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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覺著她性子溫順,他提及這一層,她就會歇了這心思。

可她卻並非是臨時起意,所有的失望,俱是在數個夜晚裡積攢的。他素來算無遺策,卻在這次翻了船。

她耳尖通紅,沒有顯出絲毫怯意,上前道,“陛下若想,弱水三千也是少了,哪裡就差臣妾這一瓢。莫說彆的,慈寧宮的白姑娘,冷宮的李美人,就樂意得很。”

燦爛的光亮透過窗隙鑽入,襯得殿內瓊窗玉戶。這光亮也分外偏愛她,灑落在一頭散挽的烏發上,她脊背端直,娉婷而立。

這副皮囊也許世間少有,但願意入宮者,卻並不稀奇。

他沉默半晌,往後靠了靠,%e5%94%87邊的笑也帶上了幾分冷意,“愛妃所言有理,那便允了罷。”連他自己也無意識,他在衣袖下的指尖,掐入手心,幾乎要滲出血來。

不管新帝是如何想的,阮濯新算是鬆下了一口氣,挑開了話頭。

木香給阮玉儀新布了椅子,她一麵呷著茶水,一麵在飲茶間不住拿眼覷他。

他如此輕易便應下了,倒使得她有些奇怪,總憂心他會留什麼後手。

但直至最後,也沒有。

他隻是與阮濯新交談著,麵色如常,即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安之若素。他骨節分明的手捏著茶盞,宛若匠人手下雕琢千萬遍的藝術品,他俊眉修目,眸若點漆——

可終究是那個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帝王。

她斂下眸,不再去看,也就剛好錯過了薑懷央瞥過來的目光。

話過幾輪,阮濯新便要作辭。

他一個外男,待在宮闈到底不便。正起身,卻覺衣裳被人攥住。側首一看,是一隻白生生的手,手的主人不作聲,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所幸新帝未打算食言,擺了擺手,示意可以帶她一道走。

兩人欠身謝過,到了這一步,阮玉儀渾身鬆快下來,亦步亦趨跟著兄長離開,不時側首交談。他們愈走愈遠,也聽不清在說什麼了。

不過兄妹兩個長久未見,想來跟他相比,還是有許多話要敘的。

阮玉儀幾人正走著,方下了台磯,就聽身後傳來的瓷器碎裂的動靜。阮濯新有些不放心地回首看了一眼,這個角度為朱柱所遮,並看不見什麼。

“哥哥,走罷。”她沒有回首,輕聲催促道。

他斂了目光,嗯了聲。

薑懷央獨自留在曾精心鋪陳的琳宮之中,但這裡真正的主人已經遠去。他的手被瓷片劃傷,鮮血順著指尖蜿蜒流下,他卻渾然不覺,定定盯著半掩的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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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裡,但凡有些風聲,都能給瞬間補全了事情原委,傳至各宮的耳朵裡。雖則並未有收回妃位的旨意下達,阮玉儀的離開,仍然惹得有人歡喜有人愁。

佑兒似是感受到了什麼,忽而哭鬨不止。

容嬪隻得%e4%ba%b2自抱著他,一圈圈地走動,口中念著些歌謠,一時也分不出心力多想了。

正這會兒,太醫院之首寧太醫匆匆而至,滿麵欣喜,“娘娘,成了!”

容嬪怔了一下,緊摟著佑兒,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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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後,阮玉儀隨其兄在新踏看的小院裡小住,一麵給留在婺州的阮夫人去了信。

不過幾日,上頭旨意就下來了,封以阮濯新左驍衛大將軍之職,道是寄以定國安邦之厚望,且另賜了一三進三出的大宅院,金玉珠寶若乾。

不過自此一來,也就無邊任在身,無需離京了。也不知皇帝的意思,究竟是要他率領護衛隊,還是免玉儀再遭分離之苦。

阮家長子歸來,任三品大員的消息,如風中柳絮般,在京城上下傳揚開來。無人不誇讚新封的將軍驍勇善戰,若再聞其妹乃以溫良寬和聞名的槿妃,更是豔羨不已,稱讚不迭。

一時阮家又興,風頭無兩,無出其右。前來恭賀者,有相識的,也有從未見過的,幾乎要踏平了門檻。

花簇簇的官去官來,好在阮濯新從前跟在薑懷央身邊,到底學來些謀略心計,也還應付得來。於是阮玉儀也就得了閒。

這日,她正在院兒裡與木香商討著布置鋪陳,身邊土木山石,簾櫳帳幔一類不斷往裡運,匠役支使等來來往往,經過她時,皆行禮致意。

她原是覺著這是他的東西,還有些住不慣,轉念一想,這是兄長應得的,又有什麼受不得的,也就不再混想。

一仆婦匆匆而至,“小姐,夫人他們到了。奴婢恐將軍正忙著,因不敢上前攪擾,您看——”

她一驚,回過頭來,麵有喜色,“阿娘到了?”

“正是。”仆婦頷首。

兄妹兩個在京中有了落腳處,在加上阮濯新因著官職,大抵是得長居京中了,自是沒有不將母%e4%ba%b2接來的道理。

阮玉儀一麵說走,一麵拉著木香往門口趨步而去。

這府中的底下人大多是新來的,不曾見過他們口中的夫人,一個傳一個的,待至門口,她身後已是跟了一大陣了。有性子跳%e8%84%b1的,探頭墊腳往外瞧。

第258章 鬥嘴

翠幄青軸的馬車上,阮夫人提裙款步而下,打簾帳布杌子,俱有照應。

阮玉儀瞧見阿娘的麵容,尚未開口,先是鼻尖一酸,上前撲進了她的懷中。阮夫人穩當地接住了她,在她身後輕輕拍著,一如幼時。

注意到她衣裳單薄,阮夫人側首看向木香,笑罵,“怎麼侍候的?還不將鬥篷拿來。”

木香亦是笑著應了聲,將臂彎上掛著的雪青薄鬥篷抖開,往阮玉儀身上披,細細係了帶子。一語未了,後邊兩輛馬車也悠悠停了下來,分彆下來林姨娘、和兩個弟弟妹妹。

到底是身子抽條的時候,雖隻兩歲不見,不論是四姑娘阮玉閒,還是三公子阮濯英都長高不少,模樣還是那個模樣,身姿款段,卻都成熟不少,街市上迎麵碰見,怕是認不出來。

阮老爺仙逝後,阮家一夜沒落,林姨娘一家卻仍舊願意留下來,陪伴阮夫人度過最難捱的一個個寒冬,阮玉儀心底自是感激的。

被瞧見與阿娘撒嬌,她麵上洇了些紅,從阿娘身上抬起首來,“閒兒出落得愈加漂亮了,該認不著了。”

阮玉閒是個跳%e8%84%b1性兒,素來很黏她,聞言,眉眼彎彎,幾乎要笑出一朵花兒來,一麵口裡應著“那自然”,一麵不管不顧往她身上撲。

儘管早料到這小姑娘要來這一出,阮玉儀還是被撲了個趔趄。

侍立在側的木香麵色一白,忙在她身後穩了一把,嗔道,“閒姐兒!”

阮濯英抱臂上前幾步,冷聲道,“姐姐才好了,你還不當心著些。”

方才站得遠,不曾注意,幼時總愛當自己小尾巴的阿弟,竟比她還高了一個頭,又是骨相淩厲,儼然隨了林姨娘。

她招手要他走進,方才還端著架子的小公子悄悄紅了臉,乖乖上前,垂下頭方便她揉。

雖是一母同胞,閒兒和英兒兩個卻最是愛生口角,也不是說不對付,隻是尋常拌嘴,倒有歡喜冤家的意思。以至於周圍侍候的,也都見怪不怪了。

聽他這般說,阮玉閒自要回嗆,“我又不知,誰叫你非舉著書信不給我看。白長這麼高個兒,隻會欺負妹妹!”

她眼波流轉,紅%e5%94%87張合,分外生動活潑。

阮夫人原與林姨娘說著話,見狀指著閒姐兒和玉儀給林姨娘瞧,“我記著儀兒小些時候也是這樣活潑,不想愈大,肚裡反是愈發沒話了。”

林姨娘垂眸,輕輕淺淺地笑了,尖下巴,細直鼻,頗有幾分仙氣,“儀姐兒這是知事了,哪比閒兒,還是個小丫頭片子。”

話雖如此,她落在兩個孩子身上的目光,還是十分柔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林姨娘與阮夫人原不是如此和氣,到底是夫君隻有一個,利益相衝,明爭暗鬥還是少不了。後來不知怎的,阮府的人都走光了,林姨娘卻留了下來。

阮夫人心中感激又古怪,因放下臉麵,與她促膝長談。這一談,果真問出來些事兒。

原來林姨娘母族不願認這麼個嫁出去的女兒,卻填著臉想將外孫兒認回去。兩個孩子是林姨娘的命根,她哪裡會肯,因此不肯回去,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免得碰見林家的人。

她們不過共處一個宅院,卻並非生來深仇積恨,說了一氣體己話,也就冰釋前嫌了。

這裡正鬨著,車夫們早將馬車在東角門停好了。門口傳來戲謔的聲音,“我好容易回來了,儀兒另見了旁的弟弟妹妹,倒將為兄晾在一旁。”

說著,他假意抹眼淚,倒演得跟真的一般。若非他斜倚在門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一行人就信了。

在場的幾個皆知他是個愛逗趣兒的,也沒當回事,閒兒更是掩口咯咯笑個不住。

阮玉儀卻是一怔,迅速紅了眼。她長久孤身在外,將一身皮囊養得更堅忍了,但內裡卻愈加脆弱。

她好不容易將兄長盼回來,怎舍得晾著。

身邊正熱鬨著,她也不願在此時見淚,煞了風景,因彆過臉去,往上抬眼,希望淚珠兒能倒流回去。

阮濯新是如何熟悉妹妹的一些小習慣,一見她不吭聲,躲了開去,就知壞了。他如臨大敵,忙斂了笑上前去,自己惹哭的自然要自己哄。

阮夫人心疼得緊,蹙眉笑罵了做哥哥的兩句。

閒兒到底還是小姑娘,見了也眼紅,用手肘杵了杵身邊的阮濯英,低聲咕唧,“阮濯英,你瞧瞧人家哥哥。”

“那也是你哥哥。”被點名兒的阮濯英絲毫不解風情,原是哄一句就罷了的事,偏生要回嘴反駁,“你若也能哭得阿姐這般好看,大哥不也哄你?”

阮玉閒氣得差點沒背過去,恨恨地踹了他一腳,回身跟姨娘告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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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閒話自然也不是個事兒,一行人在木香的提醒下,才進了府,各去各的院落歸置行裝。

因著幾人方從婺州過來,本家的小廝婢子也不剩幾個,到了京中,自是也每人新撥調了一二個貼身的。

阮玉儀無需整理什麼,就待在阮夫人的院裡陪她。

阮夫人見她出來得急,發髻也有些散了,便打發木香去取了梳篦來,重新替她挽發。

她也不過問阿娘要挽什麼樣式,十分信任地由著她折騰。原來的簪釵卸下來,烏發散了一背。在阮夫人勾挑盤攏間,正巧在林姨娘他們過來前挽好了。

閒兒知了此事,纏著阮玉儀也非要她幫著重新挽發。

林姨娘在邊上道,“你的發髻好著呢,哪裡需要新挽的,快彆麻煩二姑娘。”

“無妨的,姨娘。”她輕笑著。她能不知道這小姑娘心裡想著什麼嗎?這哪裡是要她重新盤發,這是借著這個機會撒嬌呢。

於是換阮玉閒坐了下來。

阮玉儀抽出一隻半舊的攢珠步搖,一麵歎,早知將長安宮的物件也拿些出來,賞與她的,就是她的了,放在那邊也是落灰,最好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