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輕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沈晏連忙回過神,見了禮,喚了一聲“孔姨”。
孔貞寧淺笑寧靜:“不如來佛堂,我為你敲敲木魚如何?”
沈晏帶了一絲疑惑看向突然說要為自己敲木魚的孔姨,也不好拂了長輩的好意,便點點頭,跟著孔貞寧一路來到小佛堂。
佛堂很清靜,夜晚中的佛堂,隻點亮了一盞昏黃的豆大油燈,照亮了一小片空間,小佛堂中略顯高大的實木佛像,並不是一般佛寺中的金碧輝煌,僅是最古樸的木質紋理,但精湛的刀工和梨花般的紋理,以及空氣中隱隱浮動的暗香,仍然顯示了這尊佛像的不同尋常。
果然是世家大族,尋常細節中才彰顯不凡。
黑夜中,這尊實木佛像慈眉善目,悲天憫人,讓這黑漆漆的屋子,一下子便少了陰森恐怖,多了幾分安寧。
佛像前麵點著長明燈,還有一盆白色睡蓮,寒冷的冬天竟然也開了一朵碩大白色蓮花,淡雅清美,如佛祖手中捧著的靜世蓮,散發著清幽香味。
孔貞寧早早在佛像下麵的蒲團上坐下,麵朝沈晏,身前放著一個包漿濃厚的古老木魚,一看就是上年頭的東西了。
沈晏腳步一頓,卻還是迅速在孔貞寧麵前的蒲團上跪坐下來。
“我為你念一段經吧。”孔貞寧輕聲說道,不等沈晏回答,便已經有節奏地輕敲著木魚,輕聲念起了心經,聲音迅速在這小小佛堂回蕩飄忽起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沈晏先是一愣,下一刻卻感覺那聲音如同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鋪天蓋地地淹沒了她。
她的眼睛漸漸閉上,靈台清明放空,整個人飄乎乎的如同上了九天,白雲之間,再無世間牽掛,身不負紅塵喧囂塵埃,乾淨到讓人愜意寧靜。
心經短小,一遍很快念完,孔貞寧便又念起了第二遍。
在其中的間斷片刻,沈晏寧靜的表情微微起伏波動,舒展的眉頭突地皺起,便一直皺起,就算後來孔貞寧再念了好幾遍心經,她的眉頭都沒有再舒展開來。
每一次心經的間斷,都讓沈晏的眉頭越發緊皺。
孔貞寧念經之餘,悄然掀開了眼皮。
沈晏臉上的表情讓她意外——
父母羽翼下長大的嬌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毅力,竟然能夠抵擋住她念的心經,沒有徹底沉溺,而是保有一份清醒?
孔貞寧的心神,有一瞬間的不再寧靜。
一瞬間,也讓手中木魚的節奏亂了半個節拍,原有的一切自然全部打亂。
沈晏忽的睜開眼睛,整個人頓時掙%e8%84%b1了那種清明放空的狀態,如同從一種束縛中%e8%84%b1離一般,不由得鬆了口氣,隨後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緩了口氣,沈晏驚怒不定地看著孔貞寧,連孔姨也不叫了,怒斥——
“你是何人!要做什麼!”
她的聲音在這寧靜佛堂,若平地驚雷炸開,瞬間擾了原本的寧靜氣氛。
當然,這也是沈晏的目的。
而對於孔貞寧,以前江湖上流傳過可以易容改麵的人皮麵具,莫非這人就是披著孔貞寧麵皮的賊人?
麵對沈晏的懷疑,孔貞寧卻是不慌不慢,一點兒也不顯得著急。
之前是意外,但現在看來,沈晏讓她更滿意了。
“我就是你的孔姨,孔貞寧。”她輕笑著,麵對沈晏的態度沒有絲毫的改變,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沈晏不會這樣想,依舊沒有好臉色:“真正的孔貞寧怎麼會武功!”
孔貞寧乃是世家貴女,從小在禮教森嚴中長大,像是孔家那般門楣,又怎麼會允許女子習武呢?
可麵前這孔貞寧,明明一身高深武藝,內力深厚到連她也沒看出來,剛剛那種蠱惑了她的聲音,就是有深厚內力為底子行事的。
沈晏也是打死都不信,在山間十年時間,便可讓一個手無縛%e9%b8%a1之力的弱女子成長為一流高手的,如果是這樣,那天下那些蹉跎了一生,也隻是一個二三流水平的江湖人,就全部該去自刎謝罪了!
“我是真正的孔貞寧,我也會武功。”
沈晏半信半疑。
孔貞寧表現得太淡定了,重要的是,她對自己沒有敵意。
沈晏厲色稍緩:“哦?是嗎?那你今夜為我念經,又是什麼目的!”
多了戒備,沈晏的語氣中自然也就沒有之前對待長輩的那麼客氣了,態度更是充滿了警惕和懷疑。
她想到了更多的東西,比如孔貞寧這麼多年一直隱瞞娘%e4%ba%b2會武功的事情,比如她對自己的彆有用心……
孔貞寧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漂亮卻又滄桑,閱曆了世間太多的東西,沈晏的一些細微表情變化,在她眼底也是明明白白的。
“你這孩子,戒備心怎麼這麼強?”連孔貞寧都感到十分意外,沈晏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在糖罐兒中長大的孩子。
沈晏輕嗤一聲,雙眸冷漠:“我對事不對人。”
孔貞寧無奈笑笑:“好吧,雖說我剛剛念的心經加了點彆的東西,可對你也沒有什麼壞處不是,其中的感受,你自己應該很清楚的吧。”
沈晏麵色稍霽。
孔貞寧說得沒錯,剛才她念的心經,雖然彆有它意,可對於自己來說卻不是什麼壞處,甚至於之前因為走火入魔而尚未徹底愈合的內傷,轉眼間便好了個完全。
可她並沒有因此便輕易揭過,隻是語氣柔和了許多:“雖說對我沒有壞處,但我剛剛那種狀態,你要做些什麼的話,我可沒有丁點兒還手之力的。”
孔貞寧這會兒倒是不掩飾了,大大方方的:“我的確對你有彆的意圖。”
沈晏目光一凝,一股冷然之氣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
孔貞寧看著她的模樣苦笑:“你這孩子,怎對人這般警惕,拒人於千裡之外?”
沈晏心裡一突,仿佛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情。
那些經曆,讓她很難相信一個人。
現在的她,與其相信心機狡猾詭詐的人,不如相信天性純良無害的動物!
見沈晏緊抿著%e5%94%87不說話,孔貞寧也沒有在這方麵多說,隻是心情明白了些許——沈晏這孩子,定然沒有表麵上的那麼單純簡單。
孔貞寧心細如發,短短時間就差不多摸清了關於沈晏的一些東西。
這個孩子本性不壞,對待%e4%ba%b2人朋友更是重情重義,卻又不是傻乎乎的為他人,反而戒備心極重,也不知道受了以前什麼事情的影響,反正是很難相信人,特彆是可能會對自己產生危險的人。
就像是孔貞寧,她就算沒有做什麼傷害沈晏的時候,就因為她彆有用心了,沈晏發現了之後,就很難再相信她,反而對她存了一份敵意。
孔貞寧對沈晏越發的滿意,恨不得立刻就讓她跪下來遞拜師茶叫師父的,自然也是不願意再讓警惕自己的沈晏,走得更遠。
而不讓她走得更遠,對自己敵意更甚的辦法,就是毫不保留的坦白。
“我想收你為徒,為你敲木魚念心經,隻不過是想讓我的目的更好的達到而已。”說完,孔貞寧衝沈晏和善坦然地笑,“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沈晏擰眉:“收我為徒?然後呢?”在這深山老林陪她一起吃齋念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孔貞寧看出了沈晏的以為,便笑了笑,反而問了一句——
“你知道,慈航靜齋嗎?”
沈晏大驚,聰慧的她,前後聯係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
“你竟然是慈航靜齋的人!”
孔貞寧點點頭:“沒錯。”
沈晏許久都沒有說話,整個人沉浸在孔貞寧的驚天之語中,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天下山河,雖然皇權為重,但武林江湖,一直存在,從來沒有因為王朝更迭,亂世沉浮而消失過,反而會因為皇權混亂,全下群雄割據的局麵而遊俠英雄輩出。
正史中也許不會有他們的存在,但是曆朝各代的各種話本兒故事中,這些遊俠英雄可是不少老百姓的向往欽佩之人,一些野史中也不少他們的存在。
天下江湖至今,可以稱為巨擘的隱世勢力不多,逍遙莊算是一個,之前提過的玄機山也算是一個,還有一個,便是在一些虛無縹緲故事傳說中存在的——
慈航靜齋。
逍遙莊隱世不出,傳聞甚少;玄機山亂世才出,擇主輔佐;慈航靜齋追尋仙人,瞭望長生。
沈晏前世就聽過慈航靜齋,不過知曉不多,還是這一世從天殺那裡知道了不少關於慈航靜齋的事情。
慈航靜齋裡麵都是女子;慈航靜齋彙聚天下武功,神秘強大;慈航靜齋追求長生之道與傳聞之中的白玉京……
那時候,沈晏都是將這些傳聞當做故事話本兒聽的,想那會兒,她還對於一心一意追求長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長生之路的慈航靜齋嗤之以鼻,說這些人腦子都是裝的漿糊,好好繁華紅塵不享受,竟然去追求那飄渺到不能再飄渺的長生和仙緣!
這些想法,她沒有對任何人說,但她因為死過所以想要或者的感受更加強烈。
而現在,這個慈航靜齋竟然就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麵前,一個慈航靜齋的人竟然還說要收自己為徒?
老半天沈晏才緩過神來:“你為什麼想收我為徒?教我武功?我……”
“我知道你武功已經很強了。”
沈晏啞然片刻,又道:“對啊,你既然知道我不需要師父再教,又為什麼要收我為徒呢?我這個年齡,也過了練武的最好年齡了吧。”
孔貞寧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我的身份,是慈航靜齋的長老,我的師父就是上一代的慈航靜齋齋主,而她僅有我一個弟子,卻因為我當年受了情傷,而放棄了齋主之位。我師父臨死之前,仍然心心念念盼望我繼承齋主大統,我辜負了她老人家的期望,現在,我要還她一個慈航靜齋的齋主。”
“那為何不用靜心?她不是你的徒弟嗎?”
“靜心太單純了,她不懂這些東西,齋主之位,也不是隨隨便便都能做的。”
“不懂便教,這世間有誰是生來就什麼都懂的?”沈晏對孔貞寧的言論嗤之以鼻。
孔貞寧本來還想說什麼,話間突然一頓。
“你不願意?”天下人,誰不想拜入慈航靜齋,隻要她的身份亮出來,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