人,把錯誤的東西當做真正的古董給買了回去,結果卻是賠了個血本無歸。

高師傅做這個行當很久了。最近幾年收藏市場大熱,連帶著他的日子也好過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