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白衣人緩下腳步,停頓了片刻。
“應該是在這裡。”
他側耳傾聽,細微如風聲的呻[yín],在岩石中間響起。
“竘璵。”
“在,公子有何吩咐?”
“撥開草叢,讓我看看。”
“是。”
窸窸窣窣的聲音。隻是片刻功夫,濃密的雜草便被儘數除去,露出裡麵的景象。
確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渾身上下都被染成了濃黑的血色,但依稀可以猜出,他應當身著白色衣裳。
白衣人整個背部一震,立刻躍上前去,隨手摘掉了蒙住眼睛的白色流雲帶,露出裡麵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一藍一紫的異色瞳孔。竟是已經死去的莫輕塵!
“澈兒!”白衣人不似凡人的眼珠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怎會如此!”
“公子……此人身受重傷,而且像是從崖上掉落下來,若是尋常人,早已即死。他隻是用內力護住心脈吊著一口氣,恐怕,命不久矣……”
莫輕塵抿著%e5%94%87,深吸一口氣,眼睛未眨半分。這中情況,與當年何其相似!
“我是毒醫,不需要你旁白!”
“……”
倒下的人身上多處深可見骨的劃傷,若不是因為掉落過程中,有壁樹作墊,恐怕就算是護住心脈,也是無力回天。
“師……父……” 那人睜開眼睛,嘴角勉強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快死了?”
“……”莫輕塵雙手沾血,無言以對。
“我……不想死……”
白衣人呼吸一頓,太過相似的場景,總會讓他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既視感。那一日,他也是倒在這樣的血泊中,告訴他,他不想死。隻是這一次,少了那擾人的瓢潑大雨。
“韓逸……我不能……留他……一個人……”樓驚澈的眼神稍稍有些渙散,卻始終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即便渾身上下,痛得幾乎要抽搐。
他記得韓逸,三月弦的徒弟,一個很乖順的孩子。
“他……會傷心……”
“……”莫輕塵%e8%88%94了%e8%88%94%e5%94%87,忽然側過頭去。
當年他告訴他,他不想留他一個人。他說,留下的那個人,一定會很孤單。
而他卻隻是淡淡地說,你去吧。然後自己%e4%ba%b2手,了結了他的性命。他看上去,真的很痛。但是……自己有什麼資格,違背他的意誌,讓他死前也帶著遺憾?即便,他隻是一把,劍。
“他是我的龍%e5%90%9f劍。”莫輕塵淡淡地說,“我欠他很多。他有什麼願望,我都會滿足他。”
“公子……”
“他不想死,那我一定不會讓他死。”莫輕塵看著仍然不斷失血的樓驚澈,鎮定道,“竘璵。”
“在。”
“救人!”
一句救人,讓竘璵的四隻瞳孔同時間閃爍了一下。
“公子,醫此人,藥石無用,如何救?”
“烈焰散是用我的血製成的,澈兒失血過多,將我的血渡給他,既能解毒,又能延命。”
“公子!你的一魂三魄還在他體內,若渡以精血,恐有性命之危!”
“無妨,大不了再死一次。”
竘璵“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神色嚴肅:“公子!請三思!”
“竘璵,我,要救他!”
“……”
作者有話要說: 竘璵。(qu第三聲,yu第二聲)
誰敢在桀驁崖下吃血?
(吃血,江湖慣用語,帶挑釁意味。遇到不爽之人相互挑戰也要用個“請”字表示禮儀,若直接拔出武器,視為挑釁。拔了武器還見了血,那就是天敵,必誅。兵器飲血,是為吃血。)
☆、第四十九章 憂心忡忡
四月三十,一道紫色的流星從夜空中劃過,將整個夜幕割了一刀,抬頭湊巧望見的人,都能看到那是從東北角的武當山滑向南方,消失在絕處逢生穀周圍。
那一夜,月明星稀,皓月如雪,沁冷得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而武當派,浮屠塔內,一人獨立塔頂,臉色陰沉。
他身穿掌門道服,頭戴紫金冠,手中的拂塵輕輕搖晃。
“你把它放了!”隱隱的怒氣,充斥著整個浮屠塔。
“是呀。”一頭淡藍色的身影忽然在一道煙霧中化形,那夾雜著一縷白色的淡藍色頭發,在清冷的日光下,宛如銀河。半張臉帶著銀質麵具,隻露出裡麵如絲媚眼。
他輕輕一笑,雲袖柔柔地捂住了嘴:“不管是莫輕塵,還是望舒的徒弟,我都惹不起。”
“放%e5%b1%81!”柳德鬆一怒,胡子被吹得一亂,“龍%e5%90%9f劍在此,假以時日,吞其元神,可以舍去漫無年日的修行,直列仙位,你居然就這樣把它放了!”
“嗬……”戲謔的眼睛透著絲絲不屑,“柳掌門,你未免想得太簡單。身上的龍%e5%90%9f傷口,可好些了麼?”
“你什麼意思?”
“我看你印堂發黑,精神不了幾天。而且,近日來,我感覺到竘璵的氣息在東南方向徘徊,你命不久矣。”那人捂著嘴巴,狹長的眼睛如同彎刀,“我早跟你說了,一把東流琴足夠你進修的了,你偏要以此為餌誘大魚,現在好了,琴被焚毀了,龍%e5%90%9f劍也被召回去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可高興了?”
“你說龍%e5%90%9f劍被召回去?!”
“龍%e5%90%9f本就是要回鞘的,你不會連這都不懂吧?”
“……”
“你同時得罪了東流琴的主人和莫輕塵,看來,我有機會看你這蠢夫命喪黃泉了。”
“莫輕塵不是死了嗎?”
“嗬嗬嗬……”那人媚眼輕笑,卻並不作答,眼底的笑意帶著七分嘲諷,“龍%e5%90%9f劍帶仙氣,你的傷若放著不管,後果恐怕……不需要我說了吧?”
“……哼!”柳德鬆似乎感覺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重重一撫袖,頭也不回地離去。
“慢走不送。”淡藍色的發絲在空中一甩,如煙一般消失不見,“無事,彆來我的浮屠塔。”
……
左手黃沙漫天,右手綠茵滿地。紫陽宮宮主寢殿內,紫色飄紗羅帳之下,隱隱可見那華麗的牡丹被褥。被褥之中,躺著一個五官精致的青年,雙眼緊閉,額間冷汗,隨著眉間微微皺起的溝壑順勢滑落,在高聳的鼻梁之下分叉,往兩邊的臉龐滑落。
一隻手,輕拈白色布巾,將他臉上的溼潤之處,慢慢吸乾。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個藍色的身影在床前踱來踱去,絞儘腦汁,始終想不出良策,但看他的雙手,被灼燒得一半黑一半紅,卻依然掛心床上之人,本是靈動的一雙杏眼,此刻也在下眼瞼印出了一道淡淡的陰影。
“好端端的,怎麼會中烈焰散呢!”
韓逸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掉了。一開始看到聶無雙和汪連的時候,他簡直高興得就跟見到兄弟似的,然,一看昏迷不醒的聶無雙,他就覺得事情大條了。
聶無雙的肩頭,針孔大小的傷口,不停地往外出血,雖然血量不多,但人本來就身受重傷,體內發熱,長此以往,恐怕就連韓逸這個杏林第一,都束手無策。
韓逸想起,第一次自己被人綁到華劍派的時候,華劍派掌門劉金雲,就是因為一根同樣粗細的針孔傷口而致命的。那時候,韓逸一口斷定,這是赤血教的袖裡刺。然而,同樣的傷口出現在聶無雙身上,他就有些不好斷定了。因為無論如何,他知道汪連一定不會害死自己的兄弟。
可是,到底又是誰呢?
“韓兄,你能不能彆走來走去了,晃得人頭疼。”尉遲楓將手中的布巾往銀盆中一甩,雙手順了順頭發,也跟著站了起來,跟著韓逸一起踱來踱去。
“你們兩個夠了!”汪連一拍桌子,大聲一吼,總算是把穿梭來去的兩人吼停了下來。■思■兔■網■
他揉了揉太陽%e7%a9%b4,煩躁按住額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阿澈不知去向,無雙又成了這樣,若是被他知道司徒大叔死於長山一戰……真是頭痛!”
“你說……什麼?”
汪連話音剛落,床上的聶無雙竟十分湊巧地聽了進去,一開口,雖然虛弱,卻也是帶著森森寒意的。
“無雙!”汪連立刻撥開韓逸和尉遲楓,三步並作兩步,湊到了聶無雙的床頭,一把拉住對方的手,捏緊。
“你說,司徒……他怎麼了……”
“……”汪連隻是定定地望著聶無雙,一言不發。
“彆特麼看著我!”聶無雙嘶啞的聲音,如同絕望的困獸,“他人怎麼了!說啊!”
“你彆激動。”汪連臉色鎮定,淡淡地說,“你把傷養好,我就告訴你。”
“……”聶無雙與汪連對視良久,兩眼一避,側了臉,“不可能。”
“這不可能!”
聶無雙忽然大叫一聲,撐起身子,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推開床邊的汪連,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e8%85%bf一軟,“咚”地一聲跌在了地上,掙紮地往屋外爬。
“混蛋!”聶無雙握拳一錘地,手上立刻變得紅腫,“那家夥明明說好,會回來的!”
“聶宮主!”
韓逸與尉遲楓二人合力將聶無雙架了起來,汪連一把提起聶無雙的領口,輕鬆將人拎起來,往床上重重一丟。
“你還是暈過去比較好。”汪連咬咬牙,大聲喝罵,字字鏗鏘,“太特麼難搞了,養好傷再發瘋行不行!你特麼知不知道你身上中毒啊!你知不知道你會死啊!”
“……死了又怎麼樣!”
聶無雙陰沉著一張臉,大口喘著氣。剛剛那一動,已經費了他太多精力,現下,隻覺得頭暈目眩,卻絲毫不肯示弱。
“……”詭異的靜謐。
汪連靜靜地望著聶無雙半晌不說話,但是看他的臉色,卻是極力忍著怒氣的樣子。而聶無雙,半撐著身子,與之默默對峙。
最終,汪連重重地哼了一口氣,轉身踏出了殿門。
韓逸對尉遲楓使了個眼色,便匆匆地追了出去。
殿外階梯之下,汪連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最底層。他低著頭,一手按著額頭,靠著膝蓋,看上去精神十分頹喪。
“汪連……”韓逸輕輕地喊了一聲。
“操。”汪連一看到韓逸過來,手一抹鼻子,臉轉到一邊,後腦勺對著韓逸,鼻音稍稍有些重,“無雙還有多少時日?”
開門見山的問話,讓韓逸愣了一愣。
“烈焰散,我確實解不了,好在聶無雙傷口極小,失血量不多,用補血藥物多加調養,輔以尉遲楓的血蠱,拖個一年不成問題。”
“一年……”汪連喉間梗了一梗,“苟延殘喘,死在病榻,不是無雙的作風。”
“……”韓逸雙手握成拳。這個時候,他多想自己能夠更加有用一些,找到解開烈焰散的辦法。作為一個醫者,眼睜睜地看著病人垂死掙紮自己卻毫無辦法,其實是最難受的一件事。
“如果司徒大叔在……該多好。”汪連最後的三個字,已經有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