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洪菊如今還有啥不順心的事情,那便是姚小疼了。為什麼?因為姚小疼結婚也有一年半了,一直都沒有喜信。按說這小夫妻恩恩愛愛、蜜裡調油的日子,早該懷上了不是?

姚連發跟張洪菊自然十分關注這個事。楊北京當初承諾過,要給頭一個孩子姓姚,這老兩口子能不殷切盼著嗎!漸漸地老兩口就耐不住了,張洪菊悄悄問姚小疼,姚小疼開始也沒當回事,禁不住張洪菊一回回嘮叨,便跟楊北京去了趟醫院,診斷是因為宮寒。

姚三三也知道大姐有痛經的毛病,隻當是女孩家常有的情況,一聽說宮寒不孕,不免也十分擔心。

怎麼會宮寒呢?

姚小疼知道之後,心裡也是苦澀。怎麼會宮寒?根據她和醫生的談話,她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當初女孩家剛來初潮,爸媽常年不在家,那年頭她一個小女孩懂得什麼?沒人關心就罷了,作為大姐,她還要照管起一個家,還要照樣下田乾活,在田裡乾活口渴了,也是拎起帶來的涼水就喝,重活累活一樣乾,從來也沒注意過自己。記得有一回恰巧在深秋時節,在田裡收地瓜時忽然下起大雨,她還淋了雨,凍得嘴%e5%94%87青紫。從那次淋雨之後,痛經的毛病便加重了。

如今聽醫生一說,宮寒,還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好在小夫妻結婚才一年多,還不會讓各色人等來說三道四,楊北京對媳婦兒一向關愛,沒因為這事給她壓力,反倒因此更加心疼體貼了。

然而姚小疼在當地縣醫院一連吃了兩個多月的中藥,吃得心都苦了,再去看,醫生卻說還得慢慢調理,不能心急,又開了一大包中藥來家。楊北京看著那老大一包中藥,也苦了一張臉,賭氣說,這藥咱不吃了。

“整天吃這老些苦藥,好好的人都要吃壞了。反正也不急著要小孩,咱慢慢飲食調理,多吃點暖性的東西,多喝點羊肉湯、紅棗湯,身體保護好了,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楊北京這樣體貼,姚小疼心裡反倒更難過了。九十年代的農村家庭,“不孕”的壓力可想而知。

姚三三跟姚小改自然也心疼大姐,便悄悄打聽著周圍有沒有好的醫生。鄉下土方子多得是,但她們卻不敢給大姐亂試。

偶然一回,聽一個來買泥鰍苗的人閒聊,說自家小姑子結了婚多少年沒小孩,宮寒不孕,也吃了好幾年的藥,後來在上海一個中醫大夫那兒看好了,怪神的。

姚三三留心問清了地址,跟姚小改一合計,便借著出來考察水產市場的機會,把姚小疼帶了出來。

姐妹倆悄悄商量,如今家裡日子好過,經濟上不困難了,不光是為了要孩子,就算花再多錢,也要把大姐身體調理好了。痛經這毛病每月一回,真心不是人受的罪。

姐妹三個一路上倒還順利,姚小疼並沒怎麼暈車。楊北京準備那一大包桔子、話梅果鋪之類的零食,本來是怕媳婦暈車的,姚小疼沒怎麼吃,反倒都進了兩個妹妹的肚子。

“大姐,你真沒啥感覺?暈不暈?想不想吐?”

姚小疼說:“真沒啥感覺,靠著車窗沒事的。我其實不怎麼暈車,有兩回坐那個中巴車太破,汽油味兒重,我就有點不舒服。哪有你大姐夫說的那麼嚴重?”

“大姐夫疼媳婦唄!”姚三三打趣。

“胡說什麼呀你!”姚小疼微窘。

“就是呀,胡說什麼呀你!”姚小改責備三三,“不疼媳婦他疼誰?”

然後,姐妹三個便笑鬨成一團。

按著打聽來的地址方位,姐妹三個下了車,便來到上海一處老城區,先找了個穩妥的賓館住下了。當時是下午時分,天色還早,姐妹三個便循著很有民國懷舊感的一條街道,穿行在大上海的風土人情之中。

華燈初上時候,姐妹三個吃了頓上海味兒的晚飯,油豆腐線粉湯、三鮮小餛飩、生煎饅頭,姚三三明明肚子飽了卻還想吃,又順了一包奶油五香豆回去當零嘴兒,姐妹三個才在霓虹燈影裡悠閒地回到賓館。

一到賓館,姚小疼便趕緊要給楊北京打電話,說楊北京交代過了的,到了給他打電話。姚小疼在兩個妹妹揶揄的目光下給楊北京打電話報了平安,姚三三隨後也撥通了姚家的電話,跟爸媽和小四說了一聲。

姚三三攛掇二姐:“你不是也有號碼嗎?你給人家也打一個唄?”

“去去,瞎說什麼你!”

“怎麼瞎說啦?那個人難不成沒給你號碼?人家專門寫給你的,你都不打一回。”

姚小改冒臊又無奈,沒好氣地呲吧妹妹:“那是他單位電話,這大晚上打給鬼呀!”

噗——姚三三跟姚小疼很不厚道地笑起來。照這情形看,用不了多久,姚家又該有喜事了吧?

姐妹三個要的一個標間,兩張床,姚三三便先爬上了一張床,等到姚小改洗澡出來,便看見姚小疼正在翻找換洗衣服,而姚三三張開胳膊%e8%85%bf成大字形,示威似的霸占著一張床。姚小改撇撇嘴,笑著說:“你護著吧,我還不稀罕跟你睡呢,我好久都沒跟大姐一床睡了,今晚正好跟大姐睡。”

失策。姚三三也不管她,索性自己睡一張床。姐妹幾個一起長大,起先三個人擠一張床,小四來家之後,姚小改跟姚小疼倆姐妹一張床,姚三三則是跟小四一張床,習慣了的。直到姚家搬了新房子,姐妹幾個才分床睡,也還是住在一個屋。

大城市果然不如鄉村清靜,外頭一直嘈雜著,車喧人語。姐妹三個閒聊了一會子,長途累了,兩個大的便都睡熟了,隻剩姚三三在床上翻來翻去,很晚也睡不著。失眠久了,她爬起來,把窗簾使勁拉嚴了,再回到床上,睜著眼睛靜臥。

認床了吧!或者——她想那誰了。

都怪大姐二姐,一個甜甜蜜蜜,一個絲絲連連,把她的思念倒給勾出來了。姚三三一向自認為,她十七歲的身體裡裝著一個滄桑成熟的靈魂,然而再成熟的女人,她也會為愛而思念。

按時間算,入了秋,鮑金東也該快回來了。彈指又一年,此刻她處在這陌生的大上海,躺在這柔軟的床上,床頭大姐打開的桔子散發著清新的甜香,窗外遠處的車聲宛如陣陣濤聲,而她,悄悄思念起那個人。

這或許就是生活的幸福感受了。

******************

頭天晚上吃得很飽,第二天早上,兩個妹妹隻顧自己吃早點,卻不準大姐吃了。她們要早早去看診,雖然是中醫,可萬一要檢查化驗什麼的呢?

她們找到的地址是一處民宅,很大的一個院落,傳統的青瓦房屋,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像是早年間大戶人家的住宅,古樸卻並不顯舊。據說院子的主人祖上是清朝的國手名醫,專長婦科不孕。到了這一代,原先也是在大醫院裡上班的,如今自己開起了醫院。

姚三三本來對“祖傳名醫”這樣的字眼是不怎麼敢信的,然而跟她說的人言之鑿鑿,有證有據,便忍不住要來一下,來一回看看情形。萬一真的呢?就算是哄人的,也無非扔幾個錢,就當是領大姐出來散散心了。

看著眼前的大院落,不像那騙人的小門麵診所,一大早院子裡居然已經有二三十號人排隊了,有的看著就是外地人。主人隻在上午看診,八點開始,姚家姐妹掛了號,進去看診時便都陪著大姐進去了。大夫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男的,旁邊坐著個小姑娘,看樣子是他女兒。那大夫抬頭看看姐妹三個,姚小疼手裡拿著掛號單呢,那大夫便揮揮手,叫姚三三跟姚小改:

“你倆小姑娘家,出去玩去。”

姐妹倆帶著忐忑出去了,既擔心上當受騙,又擔心大姐的病,忐忑之中等了大約二十分鐘的樣子,大姐出來了,姐妹倆趕緊迎了過去。

“說不難治,叫去拿藥。”

姚三三一把搶過藥單,追問大姐:“他說多長時間能治好?要多少錢?”

“說先吃幾副藥,吃半個月,叫一個月後跟你大姐夫一塊再來一趟。錢還不知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咱出去找個旁的大夫看看方子。”姚小改忙說。

“他這方子,估計旁人看不懂的,來看的都是在他家抓藥。”姚小疼說。

就知道這樣!不然他還怎麼掙錢?姚三三便拉著大姐去抓藥。半個月,十五副藥,好大的一包,看著都替大姐苦。抓藥的婦女還反複囑咐了,吃這藥,忌生冷油膩,忌葷腥。

多少錢?九百塊錢。

比姚三三預想的要好些。

九十年代,農村家庭種地半年的收入了,不過,這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內。相對各種高昂的醫療費來說,這個價錢,很難肯定是騙人的。真要是這藥治了病,姚三三覺著再多幾倍也行啊!

“反正都是些草藥,大姐,你咬咬牙,吃著看吧!”姚三三自然還在疑慮擔憂,但是既然來了,就隻有試試看了,半個月,總比當地醫院的整月整月的吃藥法子好接受些。

******************

看了病拿了藥,姐妹仨的心情鬆了些,便開始探索大上海。她們要去的地方,照例還是水產市場。

才入秋,水產市場裡賣泥鰍的倒是有,但不多,似乎買的人也很少,價格卻比旁的地方高處一截來,姚三三拿不準這地方人愛不愛吃泥鰍。然而要是她的泥鰍賣進上海,便是在一線大城市踏下了一隻腳,隻要條件成熟,姚三三無論如何要試試的。

考慮到上海路途比較遠,泥鰍運輸是個問題,姚三三出於穩妥考慮,便沒急著聯係銷售。

多看看,總不是錯誤。

三姐妹一邊隨心逛街遊玩,一邊留意察看了幾個水產市場,上海的物價比她們當地真心要高,這地方人對海鮮蝦蟹似乎很鐘情,水產市場很大很忙碌。

拿鯽魚來說,在她們當地,巴掌大的野生鯽魚,隨便哪個河溝都能捉上幾斤,這樣刺多肉少的東西,便宜得幾乎白送,可是進了上海灘,這時節要七八塊錢一斤,看著還不像真野生的。可以預見,到了寒冬十月,這東西肯定貴得嚇人了。

姚三三蹲在鯽魚攤子前,一個勁兒地慨歎。想想家鄉那千頃大水庫,她便算計著那些魚要是運到這裡,得掙多少錢啊!可就是這些水裡長的東西它不好運。

“走吧三三,你沒見過鯽魚啊!”

聽到姚小改叫她,姚三三便站起來去追大姐二姐。市場兩邊都是些鋪麵,中間一排排都是琳琅滿目的攤位。姐妹三個沿著中間的通道往前走,忽然有人叫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