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也隻好退而求其次,謀求與先帝的聯盟,也是因此,才有了今上與元後李氏的婚約——這本是一步好棋的,隻可惜棋手水平太差,一步錯,步步錯。”
阮琨寧聽他如此言說,便知是出了問題的,追問道:“後來呢,可是出什麼事了嗎?”
“自是出了事,且還不是什麼小事,”謝宜舫冷冷一哂,道:“後來,先帝在河間慘敗,丟盔棄甲極為狼狽,按照之前的約定,隴西李氏本該當機立斷前往救持才是……”
“隻可惜,那一仗先帝敗的太慘,連帶著叫隴西李氏也沒了信心,竟始終不曾出兵,而是在滄縣停駐,觀望不前。”
阮琨寧瞬間明白過來——怨不得隴西李氏在皇帝麵前素來不討喜,這樣的黑曆史當前,能討喜就怪了。
選擇在先帝大敗的關頭觀望不前,這是想要做什麼?
若非先帝運道好,硬生生緩過了那口氣,如今的帝位,說不定就要換給隴西李氏坐坐了。
這樣興致惡劣的黑曆史當前,能夠受到歡迎才怪呢。
第241章 感傷
之前清河家祭時, 阮琨寧與阮承瑞一行人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自金陵趕到,如今她與謝宜舫二人輕裝簡行騎馬而去,自是快了許多。
不過六七日的功夫, 便到了清河境內。
到了這裡, 謝宜舫便熟悉了許多,騎馬在前頭帶著,穿過一個不算小的鎮子,在一家客棧前停下了。
客棧外有小二在招攬客人, 抬頭見卻見一雙男女走了進來, 那女子雖佩戴著帷帽, 卻自有一種婀娜風流, 即使未曾瞧見麵容,也儘可想象出底下究竟是何等風姿。
那男子走在前頭, 若非周身沒有雲霧,那小二幾乎要疑心是天上仙人降世了。
對著這樣的兩個客人,他態度熱絡之中更添了幾分恭敬:“二位裡麵請, 裡麵請, 是要住店, 還是要吃東西?”
此刻時辰還早, 遠遠不到吃飯的時候, 二人清早又是用過早飯的,是以阮琨寧其實並不餓,方才跟著謝宜舫進入這家店的時候,她心裡還有些奇怪, 到了此刻,卻忽的有些明白過來了。
原是當初他們一起離開穀底後,歇腳的那個茶肆。
歲月當真變幻難測,幾十年的功夫,曾經的一片荒涼消逝,卻變成一座小鎮拔地而起,這麼多人在這片土地上休養生息,代代繁衍,當真是叫人心生感觸。
她搖頭笑了笑,出言道:“來一壺茶,再隨意來幾個小菜即可。”
謝宜舫回過身去,向她微微一笑:“隻可惜,此時沒有毛豆。”
阮琨寧回想起舊事,禁不住啞然失笑。
二人臨窗而坐,說一說話,用一壺茶,倒也閒適。
隨後,兩人便置備了香燭紙錢與祭祀乾果,將馬留在客棧,徑直往穀底去了。
阮琨寧還在穀底時,舒明子便已是高壽,雖身體康健,行走生風,卻也是因著內力深厚的緣故。
她走後沒幾年,舒明子便過世了。
阮琨寧這一世認的師傅有三個,謝宜舫,如素夫人,以及舒明子。
仔細一想,她也算是有福氣,這三個師傅哪一個都不是泛泛之輩,多少人追著喊著想要拜師,到頭來,卻成了她的師傅。
人的境遇,當真是難言,世事無常,也並非是一句空話。
往穀底那裡去的時候,阮琨寧心頭沉重,一直不曾說話,倒是謝宜舫,時不時的說幾句。
“師傅說,他還是覺得在穀底生活自在,也不願埋骨祖地,之前便早早交代好,叫我將他埋在穀底。”
“仔細說起來,我也有許久不曾回來了,說不定,師傅正在底下怨我久久不來見他。”
“他若是泉下有知阿寧來見他,想必也會高興的。”
他說話的時候,阮琨寧便專注的聽著,內容細碎,她卻沒有半分不耐煩。
——穀底的時光,是屬於他們三個人的,舒明子去世,能夠真切感知到那些歲月的,便隻有她與謝宜舫兩個人了。
如此一想,也是可歎。
阮琨寧雖說謝宜舫自己也說有時間不曾回來了,她也沒有提出什麼質疑,但是在心底,她還是把這認為是謝宜舫為了避免她傷心才編出來的,等到%e4%ba%b2眼見了竹屋前舒明子的墳塚後,阮琨寧才有點無奈的發現,原來那句話謝宜舫真不是說出來客氣的。
察覺到了阮琨寧的目光,謝宜舫也隻是一笑:“師傅在的時候儘心便是,人都沒了,做那些表麵功夫也沒用,但憑己心罷了。”
他看事情這般透徹,倒是叫阮琨寧忽的有些自慚形穢,想當年,還是她對著謝宜舫教這教那,到了現在,卻反過來了。
她道:“說的也是。”
阮琨寧上前幾步,將乾果擺放在墓前,香燭點上,借著火燒了紙錢,最後才同謝宜舫一道斂衣跪下,恭恭敬敬的向著舒明子墳塚叩頭。
謝宜舫也是許久不曾歸來,墳塚上生了許多雜草,冬日一到,便枯黃著萎靡起來,有氣無力的伏在那土丘上。
二人手頭上沒什麼工具,所幸那雜草生的不算多,蹲下`身子慢慢的拔了,倒也不累。
一切都收拾完,已經是傍晚時分,謝宜舫瞧瞧天色,道:“已經晚了,便在穀底留一夜,明日再出去吧。”
阮琨寧也是無事,自是含笑應了下來,到了晚上,住的也依舊是之前住慣的屋子。
被褥都被曬乾後放到櫥子裡頭了,拿出來抖一抖便可以直接用,隻是屋子裡頭蒙了一層淡淡的灰塵,兩人一起收拾,又是一通折騰。
接連趕路這般久,又是騎馬又是清理雜草,到最後還不忘打掃屋子,按理說,老早便該累了,一躺下就能睡著才是。
可合上眼許久許久,阮琨寧卻沒有絲毫睡意,隻有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感傷。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她在心底歎口氣,輕輕的翻了個身。
恰在此時,謝宜舫的聲音傳了過來,他道:“阿寧也睡不著?”
“唔,”阮琨寧應了一聲,又反問道:“怎麼,你也是嗎?”
“隻是忽然想起來,”謝宜舫答非所問,輕聲道:“多年之前,阿寧留在穀底的第一日,我們也是這般,隔著一堵牆說話的。”
“是呀,”阮琨寧懷念道:“那時候剛剛到這兒,身上又有傷,前途未卜凡事皆暗,怎麼也睡不著。”
“其實,”謝宜舫緩緩道:“那一夜,我也沒怎麼睡得著,第一次有人來跟我作伴,心裡實在是太高興了,可是嘴笨,說不出。”
“命運這個東西,”他似乎是在歎息:“當真是無常。”
這話說的有些感傷,卻也是事實,一時之間,阮琨寧竟不知應該說什麼加以安慰。
謝宜舫似乎也不想聽什麼安慰,而是繼續道:“阿寧,這些日子我們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幾乎都是我在說,你在聽,哪怕隻是如此,我也覺得快活。”
阮琨寧嘴%e5%94%87微動,剛剛想要開口,卻被謝宜舫打斷了。
“你不要說話,聽我說完,”謝宜舫的聲音暗含笑意,似是輕歎,又似是解%e8%84%b1:“這些年不曾見,心底壓了許多話,除去你,世間便再也沒有彆人能明白了。”
“趁著這些時日說與你聽,竟也七七八八倒得差不多了。”
“有時候我也會想,倘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是不是還想遇見你呢?”
“我想了許久,到最後,還是覺得……遇上你會好一些。”
“三十二年前的我喜歡你,三十二年後的我不覺得後悔,仔細想一想,其實也是福氣。”
他幾句話說的零碎,阮琨寧聽得也零碎,卻並不會阻礙她了解其中的意味。
她平躺在床上,淚不知不覺流了滿臉,卻連伸手抹一把的力氣都不曾有。
“喂,謝宜舫,”阮琨寧輕輕叫他。
“怎麼,”謝宜舫語氣帶笑,淡淡的灑%e8%84%b1,他道:“阿寧也有話想要說了嗎?”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最後一次跟你說,”阮琨寧道:“——對不住。”
“你不必同我說這個的,阿寧,”謝宜舫靜默了許久,才低聲道:“我隻想問一句……”
最後幾個字他說的聲音極小,幾乎不曾出口,阮琨寧用儘了耳力,卻也沒得出個結果來,便再度問了一次:“什麼?”
“沒什麼,”謝宜舫似乎輕笑了一聲,隨口將這一頁掀了過去,隻是道:“阿寧早些睡吧。”
阮琨寧定定的盯著屋頂看了一會兒,沉默許久之後,終究緩緩的合上了眼。
許是入睡前的心緒難言,這一覺她睡得並不久——謝宜舫應該也是。
這座竹屋承載的記憶太多,叫人難以停留,無論是阮琨寧,還是謝宜舫,都是同樣的心緒。
二人在舒明子墳前磕了頭,便動身離去了。
他們起的早,等慢悠悠的走到鎮上,遠遠望見那家客棧時,太陽也不過才升起一點,東方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霧氣,同那一點太陽的紅粘連在一起,有一種壯闊的美感。
謝宜舫目視前方,道:“阿寧,既已拜祭過師傅,我們便分道而行吧。”
阮琨寧微微吃了一驚:“怎麼,你可是有要事嗎?”
“有一個老朋友,想趁機去見一見他,”謝宜舫似乎很放鬆,語氣也輕快:“不過你也不需擔心,我已經叫了一個人過來,有他陪著你,接下來我也能放心些。”
阮琨寧側過臉去,盯著謝宜舫俊美出塵的側臉看了許久,似是在考慮他話中的真實性,許久之後,她才輕輕應了一聲:“誰呀,叫你這般安心。”
謝宜舫下巴揚了揚:“——他已經在等著了。”
下意識的,阮琨寧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一掃過去,便不由自主的怔住了。
站在客棧門口的……是韋明玄。
她側過臉去看謝宜舫,謝宜舫也毫不避諱的同她對視,似乎是過了短短一瞬,又似乎是過了許久許久,謝宜舫終於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他道:“去吧,他在等著你呢。”
阮琨寧看他許久,忽的眼睛發酸,她聲音有些不受控製的抖,真心實意的道:“多謝你。”
謝宜舫朝她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阮琨寧向他深施一禮,往韋明玄那邊去了。
謝宜舫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她背影漸遠,直到她走到韋明玄近前,一雙男女相視一笑,似乎那便是天長地久。
他在側見著,卻也說不出心底究竟是什麼滋味來。
昨夜,他本是有話想問的,可是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已經到了現在,何必叫她為難呢。
其實,他想問的,也不過短短幾個字罷了。
——若有來世。
作者有話要說: 又乾掉了一個男配哈哈哈哈哈。。。。。。。咦,我為什麼要說又呢。
ps:黃桑還不算是乾掉,他的刀片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