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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將微微皇城連人帶宮宇一起吞入腹中。阮玉儀在原處立了好一會兒,忽地舉步要上前。

裡頭一位能說上話些的宦官忙上前攔著,遲疑道,“娘娘,您這是……”

不過是斜了一眼,那宦官就閉了口,退開一步讓出了道。

在她的印象裡,薑懷央素算無遺策,聽聞從前做皇子時,也是屢立戰功,過去那麼多場仗,都沒有要了他的性命。若真像靖王所言,是與敵將的交鋒中落敗,實在蹊蹺。

她寧願相信他是使了什麼計策,故意逼靖王暴露野心,就像他曾經用在太後身上的計一樣。

阮玉儀緩步走近,每一步都落得又穩又沉,裙擺微微晃動,腰間環佩一片琅琅之聲。這時,誰也沒有出言攪擾。

她匆匆向那棺中瞥了一眼。

隻覺眼前天旋地轉,一層混合籠罩下來,她往後踉蹌了一步。

木香忙上前來攙住她,焦急地喚:“小姐!”

她重重吐出一口氣,眼中澀得厲害。屈指揉了揉額角,“都顧好各自的眼前事,若有半分懈怠或是差錯,本宮唯其是問。”

許是因著身子不適,她柳眉微蹙,臉色是連胭脂也掩不出的蒼白,顯得脆弱又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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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儀走出堂中的時候,眼前還儘是他的模樣。他闔著眼,%e5%94%87上血色儘失,儘管被人換了乾淨的素色衣裳,%e8%83%b8口出還是在那之後滲出血來,又乾涸在衣裳上。

了無生氣。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

仔細一回想,她似乎從來不曾見過那個人這幅樣子。

就算是他們路遇劫匪,跌落山崖時,他亦是為枯木枝劃出了數不清的傷口,但他的臂膀依舊寬厚有力,那雙眼也依舊黑沉沉的望不見底。

她攏好木香替她披上的鬥篷,朝養心殿的方位走去——她得去取一些東西。

天灰蒙蒙的,雪下得肆意,也不知閒兒戲雪可儘興了。

雪地上的足跡很快被掩蓋,風吹得衣裳獵獵作響,她像是一株獨留至深冬的木槿,明明被吹得搖曳不止,還偏生要生長根係,扒著地麵。

至大殿前,緩步上了台磯,卻有兩名侍衛攔住她,“娘娘,未得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這是早有的規矩。”

阮玉儀冷笑,“你何時見過有陛下將本宮攔著,不允本宮入內的時候?”

她頓了下,拖慢聲調,語氣裡不無諷刺,“還是說,有人急著即位,連你們也不拿君當君了?”

“這——小的並無此意。”

無人敢解下這頂高帽,侍衛麵色一僵,對視一眼,還是放下攔路的長槍,讓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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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沒有點燈,有些昏暗,又空無一人,隻聽外頭冷風哀嚎之聲,四下都彌漫著一股空寂之感。

她熟門熟路走向他平日裡批閱奏章的幾案,一行翻找著,一行囑咐,“木香,你幫著瞧瞧殿中是否有粉蠟箋。”

木香一愣,“小姐,您這是要——”假擬聖旨。粉蠟箋即用於書寫聖旨的箋紙。

她微微頷首。

於治國,靖王雖有其能,卻短於性情,難保不會為了一己私欲而行苛政,與其讓大權落至他手上,不若索姓交予眼下代掌皇權的鬱王。

兩人好一通翻找,好在很快在一個抽屜裡找到了。

阮玉儀將幾案上的物什細心理會原位,另東西藏在寬大的衣袖中,用胳臂夾著,乍一眼看去,當真與尋常無異。

直接在殿中擬造自然風險太大,她攜木香先回了長安宮,又屏退了眾人,著木香侍候筆墨。

當她執起沾好墨的筆,筆尖懸在箋紙上的時候,忽然就滯住了。

即使她不願承認,但終究有什麼比墨水更快地滴在了箋紙上。

從前相處的畫麵一幕幕在她腦中閃回。兩人共用一箸;連通湖心亭的小溪上,漫漫成河的花燈;柔情繾綣時,他附在她耳邊的低語……

她緩出一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隻是此事應儘量規避紕漏,因此她隻能再換一張箋紙。

薑懷央在批閱奏折的時候,素來不會避諱著她。她就守著一碟子點心,趴在幾案邊看著他起筆收筆。

這時候,他就會側眼,“朕教你學朕的字體可好?”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有些得意地翹起嘴角,抽過他手中的筆,尋了乾淨紙張。她行雲流水地寫下幾個字,竟能做到與他的字跡一般無二。

她聽見他輕聲笑了,由衷讚了她一句。

……

阮玉儀提筆,斟酌著詞句。大約是因著需要慎之又慎,落下最後一筆時,她額上已是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終於擱下筆,鬆下一口氣。

拎著箋紙在空中晃了兩晃,見其乾透後,細細疊好,收入木匣,著木香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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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則該是宮妃以及底下人哭靈的時候。阮玉儀被一些瑣事拌住了手腳,稍晚了半刻鐘過去,不想堂中唯有容嬪和角落煞白著張臉的白畫。

她沒說什麼,受了眾人的禮。而後自有宮人布了軟墊來,她不緊不慢理好裙擺,在軟墊上跪下,與昨日顫著手擬旨的模樣判若兩人。

耳邊專門負責哭靈的宮人低低抽泣著,她眼中卻乾澀得厲害。

大約一盞茶後,閆寶林等人方才陸陸續續到了。

閆寶林一進來,就掩著嘴,尖聲尖氣地道,“不知娘娘可聽過一個俗語‘貓哭耗子’?”她像是被自己逗樂了,一語未了,就咯咯笑起來。

在場眾人心裡都咯噔一下,不由想到,如今的閆寶林,與從前的李美人可真是有幾分相似。

第279章 陪葬

閆寶林樂夠了,就拉著邊上的白畫說起小話來。

終於有人理會她,白畫一副大鬆了口氣的模樣,巴巴地回應著。

徐嬪扶著腰,吃力地欲向阮玉儀欠身行禮。她的身子已是顯了懷,整個兒卻是愈發纖瘦起來,幾乎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顯得肚子渾圓,似乎是渾身的重量都墜在了那個肚子上。

到底都是女子,阮玉儀瞧見她被折騰得身形消瘦的模樣,還是於心不忍,忙扶住了她,沒有與她提起私通之事。

“身子可還安好?”她輕聲問。

意料之外的,徐嬪綻出一個直達眼底的笑來,“多謝娘娘關切,臣妾一切都好。”

人群中傳來一聲嗤笑,陳才人幽幽道,“徐姐姐這哪裡懷的是胎兒,怕不是吸食精氣的怪物。”瞧瞧她如今的樣子,可還有個人形?

輕飄飄一句,卻惹得徐嬪臉色大變。畢竟是戴罪之身,她不敢多言,隻怕多說多錯,因此低低頭,隻當做沒聽見了。

“陳才人這張嘴,慣是厲害的,隻是眼下,是該歇歇了。”容嬪一麵哄著趴在她肩頭的佑兒,沉了聲道。

陳才人笑%e5%90%9f%e5%90%9f道,“娘娘教訓得是。”絲毫沒有將容嬪的話放在心上。

阮玉儀冷眼看著一切,沒有太多想開口敲打的欲望,隻與容嬪並肩立著,衣袖挨著衣袖,討著那一點微薄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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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眾人都在靈前哭了一氣後——不論真哭假泣——原是半掩的門被人撞開,一個宦官領頭,氣勢洶洶地進了來。

他手持拂塵,刻薄嘴臉,背著光,足下踩著一大片陰影。他假模假樣地行禮,“各位娘娘安啊。”

宮妃們俱是微微變了臉色,沒覺得他光是為了行這禮來的,戒備地盯著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來者不善。

新帝殞命的消息一傳回宮中,靖王的勢力很快就起來了,不少宮人為了保命,去討他的好,甚至向他投誠的也不在少數,這宦官就是其中之一。

宦官四下掃視了一圈,咧嘴笑了兩聲,“想必娘娘們皆知,聖上殯天,是需要在眾嬪妃中擇一人陪葬的。如今後宮零落,就算是算上白姑娘也不過是六人——幾位不若商量一二?”

他瞥見閆寶林臉上的驚色,滿意地哼了聲,“但,自然還是聖上生前最是寵愛的,才最好不過了。”

一時間,所有人不由都將目光放在了阮玉儀身上。

她微抿著%e5%94%87,神色未變。

隻是不及她開口,白畫就搶著道,“我並非宮妃,憑什麼算上我?”她瞪著眼,眸中俱是慌亂。

宦官分了她一眼,拿著嗓子道,“倒也並非一定得是白姑娘你。”

白畫被唬得渾身一顫,嗓音都帶上了哭腔,她一把扯住臨近的閆寶林的衣袖,“閆姐姐,你給出出主意呐!閆姐姐……”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閆寶林自個兒的臉色都白得不像話了。她這一攪和,閆寶林徹底崩潰,顫聲喃喃道,“最寵愛的……最寵……哈哈哈哈那不就是槿妃娘娘嗎!”

閆寶林肆意地笑起來,像是為了自己不需要陪新帝去死而感到慶幸,她一把甩開抓著她的白畫,扭頭對阮玉儀道,“娘娘啊,您就陪陛下去罷,不枉陛下一番聖寵啊?陛下泉下有知定然歡喜。”

她呲目欲裂。

阮玉儀亦是心下一跳,麵上隻是淡然瞥了她一眼,上前幾步,側身站在所有人跟前。

這會兒已是有宮人呈了兩盞玉杯上來,裡邊晃悠著酒水樣的東西,想來是鴆酒。來者低聲與宦官說了聲什麼,宦官微微頷首。

宦官漫不經心地理了理拂塵,“看來娘娘們是擇好了?”

堂中空氣已是冷下來。

“對對,自然是非槿妃娘娘不可的。”閆寶林生怕輪到自己,連聲附和,點頭不迭。

宦官一擺手,身後兩個侍衛上前,一副要架住阮玉儀的架勢。

“且住,”阮玉儀出聲,果然喊停了兩名侍衛,侍衛們遲疑地回頭去看宦官的了臉色。她又側首吩咐道,“木香,去長安宮將東西取來。”

木香知曉小姐早料到有此一出,忙應了,趨步往長安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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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接過那“聖旨”,眯著眼細細地看起來,臉色難看了幾分。良久將東西好生收好,遞給邊上的人,低聲說了句什麼。因著他用的氣音,在場無人聽到。

可阮玉儀分明從他的%e5%94%87形讀出——拿去燒了。

阮玉儀緊緊攥著手,手心被冷汗濡濕。她知道,既然他這般如臨大敵,則表明她所偽造的旨意至少是騙過了眼前的宦官的。

但這宦官委實是不按常理出牌,並不打算遵旨行事。他微抬著下巴回過首來,語氣急促了幾分,“娘娘,這旨意,咱家會帶去給靖王殿下。隻是,這與眼前的要緊事也不相乾不是?”

她眸光微動,仍是立著。她身姿嫋娜,眉若遠山,%e5%94%87若施脂,仿佛在這吃人的重重皇城中,白骨隙裡生出的一朵糜麗妖花。

閆寶林膝行上前,死死捉住她的裙擺,聒噪地重複,“娘娘,您就應了罷。”

此時的白畫早躲至角落了。她攥著自己的衣襟,暗自慶幸沒有當真成了嬪妃,如若不然,此時被一乾人等催逼著去死的,可就可能是她了。

“誰讓你如此做的?”阮玉儀冷聲道,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