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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豎起三根手指發誓:“我保證!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第二重要的人!”

在略有混沌的燈火中,霍元樂看她臉上頑皮又討好的笑意,恍惚間好像看到六年前那個被送到他身邊的孩童,驚恐瘦弱卻還故作鎮定。隻是一轉眼,彈指一揮間,她也長大了。

“我確實沒看到她出手,但見過的人都說,那是舉世無雙的刀法,天下難尋的刀客。”

他查看過那些刺殺者身上的傷痕,傷痕狹長,力道和角度都控製得恰到好處,以最微小的力量取得最大的成效。每一個人,每一道傷,都展示出了無與倫比、妙到毫顛的極佳控製。

“我就知道是這樣。”芷蘭彎了眉眼,“丹闕姐姐雖然看起來隨和,但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刀,名刀總是要出鞘嘛!”

霍元樂忽然問:“你打得過她嗎?”

“你在說什麼天方夜譚?!”芷蘭難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望妹成龍也不是這麼望的啊!”

“打不過……”霍元樂沉%e5%90%9f了一瞬,“她若是在九重裡還停留一段時間,不如我將她請到府上,繼續當你的夫子?”

“請過來做客可以,當夫子就不必了。”芷蘭痛苦麵具,哀嚎道,“公子———放過我的課業吧!”

她不想學那些詰屈聱牙的集注,不想學那些容易背混的詩句……總而言之,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

她!不!想!讀!書!

也許是她抗拒的表情太明顯,霍元樂笑了笑,沒再說話了。

芷蘭在王府門口守到現在,是擔心霍元樂受傷,如今見他好端端地回來了,又生出了這麼可怕的念頭,立刻腳底抹油當場開溜,頭也不回地逃離。她生怕和霍元樂待在一起,霍元樂會生出更讓人難以承受的想法來。

她溜得極快,霍元樂看著她的背影,沒有開口阻攔,隻是在她的背影從拐角處消失後,才微微側過頭,對著黑暗的角落:“這兩天不太平,多看顧她一點。”

角落裡的灌木叢似乎被風吹得晃了晃,幾息後才靜止。

霍元樂繼續往他的寢居走去,穿過數道門,便見一片氤氳的光團———他的窗前被掛了一盞燈。

這盞燈做工普通,平平無奇,街麵上隨處可見,唯一不同的是這燈上有兩排墨色的字跡:

【欲說無言心領會】

這字不好看也不清秀,頗為張牙舞爪,霸佔了燈上所有的空白,【與君共用太平時】這一行同樣張牙舞爪的字隻能委委屈屈地擠在角落。

———竟是兩道字謎。

霍元樂一眼便知,前者謎底是“悅”,後者謎底是“同安”。

倒是難為她了。霍元樂心想。

花燈的光芒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教他想起許久之前的一樁往事。

同樣是花燈節,很多年前的花燈節。

那時將軍還在,恰巧與他不期而會。

他還記得那日花燈成片,結網懸在頭頂,照亮了一番天地,遊人如織,歡聲笑語,他站在那片網下,那時的將軍問他:“你喊住我做什麼?”

他緊張得手足無措,結結巴巴不知要怎麼回答,最後隻吭哧吭哧憋出一句:“我、我想送將軍、送將軍一盞花燈。”

“送我花燈?”頭頂的花燈網將將軍的眉眼照得格外好看,霍元樂記得他當時隻呆呆的,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隻記得那個溫和的笑,還有他自己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的心跳。

“若要送我花燈,燈呢?”將軍問。

那時的他腦子裡像塞了一片漿糊,臉騰地燒起來,手忙腳亂地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了一盞燈雙手遞過去:“燈、燈在這兒。”

他不知道那燈上寫了什麼,隻記得將軍看那燈看了許久,然後便在他身旁的燈架上取了一盞燈,丟到他懷裡走了。

那燈上也是個字謎,寫著“其左善射,其右有辭”。

事後過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慌慌忙忙地去找架子的攤主,攤主告訴他,那燈上是一句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知不知?

那字謎已經說了呀。

知。

第190章 食言

◎生死原來沒有預兆,隻在須臾之間。◎

“丹闕姐姐~”

祝淩推開窗,隨著清晨寒風一起湧進來的,是熟悉的聲音。

祝淩的視線略略一掃,便見酒樓對麵淡粉色的人影正在向她揮手,鬥篷邊緣毛茸茸的滾邊襯得她比往日看起來更加嬌小。

祝淩笑著對她招了招手,對麵攤子前的芷蘭臉上的笑更明顯了些,她回過頭來對著店家說了些什麼後,便飛快向客棧的方向跑來了。

沒一會兒,門外就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咚咚咚的,和本人一樣活潑。

祝淩拉開門,門外芷蘭俏生生地立在那裡,隔得近了再看她,隻覺她更加年幼,臉頰圓圓的,透著一種幼態的萌來。

“丹闕姐姐~”芷蘭臉頰被寒風吹得紅紅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早呀!”

“早。”祝淩側過身讓她進來,“吃了嗎?”

“還沒呢,想和姐姐一起吃!”她進來後小嘴一直叭叭個不停,像隻活潑的百靈鳥,“我猜姐姐你這個時候一定醒了,因為和我們一起趕路時你都是在這個點起的!”

“我在客棧對麵的羊湯攤子上定了羊湯麵,過一會兒就送來!”她說著說著咽了下口水,“他們家的羊湯麵,可是這條街上的一絕!”

見她這副饞樣,祝淩問:“對麵的羊湯麵還可以外送?”

“本來是不可以的———”芷蘭眉眼彎彎地拍了拍自己的腰側,有些許金屬碰撞的聲響,“不過我會加錢,加個幾倍就好啦!”

小肥啾在意識空間裡發出“啾”的一聲響:【這就是鈔能力的快樂啊!】

芷·鈔能力·蘭亳不心痛自己多花的錢,她扯著祝淩的袖子晃蕩著:“我聽說姐姐昨天在銜梧街救人的事了,可我沒有看到———”

她撇了撇嘴:“公子的轉述也乾巴巴的,還好他不說書,不然沒幾個人願意聽!”

舉世無雙的刀法是怎麼個無雙?天下難尋的刀客是如何難尋?沒有氣氛,沒有場景,沒有其他人反應的詳細描述,就一句“見過的人都說那是舉世無雙的刀法,天下難尋的刀客”———這誰能想像的出來當時的場景啊!

“沒什麼好聽的。”祝淩揉了揉她的頭,“不過是順手救了些人罷了。”

“姐姐你這一順手,可是好幾百條人命呢!”芷蘭小聲道,“出門這街上都傳遍了。”^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她今早可以說是一路聽著傳聞過來的,好像每個人都在說,但每個人又說的不大一樣,或許是這種俠客一樣的人物從來隻存在於市井話本間,突然有一日俠客活了,從那話本上走下來,神乎其神又理所應當地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便有種不真實的幻夢感。

“街上……傳遍了?”

芷蘭忽然聽到丹闕姐姐問,不知為什麼,那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僵硬。

“對呀!”她點點頭,語氣裡帶著驕傲,“我在路上不僅聽說有人要給姐姐寫詩作賦,還聽說有人要把姐姐救人的經過編成話本子,在茶樓裡講起來呢!”

祝淩:“……?”

小肥啾在意識空間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隨後笑得“啾啾”亂鳴,滿空間打滾。

“韓國的百姓都這般……”祝淩突然有種尷尬得腳趾抓地的衝動,“……熱情?”

“平時不是的。”芷蘭完全沒有注意到祝淩的社死,“但姐姐花燈節救人實在太厲害了,被大家傳頌也正常啊!”

她搖頭晃腦地說:“我今天在路上聽到有人形容姐姐的刀‘指海海騰沸,指山山動搖。蛟鱷潛形百怪伏,虎豹戰服萬鬼號。時———”

她背著背著開始卡殼:“時———時什麼來著?”

祝淩:“……”

“別背了。”她說,“真的。”

在三室一廳已經無法滿足祝淩,祝淩的腳趾即將建造出一棟別墅來時,門口再次傳來了敲門聲,打斷了這要命的工程。

———芷蘭叫的羊湯麵送上來了。

熱氣騰騰的羊湯麵肆無忌憚地散發著濃烈的香氣,白色的霧氣在空中翻卷著,霧氣之下隱約露出一點綠、一片紅、一團白———綠的是蔥花蒜葉,紅的是擺成扇形的薄片羊肉,白的是臥在淡黃湯水中的雪白麵條。色香俱全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口%e8%88%8c生津,恨不得一品其味才好。

芷蘭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來,她將其中一碗向前一推:“姐姐嘗嘗吧!”

祝淩拿了著在那碗裡一攪,翻騰的香味就更明顯了,入口的麵條吸飽了湯汁,勁道中帶著鹹香,羊肉韌性十足,口感上佳卻沒有腥膻,確實一絕。

隔著兩碗羊湯麵的熱氣,芷蘭問:“姐姐覺得好吃嗎?”

毫不意外地,芷蘭聽到了“好吃”的回答。

羊湯麵確實好吃,不然她也不會隔三差五就過來吃一次,隻是……芷蘭拿著著,思緒卻飄到了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將軍在長垣關的邊境抓了一夥窮凶極惡、擅長造畜的拍花子,那夥拍花子抓了十幾個孩子,有一半已經被他們的造畜之術害過了,她也是被抓的那些孩子中的一個,隻是她剛剛落到那些拍花子手裡時就發了一場高燒,病得厲害,那些拍花子怕造畜之術在她身上用到一半人便死了不劃算,才暫時放過了她。

她被抓之前的記憶已經在那場高燒裡模糊了,隻對被抓後的記憶刻骨銘心,在那似乎永遠暗無天日的房子裡,她縮在孩子堆中,親眼看見那些拍花子是如何殘忍地將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變成一隻血淋淋的“熊”,“熊”痛得在地上翻滾哀嚎,他們卻熟視無睹,隻逼著那隻“熊”寫字念詩,然後沒過多久,那隻“熊”就死了。於是他們又抓走了她身旁的一個女孩。時隔多年,她已經不記得那個女孩的模樣,隻記得有雙掙紮的手胡亂地揮舞著,還有可以衝破屋頂的、瀕死的悲鳴,那個女孩最後變成了一條“人麵蛇”,同樣是血淋淋的,同樣沒過多久也死去了。

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她有時候看著那些拍花子的臉,恍惚覺得他們好像並不是人,而是頭角崢嶸披了人皮的怪物。她好一點後就開始計畫逃跑,隻是她年紀太小,跑不過那些正值壯年的拍花子,半個晚上便被捉了回來,她永遠都記得那時的恐懼,好像有個怪物掐著她的脖子在獰笑:“既然都能逃跑了,想必也好了,明天就拿你試試吧!”

然後她被單獨地捆在角落,那個角落有一個小小的破洞,她睜著眼睛從深夜到天亮,到一束光從那個破洞裡透進來,到她身上捆得緊緊的繩子被解開,到她被抱進一個冰冷的懷抱……光照在那圍著她的甲衣上,刺得她眼睛生痛,怎麼也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