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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祝淩的意識小人歎了一口氣,“看到這滿街的白燈籠,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事,韓婭戰死在五年———不,六年前的冬日,大概就是這幾天吧。所以邊境的長垣關和長垣關之後的滳洛城,都有紀念她的習俗。從初八到初十共曆三天。”

祝淩憑藉自己良好的記憶力複述出來:“這個在邊境才有的節日,被稱作歸節。”

【歸節?】

“是啊,歸節。”祝淩道,“亡人當歸之節,若是她亡在今日,那頭七之時,便是元宵。”

而元宵佳節,正是團圓美滿、祈求平安的美好日子。

為了華榮殿裡的這場驚喜,安兒已經連續好幾夜沒睡好了,在和他們一起吃過飯後,便早早地打起了哈欠。

“困了?”賀折竹溫柔地捧起他的臉,她的眼睛裡倒映出安兒緩慢眨眼的樣子。

安兒撒嬌:“阿娘,我困……”

另一側的剜瑕將他從位置上抱起來:“困就去睡吧。”

“可我不想睡嘛……”安兒在她懷裡輕微地掙紮了一下,小聲又軟糯地抗議著,“我好久沒有和你們在一起了。”

“明天阿姐也有空,我也有空,我們陪你一整天。”

“真的嗎?!”

“嗯。”剜瑕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背,“真的。”

“那好。”疲倦像一隻無形的手,扯著安兒的意識墜往沉沉的夢鄉,“不許反悔哦!”

……

華榮殿的侍女都在緊閉的門扉之外,安兒睡著之後,殿內便隻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阿姐……”剜瑕拉著賀折竹坐到了軟榻上,“你這幾天是不是沒休息好?”

她的語氣裡帶了些明顯的指責:“你憔悴得胭脂都快蓋不住了!”

“最近宮務有些多,是有些累。”賀折竹微微闔上眼睛,剜瑕的指尖落在她的太陽%e7%a9%b4上,以一種舒適的力道揉按著,“這幾日沒什麼事,好好休息便是了。”

“那個燕王,簡直太過分了!”剜瑕憤憤不平,“你與他相濡以沫那麼多年,最困苦的時期都是你陪他熬了過來……他呢!一朝登位便大肆封賞宮妃,漂亮的美人在後宮之中就像是燒不盡的野草,一茬茬地長!安排她們的食宿不要精力嗎?封賞位份不要錢財嗎?他倒是好,隻———”

“慎言。”賀折竹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他在這個位置上,我本來也沒指望與他有多少夫妻情誼。所幸這後宮由我全權管轄,雖是累了些,卻總不至於讓人欺負了去。”

身旁的人忽然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剜瑕心疼的聲音,輕得像漂浮在空中的柳絮:“可他這樣做,對你不公平。”

對你不公平。

賀折竹心尖一顫,她不記得她有多久沒被他人心疼過了。

她很小的時候便被內定為大皇子妃,從懂事之後,便一直在為能配上這個身份而努力,她的家世不顯,就隻能更加謹言慎行,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拘在一個名為“大皇子妃”的框架裡。她也曾經幻想過要與她攜手一生的人該是什麼模樣,隻是那絲少女情思還沒長成,便在現實的殘酷中消磨殆盡。她就像是一朵被強行摘下來的花,雖然外表還保持著盛開的模樣,但沒有根莖,終究會枯萎。

她想說“她認命了”,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真的認命了嗎?

腦海裡忽然晃過很久之前的某個夜晚,還有剜瑕的那句———

“皇帝會被欲望控製,可先帝不會。”

她當時狠狠地斥責了剜瑕,讓她不要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但如今時過境遷,她一時之間竟分不清———

她當時斥責的,到底是說這話的剜瑕,還是……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呢?

心中這一瞬間的動搖被回饋到了身體上,剜瑕敏銳地察覺到了,但她不動聲色、隻當作從不知曉。

“阿姐……我今天抱著安兒的時候,發現他又重了,也許再過幾年啊,我就抱不動他了!”賀折竹聽到剜瑕體貼地換了一個話題,少女輕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著,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和她再不會擁有的活力,“時間總是過的很快,好像孩子一轉眼就能長成少年,然後從少年長成青年,再遇到喜歡的人,娶妻生子……”

剜瑕從褪去那層冷漠的假麵後整個人都活潑起來,說話時總帶著她這個年紀所特有的跳脫:“等他長大了,阿姐你應該就放心了,再也不用操心那麼多了!”

她話裡的喜悅似乎感染賀折竹,教她的內心也跟著鬆快起來了,但很快,喜悅的心情便被蒙上了一層陰翳。

———這是普通富貴人家的孩子。

安兒生在皇家,註定不能過上這樣的生活。

而且……賀折竹不知怎的,從她坐著的這個角度,注意到了角落裡掛著的一幅畫。

“阿姐怎麼看到那個了?”剜瑕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笑著伸手擋在她的眼前,“那是安兒前幾天畫的,費了好大的功夫。結果不小心潑上了一團彩墨,他糾結了好久才丟進廢畫簍裡,我覺得可惜,就悄悄撿出來掛在角落了。”

她笑道:“這位置雖說隱蔽,但他看到了肯定會和我鬧的,阿姐你可要為我保密啊!”

賀折竹垂下了眼睫,臉上勉強露出一點笑:“……好。”

———那幅畫上是各種各樣顏色駁雜的線條,一看便知是小孩的塗鴉之作,但這幅畫的角裡,有一大團已經乾涸的紫金色顏料。

紫金色———是燕王和燕太子專屬的顏色,隻是燕王正式朝服的顏色,金色要比燕太子濃厚一點。

或許是成了王後,她對這種顏色格外敏[gǎn],她想到了燕焜昱。她早就不對他抱有半點幻想,但……安兒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按燕國禮法來說,安兒該被封為燕太子,而不是到如今還被稱呼為大皇子。

對她不公平她可以忍受,但對安兒不公平……不行。

注意到賀折竹身體的僵硬,剜瑕在她身後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她的手從賀折竹眼前收回,那一片刺目的紫金色又映入她眼裡。

覺得不甘心了?感到不公平了?

對,就是這樣。

不安、不甘、怨恨……

阿姐啊……請一定要趕緊行動起來。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祝淩無意與霍元樂深交,也無意探尋他身上的過往與秘密,在換上芷蘭給她買的衣服後,她與他們隨意地道了個別,約定晚上會回到客棧,便開始在街上閒逛起來。

滳洛城是韓國的邊境,大到房屋建築,小到衣食住行,都透著一種簡樸粗獷的風格,因為過年的緣故,城裡很是熱鬧,即使家家戶戶的屋簷下都掛著白色的燈籠,也不能阻擋年味的蔓延。

祝淩慢悠悠地晃進一條小巷裡,等出來後,明明衣服還是那身衣服,人的模樣也沒有大改,但整個人的存在感就是低到了一種程度。今日白天又有少量的聲望值進賬,祝淩乾脆開了一個『悄無聲息』的技能,來到了滳洛城的驛站。

驛站負責的小吏正伏在桌上打瞌睡,突然被人敲了敲桌麵,他直起身來,條件反射般的報導:“韓國境內視情況而定,不超過十兩,韓國境外視情況而定,不超過一百兩,加急翻倍。”

這種官方的驛站比民間要貴得多,但相對也安全許多,但韓國的官方驛站,是七國之中要價最高的。

祝淩將一物放在桌麵上。

小吏語氣疑惑:“……一根木頭?”

“對,就是一根木頭。”祝淩乾脆地點點頭,報出了地址。

“燕國最近挺動盪的……”他猶豫道,“寄到燕國永寧城……”

祝淩從善如流:“我可以加錢。”

小吏猶豫:“這……”

“雙倍。”

“不是錢的問題……”

“三倍。”祝淩直截了當,“你們這邊靠近燕國的邊境,也知道瘟疫已經解決了,再不濟還可以繞路,六百兩……不寄就算了。”

她說完後便瀟灑俐落地轉身離開,在她要踏出驛站大門的那一刻,身後的小吏咬咬牙喊住了她:“成交!”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祝淩嘴角勾起一抹笑。

這事成了。

韓國官方的驛站,如今是七國境內驛站風評最好的地方,除非是真的倒楣,否則很少有遺失的意外出現。

她現在手裡什麼資源都沒有,隻能先這樣報一個平安了。

【報平安好貴哦。】係統小圓球在意識空間裡幽幽補刀,【你現在不僅是一個窮光蛋,還是一個負債型窮光蛋。】

祝淩:“……”

她在出發前,找霍元樂借了一千兩銀票,她自己身上帶的那些銀票在霧夜河裡泡了一夜,早就爛得不能看了。

心如刀割.JPG

“我等會找個地方坐著載入滳洛城地圖。”被係統小圓球傷害了的祝淩開始毫不猶豫地傷害它,“據說這邊有幾個流竄的盜匪,全抓了不僅能還清欠債,還能有結餘,你盯著點。”

【我不———】

“你拒絕我就去把剩下的四百兩全花了。”

【??!】

感覺資料中了一刀的係統小圓球含淚改口:【我不———不禁覺得你這個提議真是妙極了嗚!】

第175章 歸節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滳洛城雖說是邊關,但初一到十五依然熱鬧。七通八達的街道的交界處堆放著木柴,天剛一擦黑,便有士卒將木柴點亮,熊熊火光照亮街口的同時,也照亮每一張歡欣鼓舞的臉龐。

“過年嘍!”

孩子的聲音往往是最清脆也最歡樂的,他們或三五結伴,或獨自一人,懷裡抱著長短不一的竹子,竹子相互碰撞間發出響聲,嘈雜卻不刺耳。跑到火堆旁,他們將竹子放下來,竹子嘩啦散在他們腳邊,然後他們便在這些竹子裡挑挑揀揀,選出最滿意的率先投入火堆裡———

“劈啪!啪———”

竹子在火焰中發出爆裂的聲音。

誰丟進去的竹子炸得響,誰便能得到周圍小夥伴們羨慕的眼神和毫不掩飾的大聲讚美。

———這或許也是另類的火樹銀花。

丁字街街口火堆旁那群孩子,從歲除到臘八一直對這個遊戲百玩不厭,過年的時候長輩大都寬容,管束得少,能讓他們隨著性子野。

這群孩子為首的是一個小胖墩,他身上的衣服沒什麼補丁,但因為一天的瘋玩,已經變得髒兮兮亂糟糟的。他將腳邊的最後一根竹子丟進火堆裡,伴隨著“劈啪”的一聲炸響,他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接著便用手拉開了腰旁係著的小布袋,從裡麵掏出一顆有些髒兮兮的麥芽糖,在其他孩子羨慕的眼神裡,他將糖湊到嘴邊,用牙咬下了一小塊:“麥芽糖真甜啊!”

“咕嘟———”

周圍圍著的孩子不知是誰先咽了一口口水,有人問:“虎頭,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