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去了。

第二天早晨月牙兒醒來的時候，賀昶宸已經不在床上了。她第一反應是他可能出去買飯了，衣服穿好了才想起來，他天還沒亮的時候在她耳邊跟她說了要回宮。

又留下我一個人啊。月牙兒悶悶不樂的。

出去一看小廚房裡正煨著大米粥，灶台邊上還放了好幾盒五香齋的點心。

月牙兒便有些感動，原來在賀昶宸心裡，我這麼重要啊，他都這麼忙了還給我煮粥買點心。

在永壽殿批閱奏章的賀昶宸突然打了個噴嚏。

昨天晚上有些著涼了？賀昶宸想，月牙兒那兒的被子是有些薄，得早點讓她進宮來才行。

想到這，他又翻出了禮部的折子，上麵有皇後典禮的流程圖。

賀昶宸一頁一頁地翻過去，一邊笑一邊想象著月牙兒穿著皇後禮服站在他身邊的樣子。

不知道疾風煮的粥買的點心合不合月牙兒的胃口啊，賀昶宸眯著眼想。

粉子胡同街的小樓裡，月牙兒開心地吃完“賀昶宸準備的”粥和點心，想著自己一會兒可以去蒔竹館看看。

如果芃娘問她這些年的事，她就告訴芃娘她要嫁給賀昶宸了。

大概這個消息可以讓芃娘忘掉其他所有事情吧。

欸，她怎麼突然對嫁給賀昶宸這件事這麼有信心了？

月牙兒嘴裡還含著一口潤白的珍珠糕，臉蛋卻慢慢地紅了起來。

怎麼這麼不害臊啊，真是的！月牙兒捂住自己的臉，卻怎麼也收不住越咧越大的嘴，到最後乾脆自己一個人坐凳子上笑了起來。

等月牙兒一邊笑著一邊把碗筷洗乾淨了，也到了要吃午飯的時候了。她把這些年發生的事在心裡琢磨了半天，覺得無論芃娘問什麼她都能回答了，才起身準備去蒔竹館。

走到小樓門口卻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又轉身回去換了套好看些的衣裳。

幾十步遠的路，叫她走了小一刻鐘，好不容易到了蒔竹館的大門口，她又不敢進去了——這種考了不及格不敢回家見家長的心情是怎麼回事啊！

正是大中午，冬日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亮堂堂的街道上就月牙兒一個人，站在蒔竹館門口徘徊著，顯眼的不得了。

蒔竹館新來的龜爪子田七買胭脂回來，一下子就看到了這樣一個小姑娘。

一身牙白棉布料子的襦裙，上麵套著櫻紅色的半袖，極普通的打扮，卻有一張精致得嚇人的臉。偏這小姑娘不會收拾自己，一頭烏黑烏黑的頭發隻隨意地在頭頂上梳成個馬尾。

真是，暴殄天物啊。

就是不知道她站在蒔竹館門前做什麼，賣身？還是尋夫來了？不管哪一件都叫田七心疼極了。

他便忙不迭地上前去跟小姑娘搭話：“喲，哪兒來的小丫頭？可是來賣身的？哥哥保準叫鴇母給你個好價錢。”

月牙兒嚇了一跳，怎麼也沒想到後頭會突然竄出一個人來，她瞪圓了眼珠兒，看向跟她搭話的男人。

藏青色的棉布襖子，配著黑色的麻布短衫，下麵一條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棉褲，皺了吧唧地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一看就是龜爪子的打扮，那久違了的猥瑣氣質，竟叫月牙兒一下子就放下了心防，也不瞪眼了，居然還笑起來跟他說：“是啊，我來賣身，小哥哥能否去替我通報一聲？”

那龜爪子聽了月牙兒的話，竟好像不開心似得，對著月牙兒說了句“那您先跟我來吧”，轉身的時候嘴裡嘟嘟囔囔地小聲念了句“做什麼不好做婊·子”。

月牙兒正站在下風處，他那細若蚊蠅的聲音竟一點沒漏地鑽進了她耳朵裡。月牙兒默，心說你龜爪子做的這樣不敬業李三知道嗎？

田七卻沒領月牙兒去見李三和芃娘，而是把她帶到了蒔竹館待客的大廳，恭恭敬敬地讓她在這兒等一會兒，說是要去找管事的過來。

月牙兒哪還管他要去乾嘛，她看著闊彆了七年的蒔竹館大廳，隻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要往下掉。

果然還是不願賣身的吧，田七想，這樣的相貌去柳兒巷做個清倌也能掙不少銀子啊。

想歸想，到底沒耽誤去找管事的腳步。

月牙兒站在大廳裡，想了許久一會兒見到芃娘要怎麼打招呼，是說“我回來了”好？還是先跪下抱住芃娘的大%e8%85%bf認錯好？自個兒都這麼大了芃娘應該不會再打她%e5%b1%81%e8%82%a1了吧，也不一定啊芃娘氣急了什麼做不出來啊！

還不等月牙兒準備好認錯的詞兒呢，就見到田七佝僂著脊骨，帶著個年輕婦人從大廳側麵進來了。

那婦人二十五六的年紀，一身石榴紅鑲黑邊的錦麵襖子，梳著個墮馬髻，濃妝豔抹地一看就知道職業不怎麼正經。

月牙兒站在原地認了半天，不敢相信地喊了句：“耐冬？”

那婦人一愣，仔細地看了看月牙兒。

卻見她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巴，眼眶裡不一會兒就聚滿了淚珠，踉踉蹌蹌地走到月牙兒麵前，一隻手扶住月牙兒的肩膀，“你！你可是月牙兒？”

月牙兒見到她這幅模樣，隻覺得心裡酸楚極了，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還要告訴她：“是我！耐冬，嗚嗚，我是月牙兒。”

耐冬便一把抱住月牙兒，兩人在大廳裡痛哭了一番，倒把旁邊的田七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哭完了，耐冬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握住月牙兒的手說：“走，我帶你去見芃娘。”

月牙兒卻拉住她，像年紀還小似得撒嬌道：“耐冬，我怕。”

耐冬一下子就笑了出來：“現在知道怕了？胡鬨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厲害。”

月牙兒更不敢跟她走了，一個勁地喊：“等會兒，等會兒！”

竹裡樓的芃娘卻是剛用完午飯，丫頭籬兒收拾好碗筷，踏著小碎步朝外頭走去。

芃娘拿手帕按了按心口，心說怎麼總覺得今個兒心跳的有些快，明明最近也沒什麼事——就聽見外頭乒呤乓啷一陣響，竟是籬兒把盤子砸了。

她皺起了眉頭，想要教導籬兒幾句。

就看見籬兒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後頭還跟著耐冬和一個小姑娘。

再定睛一看——哪裡是什麼小姑娘，竟是那小沒良心的月牙兒！

芃娘當即站了起來，卻是既喜又怒，嘴%e5%94%87顫唞著說不出一句話。

月牙兒一見到芃娘就又哭了起來，看她竟然沒罵自己，立馬就撲上前去抱住芃娘，嘴裡還嗚嗚地喊著：“芃娘我回來啦，芃娘你想不想我。”

芃娘被她喊的什麼都忘了，隻抱住月牙兒的身子，一個勁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月牙兒便以為自己蒙混過關了。

哪知道等芃娘擦乾了眼淚坐回了餐桌上，突然就清醒過來了，竟一副冷靜極了的模樣對著月牙兒說：“這些年是怎麼回事？”

簡直和看到小孩不及格卷子的家長一模一樣啊！

月牙兒乾笑，發現自己腦子裡麵一片空白，來時編的那些話竟是一句的記不得了！最後她自己急了，沒頭沒腦地說了就：“芃娘，我要成%e4%ba%b2啦。”

芃娘一聽，這還得了？立時站了起來，美目一瞪，俯視著月牙兒說：“你說什麼？”

月牙兒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正要後悔呢，卻想起自己本來就是要跟芃娘說這件事的。

於是這姑娘害羞似得低下了頭，軟聲告訴芃娘：“芃娘，我就快要成%e4%ba%b2了。”

芃娘身子一顫，卻還是立穩在原地，問她：“跟誰？怎麼回事？”

月牙兒更害羞了，紅著臉來了句：“過幾天我帶他來給你看嘛。”

芃娘看著月牙兒那副樣子，隻覺得自己心頭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倒真的忘記了問她當初為何要離開上京城。

☆、顧忌多－思－兔－網－

芃娘聽月牙兒說完她和賀昶宸的事情後整個人都驚呆了，她倒是想過月牙兒可能會被些達官貴人看上，可是宸王殿下、下一任皇帝？這……不是她看低月牙兒，實在是地位懸殊齊大非偶呀。

“你這話當真？”芃娘皺著眉問。

月牙兒認真地點點頭，那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芃娘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月牙兒也明白芃娘的顧忌，一個青樓養女，一個龍子鳳孫——還是馬上要當上皇帝的那種，任誰也不敢把他們扯一起。芃娘這是擔心月牙兒被人騙。

“哎呀，芃娘你彆擔心了，說了過幾天我帶他來看你嘛。”月牙兒扯著芃娘的衣袖說。

芃娘扯了下嘴角，心裡卻是不相信月牙兒的話的。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芃娘跟耐冬送月牙兒從後門出去，月牙兒還想留下來在竹裡嘍住一晚，芃娘卻怎麼也不答應。

“你先回將軍府，回頭帶他去將軍府時派人來喊我一聲就好了。”芃娘說。

月牙兒默，心說原來鄭宥祁還沒來跟芃娘通氣麼。又覺得奇怪：“怎麼沒看著李三？”

芃娘還道她是在轉移話題，苦口婆心地勸她：“聽芃娘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人帶到這兒來。”

月牙兒隻好點頭。

芃娘這才告訴她，“李三前幾天摔到了%e8%85%bf，這會兒在莊子裡養傷，你要是想見他，我就讓他去將軍府。”

月牙兒忙搖頭，“彆呀，可彆耽誤了他養傷，我就在上京什麼時候不能見啊。”

芃娘點點頭，又替月牙兒攏了攏衣領，把她散落在臉旁的發絲繞到耳後去，才柔聲說了句：“乖孩子，快走吧。”

月牙兒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哽咽，最後隻能點點頭，一句話沒說就轉身走了。

後頭耐冬站在芃娘的身後，想的卻是上京城這麼大，想見麵哪裡有那麼容易呢？

沒多時月牙兒就走回了小樓，打開門鎖時突然覺得不太對勁，鎖和門都好好的，她卻覺得像是被人動過了。

她便有些遲疑，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出去找人來。在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進了屋小心翼翼地走上了二樓，哪知一掀簾子，卻見到二樓的美人榻上躺了個人！

月牙兒心都快跳出來了。

她站在原地不敢動，仔細瞧著那個人，外頭有幾絲月光照進來，美人榻那處卻是黑乎乎一片隻能瞧見個人形——竟好像是賀昶宸！

月牙兒輕手輕腳地走到美人榻旁邊，蹲下來仔細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那穿著一身玄青色金絲大氅的賀昶宸，正躺在她的美人榻上睡覺。

月牙兒放下了心，便繼續蹲在邊上看他，覺得這人真是煩死了，來了都不先跟她說一下的。

正噘著嘴想偷偷擰他一下呢，賀昶宸卻突然睜開了眼睛，還不等月牙兒嚇得叫出來，他就把人往自己懷裡一拉。

月牙兒覺得自己心跳都漏了好幾拍，拿手指推他的臉，邊推便嚷嚷：“你嚇死我啦！”

賀昶宸笑，讓她在自己身邊躺好，美人榻小，他體型又高大，這會兒兩個人側著身一起躺著，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