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到落後一步的沈元亦,他一直低頭看著地麵,依舊一副瑟瑟縮縮的模樣,卻詭異地跟好了沈晏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麵,剛好半步距離,完全一副怯生生的小娃娃姿態。
猶豫一下,他還是發揮了一下長兄風範:“元亦你也是,走路不要隻盯著路麵,小心走丟。”
“嗯……嗯!”語氣帶了幾分小欣喜。
這希夷樓,一步邁進來,便給了每一個客人以驚豔之感。
迎麵便是一處極為開闊的地兒,堆以假山湖石,一個小小的池塘靜靜匍匐,池中堆砌的千層石,有流水層層淌下,又彙入池中,讓這一池靜水,有了動之美。
池麵上有一半都是接連的蓮葉,很乾淨,不染分毫塵埃,而蓮葉之中,便是一朵朵小小的,雪白的睡蓮,靜臥在水麵上,如同無色無欲的神女,而那中央一簇暖暖的嫩黃色,則成為了最生動的存在。
這小池塘上方,則是一個天井,三層的茶樓讓這天井看起來多了一些高闊大氣,上方的陽光落下來,卻不是直接落在池麵上,而是從樹葉中濾過。
是的,樹葉,一顆種在著小池塘旁邊的樹,活生生的樹,樹根蜿蜒遒勁,蒼勁有力,樹葉繁茂濃密,綠意盎然。
陽光從樹葉中濾過,再落在池麵上,便成了細碎的金子,璀璨耀眼。
看似尋常普通,卻又多了幾分“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的詩意美感,風景成畫,不落俗套,連帶著這整個希夷樓,都不同尋常起來。
這希夷樓的布置的彆致精秀還不僅僅限於此。
內裡裝飾琉璃瓦,雕花柱,還有生機勃勃的植物,悄無聲息地融入一切,間或放著幾幅字畫,裝潢華麗也不失寧靜雅致。
一樓的大堂是敞開的,二樓的雅間便是用雅致秀麗的屏風或隔扇,隔開的一個個清幽的空間,空氣中茶香隱約浮動,如同朵朵青蓮浮華綻放,沁人心脾。
沈千祺抬腳就想往二樓走,畢竟寶寶還在一旁,人多眼雜的坐在一樓也不怎麼好。
可沈晏卻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們坐一樓吧。”她雀躍。
“可……好吧。”到底不願意掃了寶寶的興致。
他們在一樓坐下,也還是尋了一個角落的清幽位置。
很快有人上來問候,笑臉盈盈。
沈千祺讓他看著來樓中的招牌點心,還點了一壺碧螺春。
“這家茶樓倒是不錯,清靜雅致,與西關城那邊的風情也是不同。”沈千易忍不住環顧周圍,忍不住出聲點評。
沈千祺笑道:“西關城地處邊塞,來往多有異域之人,自然與燕京不同了。”
沈晏正準備開口,卻敏銳地發覺周圍在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之前雖然也算的清靜,可跟現在這種所有人都不說話,屏氣凝神放在一起在關注一件東西的安靜,是不一樣的。
沈晏也不由得順眼看過去。
隻見二樓的樓梯上,慢悠悠的走下一人,峨冠博帶,腳下卻踩著一雙木屐,姿態散漫,年少風流,嘴邊還噙著一抹隨性肆意的笑容,瞬間便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呼吸。
他便是那理應受到萬眾矚目的存在,那萬古流芳的詩文,形軟性剛的毛筆,不見血腥,卻能夠鐫刻山河,雕縷人心。
當然,看容貌,這少年也甚是神清骨秀,霞姿月韻,他麵如冠玉,眉眼一片清爽明朗,乾淨俊逸,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為之向往。
可他又好比那拘不住的風,攔是攔不住的,他有自己的軌跡和道路,用力抓,也會從指縫中溜走。
“是黎小王爺!”有人認出了這少年的身份,忍不住驚呼。
黎澤順著樓梯走下,卻是在最後一步階梯的時候停了下來,倚著欄杆,笑悠悠地看著一人麵色鐵青地衝外麵走了進來。
那人明顯也是個紈絝,身後的狗%e8%85%bf牽著一隻凶猛的鬥犬,齜牙咧嘴隨時要躍起咬人似的,而他一身錦衣華服,一手提著一隻鳥籠,一手抓著一對文玩核桃,卻沒什麼心情把玩,隻是用力抓著,指尖都發白,恨不得捏碎這一對文玩核桃似的。
“黎澤!”他在門口駐足,一眼就看到了倚欄看自己的黎澤,恨恨地咬牙切齒道。
黎澤輕輕摩挲著自己大拇指上帶著的一枚黃玉扳指,一挑眉,眼中便流露出幾分戲謔:“喲,我們吉大公子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今兒個等不到你了呢。”
他的語氣帶著淡淡的鼻音,輕揚悠然,有讓女子傾心的呢噥風流,卻帶了些許嘲諷。
這位吉大公子吉雲登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黎澤,爺我說來就來,絕不退怯半步的!賭注就按照我們上次說的來,至於賭什麼,你說吧!”他這話說得倒是闊氣,可心裡也是在打鼓。
黎澤這家夥,該不會故意整什麼自己不懂的東西來吧。
黎澤抬腳從樓梯上下來,步子極為悠閒,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吉雲的心上,原本看起來還有點兒沉穩的他,一下子就失了分寸。
黎澤輕嗤一聲,來到一張桌子旁。
“借用一下。”他輕聲到。
這張桌子的客人連忙站起身,一副榮幸之至的模樣:“您請!您請!”
黎澤微微頷首,踩著凳子,輕巧上了桌子,隨意將桌麵上的東西撥到一邊,站定,睥睨眾人。
☆、章035 黎澤對賭
“各位!”他的聲音拔高,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下黎澤,今天需要大家一齊為我做個見證。”
他話音剛落,便有人接了話頭,語氣帶了幾分尊敬:“小王爺,久仰您才名,若有事,您直說便是,我們能做定不會推辭!”
響應他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位小王爺,也就是黎王府獨子,得皇盛寵的天潢貴胄,這燕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尊貴公子哥兒,在這燕京城中與楚蒼睿齊名。
不過楚蒼睿拔尖兒的是一個才字,而他,便是一個玩兒字。
其實一開始京中的文人才子是挺看不來黎澤這種愛玩兒的紈絝公子的,而他們的背景也許遠遠比不上黎澤,但是文人這種東西,曆朝曆代都是奇葩的生物,在他們看來青史留名比性命重要,鄙視權貴這種事情,他們也是絕對願意去做的。
要說真的被他們排擠鄙視了的權貴公子哥兒也沒法,天下文人是一家,你要想整哪一個,那麼剩下的一堆都會抱成團兒來對付你,到時候再被禦史參上一本,皇帝老子都護不住你,還得被家裡麵老爺子們抽掉一層皮。
得不償失的事情他們不會去做,所以文人與紈絝們也是各自成團,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黎澤則是屬於紈絝中的代表人物。
可偏偏,一件事情,讓黎澤在全天下文人眼中都為之改觀,還博了一個每名,再加上他們十分敬仰的名士楚蒼睿,又與黎澤交好——
於是,黎澤就這麼詭異的被文人才子們接納,也得以在這希夷樓中博得一席之地。
大家一開始還隻是試探性接納,可當真接觸了黎澤這位小爺,才發現,人家雖然是在玩兒,但在那玩兒中,也是一方大家,俗稱大玩家!
黎澤也許背誦經義不怎麼行,寫詩作文也半吊水,但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古玩收藏,那是樣樣兒都玩得通!
當然,不是說他在這些方麵都很拔尖,但會下棋的人呢,琴藝沒他好,書法大成的人呢,下棋水平又沒那麼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所以,雖不說樣樣拔尖,可種種精通,且時常能夠引經據典,將一些大道理深入淺出講得一些出仕的文人都佩服不已,這頓時讓黎澤的名聲更勝。
最終,成為了沈晏今天看到的,眾人對他又是敬服,卻也有幾分疏離的模樣。
沈晏也是從旁邊桌子一人那裡聽來的,他大概是在跟自己的友人說起這位黎澤小王爺的豐功偉績,也壓低了聲音,卻被耳力過人的沈晏儘數聽了去。
沈晏若有所思地看向黎澤,見他舉手投足,皆是文雅風流。
“不知諸位之前是否聽說我與這位吉雲公子的恩怨。”黎澤不慌不忙,娓娓道來,說起自己與吉雲之間的恩怨時,更沒有絲毫的矯情,大氣得迷人,“今兒個呢,我們約好一場對賭,我與吉雲公子,誰輸了,誰,就%e8%84%b1光衣服圍著燕京城跑一圈兒。”
他說完之時,臉上仍然笑意淡淡,卻那眼中,浮現幾分狠辣!
吉雲瞪大眼睛,頓時氣結:“黎澤!你!”他們之前的賭注明明不是如此,而隻是他手中這隻天下僅有一隻的雪雲雀!為何臨了卻變成了這個!
吉雲想要質問黎澤,但是看到周圍一眾起哄的文人,喧囂聲仿佛要掀翻整個希夷樓,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些文人才不會覺得%e8%84%b1光衣服圍著燕京城跑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從前魏晉風流名士,放浪形骸,%e8%84%b1光了衣服,以天地為房屋,以房屋為衣褲,甚至為了一股風潮。
現今嘛,雖然做不到如此地步,可看看熱鬨也是好的啊!
吉雲也不是傻子,這個時候也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
黎澤從一開始,就是在激他,又用雪雲雀這寶貝做了掩護,說白了就是想要自己出醜!讓自己%e8%84%b1光衣服圍著燕京城跑一圈兒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而且,他還算準了自己在希夷樓這種地方,絕對不敢說出真相,若他說了,吉家大公子吉雲的名聲明兒個就能夠臭到東三街去!這些文人的嘴巴可不是吃素的!
吉雲對上黎澤冰冷如毒蛇的目光,頓時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
他想起自家老爹說的話——
“你彆看世人都傳黎小王爺整天隻知道玩兒,不堪重用,以後難成大器,依爹看,這黎小王爺,那是睡著的獅子,不動則已,一動便要人性命!你,彆去招惹他!”
話是說在那兒了,可他聽了嗎?
沒有。
吉雲這次算是認栽了,卻也不能就這麼任憑黎澤猖狂。
“黎澤,我們的這場對賭,我突然有了一個好想法。”吉雲眯起眼睛,勢必要扳回一成!
“哦?什麼想法?”黎澤漫不經心道。
吉雲眸光陰鷙:“既然我們在這希夷樓,那我們的對賭,就以文鬥為主吧,三場比賽。”
“善。”黎澤頷首。
吉雲迫不及待便道:“第一場的題目,我們比詩,寫詩!”
黎澤沉默了一會兒,眯起眼睛,目光在吉雲身上如刀刮般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