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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開吧。"克勞斯先生握住方向盤。汽車在顛簸中下山,海一樣的森林在晚風中呼嘯,北鬥星倒懸在天穹。

汽車沿70號國家公路穿過燈火輝煌的市區,典雅的議會大廈石質圓頂上也亮著燈光,和鄰近的哥特式教堂尖頂形成一幅壯美的現代派風景畫。一陣陣吉他奏出的西班牙小夜曲旋律從舞廳和酒吧間傳出。

大眾跑車離開繁華的鬨市,在柏樹掩映的林蔭道中向南疾馳。春意沁人心脾,濃鬱的花香隨風飄來。天空突然燃燒起大火,幕狀的鮮紅色北極光布滿了蒼穹。極光悠忽變幻,豔美絕倫。克勞斯先生不由得停下汽車,兩個人斜倚在車棚邊欣賞著大自然的奇觀。

北極光由猩紅、鮮紅轉成橘紅,一明一暗,有如許多紅色的蛇在天頂上亂竄。大地全被照亮了,人、樹、房屋都變成黑影投在紅色天鵝絨的幕布上。克勞斯和巴斯比兩人都想起自己的故鄉,在高緯度的極區本是很常見的極光,到美國中西部卻稀罕極了,許多孩子在陽台上跳著、笑著、叫著。

極光突然又消失了,大地重歸黑暗。克勞斯先生打開車門:"該走了,巴斯比先生,您太太一定在著急。"落基山那邊天又紅起來,噴霧狀的弧光從山尖上直升到天頂。城市中的高樓大廈的平頂、州議會的圓頂、教堂的尖頂在光帶中一閃一閃,還有些高大的橡樹也把蔓生的枝杈伸向空中,像一些奇形怪狀的珊瑚樹枝。

巴斯比先生直勾勾地研究著由這些珊瑚樹枝組成的圖案,他眯起眼睛又睜開,用手拍著自己的前額,嘴中還念著一些聽不清的希伯來名字。突然間,他大叫了一聲,其響度之大,把克勞斯先生嚇了一跳。

"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

"該死的東西找到了!"他用手指給丹麥人看,丹麥人莫名其妙地順勢望去,隻有黑黢黢的樓頂和遠方落基山渾圓的山峰在極光的背影中時隱時現。克勞斯搖搖頭:"走吧。"

"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就是格陵蘭的整個東海岸呀。我想出來了,氣象台很可能是在東北地區。"

"東北地區,沒錯,格陵蘭東北地區!"巴斯比一口咬定。

九 出嫁可要細考慮

"這裡就是格陵蘭東北地區,我們的探險和工作必將載入人類史冊。"威廉·赫伯特海軍少校站在U-460號潛艇的艦橋上,莊嚴地對瑪麗埃特少尉和凱特爾上士說道。他們都從充滿嗆人柴油味的軍官艙中鑽出來,用全部肺活量來呼吸寒冷的帶鹹味的海風。

雄偉壯麗的北極冰山群從U-460號兩旁漂過,霧氣騰騰的海麵上閃爍著晶瑩的光輝。冰山的顏色隨著太陽光線角度不停變幻,時而像綠柱石,時而像紫水晶,時而像紅瑪瑙,時而像黃玉和藍寶石。它們的形態也是千奇百怪,好似一個個假山、桌麵、羅馬競技場、音樂廳、大象、臥睡的老人……大海上,仿佛有許多座大理石雕刻的古城堡的廢墟。頭一次到北極來的人準會為大自然的奇跡所驚愕。

格陵蘭氣象台的全部裝備都裝在潛艇裡。U-460號是水下的貨船,本來它就是為海上運輸和補給而設計的,長雪茄煙形的船體中足足能裝400多噸的燃料糧食和其他裝備。這種 XIV型補給潛艇德國共生產了10艘。在大西洋戰役最激烈的日子裡,襲擊美洲海岸的德國潛艇完全依靠它們的接濟,因而它得了一個外號叫"奶牛"。

"奶牛"在風暴肆虐的北極海航行了許多天。它從挪威的卑爾根港出發後一直堅持潛望鏡深度航行,未敢上浮,除了夜間給蓄電池充充電。它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沃林海台和挪威深海平原、揚馬延海嶺和冰島海台,最後衝過斯貝斷裂帶和中央海嶺,接近了格陵蘭東海岸。

冰山越來越密,它們在互相撞擊。有時候大冰山把小冰山撞得底朝天,人們才看出原來冰山龐大體積的六分之五在水麵下,海麵形成的大漩渦即使潛艇也要退避三舍。聽到驚心動魄的響聲,說明格陵蘭島已經很近了。

U- 460號的艦長靈活地駕駛著潛艇,避過大大小小的冰山和流冰,在北緯75度上接近了香農島,這裡離格陵蘭本土僅70多公裡。整個航程中,沒有看到一艘船、一個人或者一架飛機。到島子附近以後,潛艇慢下來。霧越來越濃重,誰也不想拿人和船冒險。艦長請教赫伯特少校,於是少校他們幾個人就上了艦橋。

"你看,這裡有格陵蘭東海岸的詳細海圖,居然是原始資料。丹麥人大概想等多考察幾次後再印刷出版,沒有想到全部被我們繳獲了。我想,除此之外,彆人手中再也沒有副本,而全麵測繪一下東海岸,沒有七八年簡直不可能。"

艦長和赫伯特一起用六分儀測量了經緯度,駕駛潛艇繞過香農島南端的菲力普·布魯克海角。經過六小時謹慎的航行後,逼近庫恩島。這時從艦橋上,往南已經毫不費力就可以看到在霧氣和冰川中間隱現的利勒·潘達魯姆島、薩比恩島和維拉斯頓·富蘭。富蘭就是真正的格陵蘭海岸。

潛艇拋錨,前麵水很淺,有擱淺的危險。七八個水兵和格陵蘭氣象站的八名工作人員一起站到甲板上,赫伯特向他們宣布立刻就要登陸,大家都如釋重負。討厭的北極航程終於走完了,再也不必為鐵棺材擔驚受怕。大海上待久的人,見到陸地總是感覺格外%e4%ba%b2切的。

格陵蘭雖然土地廣闊,然而真正的土地並不多。全大陸五分之四以上被冰蓋所覆蓋,冰蓋厚度最高達3000多米,把冰下的大陸深深壓到地殼中。據說第四紀冰川前這裡溫暖溼潤,樹木茂密,可現在看去,隻是一片白色的冰雪世界。

靠近海岸的地方有一條狹窄的陸地,最寬處也不到70公裡,通常是幾十米到上千米,大部分地方都是冰蓋直接伸到海中。選擇人類居住地隻能在窄地裡。

赫伯特他們登陸的地區,叫威廉國王地。據探險家們寥寥無幾的資料和丹麥海圖,可建氣象台的地點大致有五處:北岸赫克斯特斯·富蘭的林科海角、正中的克斯頓菲爾德地、大簡氏冰川南部的湯姆森地、維拉斯頓·富蘭和庫恩島。北極學者想了想,決定先在林科海角登陸,把裝備、糧食、武器等卸下來,再進一步把幾個地區都踏探一下。

除了北極海鷗和一頭覬來探去的小獨角鯨,沒有任何人或生物來乾涉他們的行動。格陵蘭土地上墓地般地沉寂,靜得令人發狂。兩隻橡皮艇來回運著物資,海灣中風平浪靜,香農島等幾個島嶼成了天然的防波堤。白夜開始好幾天了,大家可以一直乾下去,隻要有力氣。他們並不著急,一點點、一點點地把"奶牛"貨艙裡的東西全搬光。大部分貨物堆積到冰崖下,蓋上白色的帆布。少數幾件特彆重的就放在灘頭較高處,蓋上塗著棕褐色迷彩的偽裝布。這些細節赫伯特早在德國就準備好了,據他說是為防範盟國的飛機。

和U-460號潛艇分手的時候終於來臨。人們頗為依依不舍,因為在今後的許多月甚至許多年中,他們可能是氣象台人們所見到的最後一批人,也是唯一的一批人。氣象台如果被人找到,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所有的人員都祈禱不要見到任何人。

分彆日定在5月23日,恰好是瑪麗埃特的生日。天氣變得很不好,彤雲漠漠,雨雪交加。然而所有的人興致都非常高,大家在帳篷中為少尉小姐舉杯慶賀。炊事兵捧上塗著巧克力和奶油的生日蛋糕,上麵撒著好吃的布丁。連戰時德國很稀罕的檸檬也拿出來,在紅燭的微光下,大家一醉方休。赫伯特專門為大家做了牛肉餡餅,大家一致讚不絕口。

艦長和水兵們被送上潛艇,小劃子又劃回岸邊。氣象台的人員站在一個高坡地上,看著U-460號在淒雨和碎雪中啟動柴油機。所有的人都揮手告彆,瑪麗埃特還灑了不少婦人淚。她用一隻黃手帕揮來揮去,直到潛艇消失在灰暗的天邊,香農島把人們的視線遮住了。

潛艇去後,八個人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說話,大家忽然全明白了:被巴倫支、巴芬、南森、富蘭克林、白令、庫克、斯蒂文森、阿蒙森和皮爾裡這些勇敢偉大的北極探險家所描述的北極生涯從此開始了。任何幻想都不切實際,極地的殘酷環境對任何人都毫不留情。

大家默默地在紛紛雨雪中畫了十字,每個人心裡所祝願的事情各種各樣,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活著離開格陵蘭。

赫伯特找到一塊凍石。他用海軍刀刮平了石麵,在上麵刻下了一行字:

德意誌帝國海軍北極一號氣象站於今天開始工作。

1941年5月23日 格陵蘭林科角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瑪麗埃特小姐莊重地戴上耳機,用她擺弄琴弦的纖細小手叩擊電鍵,功率強大的德律豐根短波電台開始向太空發出電磁波:

冰山,冰山,我是北極一號,我是北極一號。

她向威廉斯港的潛艇司令部呼叫,很快就聽到了回答:

我是冰山,北極一號,我是冰山,北極一號,請報告。

瑪麗埃特把頭發向後甩甩,頭腦清晰地把赫伯特的第一次氣象情報和流冰情報譯成密碼拍發。她動作迅速,好像把舒伯特的曲譜用鋼琴來彈奏一樣。赫伯特的第一批氣象資料是完全憑他個人觀測的,因為那許多笨重的儀器還無法從箱子裡取出。他報告說:

24日在丹麥海峽陰有雨雪,25、26和27日全是晴天。由於降溫,丹麥海峽流冰很密集,不適於大型水麵襲擊艦通過。

最後他向鄧尼茨將軍表示他的祝願。接著瑪麗埃特收到了賀電,結尾是潛艇司令馮·卡爾·鄧尼茨。

機械師休曼中士一直在監護那台汽油發電機,它的啪啪聲劃破了格陵蘭寧靜的清晨。瑪麗埃特收完最後一組密碼後,眨動著長長的眼睫毛,看了一眼赫伯特。

"舅舅,怎麼樣,是關上電台還是隨便聽聽。這裡真靜呀,太空中的喀喀聲和莫爾斯電碼聲簡直比肖邦的鋼琴聲還好聽呢!"

"那你就聽聽吧。"赫伯特表示同意。

女提琴手從固定的通訊頻率旋出,立刻在耳機中聽到嘈雜的電碼聲。它們如此之密集,強度如此之大,從她戴耳機以來還沒有遇到過。她本能地感到出了什麼事。

"舅舅,我覺得今天的事情很不正常,電台又多又近,好像有兩支艦隊就在不遠的海麵上廝殺。"

"真的嗎?格陵蘭東岸從來不會有誰來,是什麼船呢?讓我聽聽。"少校拿過耳機,聽著聽著,眉毛聚到一起。他放下耳機,把旋鈕調到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頻率上,擰大了揚聲器的音量。大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播音小姐用她嬌滴滴的英語念了一段廣播稿,大家看到赫伯特的臉蒼白得像張紙。"怎麼了?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