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長安宮,一麵著人製造騷亂,使得新帝抽不開身,竟也瞞天過海。
但白畫在太後處得了這個消息,卻是坐立難安。
她錦衣金玉不錯,天下有誰會厭惡這些呢,何況擺%e8%84%b1冷宮困囿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她自然也是想爭取的。
可她何曾想過要害死一宮的人!
太後幫了她,像對待%e4%ba%b2生女兒一般待她,她感激,也甘願做長公主的替身。
事到如今,她才發覺,她要金玉日子,太後要權勢,半斤八兩,本無誰高誰低,但太後達成目的的手段,她卻是想也不敢想的。
白畫不住地轉著腕子上的鐲子。這鐲子是上好的南紅瑪瑙製成,雕以鶯雀蘭草,純粹的紅恍若鶯雀泣下之血,光麗非常。
眼下,這隻鐲子卻有些燙手起來。她怕這上邊的紅,有一日,會變為人的鮮血所染就。
思忖半晌,她還是抵不過心下的懼意,褪下了這枚鐲子,放在幾案上,“幫我收了罷。”
侍候的婢子心下生疑,“姑娘,您不是素來都歡喜這鐲子嗎?”她聽聞這玉養人,連沐浴時也戴著。
白畫低低道,“如此貴重之物,戴著怕給手壓折了。”
宮婢麵色不變,心下暗嗤,到底是丫鬟的賤命,戴隻鐲子也覺得不安。她沒聽出白畫話中深意,更以為這白位白姑娘不若先前那位,膽怯得緊,學了款段,卻沒那神韻。
她知道這宮婢瞧不上她,心裡更是發虛,一聲不吭就趨步往禦膳房的方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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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長安宮裡,竟是不見一個人影,反是宮外立了不少侍衛。
長久未曾碰一粒米,阮玉儀的身子自是吃不消的。她麵上幾乎是失儘了血色,整個兒蜷在榻上,蓋著一床銀紅撒花薄毯,鼻息下,碎發微微浮動,也不知是睡著了不曾。
這會兒就是出去折騰些動靜,也沒了力氣。
因著宮人們大多在下房裡,宮中無人,白畫隨意找了個借口,將外頭那些侍衛糊弄過去,很輕易地就進了去,甚至無人通傳。
聽聞身後宮門吱呀合上,她這才鬆下一口氣,捏著“鳥籠”彎鉤的手已是微微汗濕。
徑直走進殿內,便引起了木香的警惕。她倏地立起,“你來做什麼?”太後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因此太後一黨的人來,自是不招她待見。
白畫瑟縮了下,一雙眼睛不住地四下看著,壓低了聲音對一邊的宮婢道,“好姐姐,去把門關嚴實了。”
宮婢樂得瞧她將榮華推遠,一麵暗自忖度著待會兒如何將此事稟明太後,一麵應聲去了。
見宮婢檢查了門窗折回,白畫心裡這才沒那般突突亂跳了。
她行至近處的一張幾案邊,將“鳥籠”擱著,掀開了上邊蓋著的綢布,裡邊其實是一個提盒,裝著清粥小菜,麵點小食之類,不是什麼精致東西,卻都是頂餓的。
蓋子一揭開,熱氣便騰騰散逸了出來。
“木香姑姑,我捎不進來太多,喊你們主子先起來用些罷。”她道。
木香仍是滿臉戒備,“你這是何意,可是太後令你來的?”想想又不大對,若真是太後授意,又何必費儘周折地控製長安宮。
她猶豫再三,還是至阮玉儀榻邊,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口中喚她。
“扶本宮起來。”阮玉儀的聲音細若蚊呐,仿佛下一瞬,就會隨風散去般。
木香托著她的後腰,在她身後放了軟枕,好叫她靠著舒服些。她歪在榻上,烏發雪膚,微微垂著眼睫,姣美脆弱。
白畫連說話也不敢大聲了,“娘娘,這……我不知太後娘娘會使這樣的手段,我若是知曉,定然會勸阻一二的。”這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就是要阮玉儀不要記恨自己才好。
她冒著風險,送了吃食來,應也是仁至義儘了,至於之後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就與她無關了。長安宮這位就是化作了冤魂,也找不上她來。
“你不怕太後發覺?”阮玉儀微微側首,望進她的眼眸。
她連忙道,“我不曾知會太後娘娘,有找了借口將外邊那些侍衛哄了過去,無人會發現的。”她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
阮玉儀目光微移,落在白畫邊上的宮婢身上,那宮婢忙垂下眼去。
“既如此,多謝你了。”
“怎當得起娘娘一謝,”白畫見目的達成,神色鬆快了些,口中開始絮叨其來,“娘娘長久不曾進食,得需先用些薄粥下肚,適應了,才能再用彆的。”
裡頭塞的麵點多,大約夠宮裡的底下人分了。
她微微頷首,“木香,送送白姑娘。”
“白姑娘,請罷。”木香行至白畫身邊,示意著。倒也不曾真一直送出了宮門外,恐侍衛起疑,不過是將人送出大殿,便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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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用銀簪驗了確認可以入口,才取了小碗,將滾熱的粥盛出來,好晾得涼一些。
粥就是白粥,是粳米熬的,裡邊的米粒熬得軟爛,微微綻開。碗內的熱氣與內室的涼氣碰撞出白霧,纏纏綿綿往上升。
阮玉儀扣著碗沿,“給我罷,你去給他們送些去,你自己也記著用些。”白粥的熱度傳至她的指尖,將她的手也溫得軟和。
“小姐,奴婢們不要緊的。”木香道。
她催促,“快去。”
木香眸中淚光盈盈,欠身應下,“是。”
她目送著木香遠去,這才持起調羹,在碗中攪了幾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甚至來不及咀嚼,她喉間微動,就下意識咽了下去。
這一勺白粥,一下將她幾乎要忘卻的饑餓喚醒,腹中又複絞痛起來,像是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幸而解藥就在眼前。
之後則用得慢了些,氣力似乎一絲絲地聚攏回歸她的身子,就這樣溫吞卻持續地用完了一碗白粥。
可用白畫送來的吃食解了燃眉之急,再之後,她又該如何呢。
她已是不抱著他能發現長安宮異樣的希望了——也許就是他默許的,也說不準。
第253章 闖宮
翌日,方才晨光熹微的時候,阮玉儀被窗外一陣鳥叫鬨醒,細細碎碎地入她夢來,不似真切。
昨兒吃食發下去,宮裡已是恢複了些生氣。
聽聞裡頭有衣料摩挲的動靜,木香便知是小姐醒了,掀了軟簾進去,替她梳洗更衣。
正挽發間,她忽聞窗外又傳來啾鳴,因摁住木香的手,看著銅鏡中她的身影,問道,“你可有聽到又鳥叫?”
木香手上的動作滯住,往窗牖處瞧了一眼,那鳥兒像是回應似的,又咕咕叫起來。
“是有,大約是鴿子。”
那一聲聲像是叫在她心尖兒上,阮玉儀像是聽到了誰在呼喚,不自主地起身。一頭烏發才挽了一半,幾綹青絲垂落下來,勾勒著她瑩白若玉的麵龐。
“誒,小姐!”木香手裡尚還拿著梳篦,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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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下果真有一隻鴿子,通體雪白,許是門窗未開,它隻能一個勁兒往窗子上撲騰。
阮玉儀伸過雙手,欲將它抱起。這小家夥倒也是個通人性的,乖乖巧巧窩在她手心,也不叫不鬨了。
她輕輕撫摩地鴿子的小腦袋,它就咕咕叫兩聲,縮了縮。
“這下可好,午膳有著落了。”木香打趣道。
也不知這鴿子是聽懂了還是怎的,一下撲淩著翅膀飛至半空。阮玉儀驚呼一聲,微微仰頭去望它,卻見它足上似乎是綁著什麼。
這樣高,就是有木梯也夠不著的。她思忖了下,嘗試著向它招手,喚道,“下來。”
那鴿子果真降了下來,翅膀扇闔間,恍若一抹白雲,準確地落在了她的肩頭。她有些驚喜,將它碰了下來,解下它足上的紙條。¤思¤兔¤網¤
這紙條像是從一張箋紙上裁下來的,邊沿有些磨損的絨邊,上邊隻用鸞飄鳳泊的字跡,書“近日可安”四字。
她攥著那來曆不明的紙條,縱目遠眺。
安好嗎?
她想,麵對這樣一句簡略,卻一針見血的問候,她是再也瞞不下情緒的。
她曾經一直注意著和薑懷央保持著距離,就算是有所動容,也能做到旋即清醒抽離,她以為這是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但她並非聖賢,焉有不動情的時候?
然後她與那人能一直這樣下去。初次出嫁的時候,她是曾幻想過舉案齊眉,比翼連枝的,但程行秋給不了她。
她心底的燈火幾乎要熄滅,這時,有人攏住了那最後一點星火。
她謹慎,欣喜,一點點試探著燃起來。可尚未將自己的身子燃暖,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為她擋風的人了。
此時,她方才恍然。那個為她擋風的人不隻在黑暗中拉了她一把,也曾企圖將她的星火弄滅。他不隻是她的夫君,亦為天下的君主。
不論他身邊是否當真有了新人,他往後,也不會隻有她一個人,更不會隻有佑兒一個小外甥。
她不過是一廂情願,大夢一場。
醒時,她還是孤身一人,零落飄搖。
淚意盈眸,阮玉儀微微垂下眼睫,想做些遮掩。
她懷中的鴿子轉了下腦袋,“咕?”
木香捏著帕子,一點點替她拭去淚水,口裡溫柔地道,“我的小姐,這才好了,快彆哭了,哭壞了身子待怎麼著。”
無人安慰還好,頂多不過是自行%e8%88%94舐傷處。一有人安慰,她就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人見著了,她是有所依靠的,因此委屈愈發洶湧起來。
她的肩微微顫著,鼻尖綻了一抹緋紅,淚光點點,好不可憐。
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執著什麼,明明一開始就知道接過,還是不管不顧地往裡紮。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麼?是木靈的亡故,她的困囿,還是太後針對下的生死難測?
好容易稍微止住了些,阮玉儀將鴿子遞給木香,用兩指撫了撫它的腦袋,“且等我一會兒。”
兩顆黑豆子骨碌碌地盯著她,由木香一道抱去了屋中,看她鋪紙研墨,看她久久落不下筆,看淚水洇開了墨跡。
寫畢,她擱下筆,將宣紙疊好,塞回鴿子身上原來放書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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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撲淩著騰空飛起,憑風一路往宮外去。
它的底下是街市,車水馬龍,人口阜盛,落英任性地到處灑落。過了幾條街,再往東邊去,就是河岸。
它尋到一處小舟,精準地落在了船頭盤坐著的公子身上。
此人帶著一可怖的儺麵具,撫了撫鴿子的身子,“小黑,回來了?”他的聲音低沉,聽起來心緒並不明快。
鴿子咕咕應了兩聲,一隻爪子在他手心上狠狠踩了兩下,像是在示意他看信。
阮濯新在它足上所縛的小圓筒裡取出了一張字條,瞥見上邊所書及淚漬後,他的臉色黑沉下來,眸中醞釀起疾風驟雨。隻是有麵具掩著,瞧著與尋常無異。
鴿子似是感受到什麼,從他的小臂上跳下來,落在船沿,想想,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