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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偉的平安京看似也要被那沉沉積雲壓垮一般, 再無半點光亮, 整座城都透露著掩不住的壓抑與荒涼氣息。

無數奇形怪狀的鬼……大多在空蕩的街道遊走、也有的在屋簷上緩慢爬行、有一些順著低空飛行, 冰寒的陰濕冷氣伴隨著難聞的腥氣穢氣, 遠遠地傳了過來。

離開短短不到一月,記憶中的那座繁華浮誇的人類最大城池已然成為廢墟, 時雨頭腦空白了一瞬,怔怔地低頭俯視著那片人間地獄,突然想起平安京數以萬計的人口, 心中仿佛被巨大的岩石壓倒,窒悶得難以呼吸。

察覺到她的情緒不穩, 幾乎所有式神都自發解除隱身, 護衛在了她的身邊。

“妖怪攻城?好大的手筆……到底是受到誰的驅使?”青行燈難得在行燈上坐直了身體, 狹長嫵媚的瞳眸微眯, 仔仔細細地注視著注視著底下的朱雀大街上經過的種種妖怪, 看了片刻, 她突然用袖子掩了掩%e5%94%87,訝道,“不會吧……”

“什麼?給我說清楚。”時雨側頭看了她一眼。因為心情奇差的緣故,她說話時的語氣並沒有往常的柔和, 顯得頗為強硬。

青行燈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委屈地鼓了鼓臉。但對著時雨緊跟著逼視過來的視線,她卻毫無招架之力,沒堅持幾秒,就老老實實地交代:“妾身如果沒看錯的話,街上那些妖怪……似乎……”

“都是人類轉化而來的。”

眼見青行燈吞吞吐吐,而時雨的神色愈發不耐,酒吞童子乾脆插入了她們的對話,流暢地接下話頭。

“那又怎麼了,妖怪不是本來就……?”時雨原先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回憶起青行燈猶豫的臉色,頓時就明白了,“你們的意思是說……這些妖怪,原先都是平安京的居民?”

“沒錯。”這次是姑獲鳥回答了她,“看起來是最粗暴的邪氣侵入,直接將活生生的人類轉化為低等妖怪……真是低劣的手段啊。”

“那些雜碎!”時雨咬了咬牙,心中怒氣更甚。這個時代是確實有著靈魂與冥界一說的,即使是作為人類死去了,靈魂也能飄往冥府,進入輪回;而一旦被變成那種沒有自我意識的低等妖怪,那麼不是靈魂扭曲破碎、就是靈魂被困在那副不死的軀殼中永遠無法重見天日,下場毫無疑問地加倍淒涼。

“星,接下來你打算如何?”酒吞童子本身就是妖怪,對於眼前的場景自然沒有時雨感觸深刻,畢竟在大江山的時候,他哪次出門征戰不是殺得妖怪血流成河。之所以留在這裡,單純是為了陪在那個少女身邊罷了。

如果她想要報仇,他自然也樂意為她而戰。

時雨沉默了一會,才冷聲道:“在這裡發呆是永遠無法找出線索的……我們下去,先去找葉王老師和滑瓢彙合。總之,我絕對要找到這次的罪魁禍首,然後……殺掉他!”

此時的她,幾乎已經明確地將葉王從這件事情中摘了出來,反而開始有些擔心起他現在的情況。畢竟以她對葉王的認識來看,他雖然內心冷漠了一些,卻不是這樣毫無底線的人。他也許會漠視他人的死亡,但若非與他有仇,否則也絕不會主動出手傷人。再加上將人類轉化為妖怪的做法顯然是有著特殊能力的邪道妖魔才愛乾的事情,與葉王一貫的手法也並不符合。

時雨所在的山坡並不能看到整個平安京的全貌,包括葉王的宅邸在內。因為邪氣四處彌漫的緣故,傳訊的紙鶴飛出不久,就會因為靈力被侵蝕的緣故而墜落,時雨一時也想不到太好的辦法聯係到葉王,隻能試著強闖進平安京,去葉王的家裡找找線索。

由她打定了注意之後,一行人就轉身準備下山。

而此時,原本寂靜到幾乎完全沒有生命氣息的森林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音。

那鈴鐺的響聲單調,卻又具有獨特的悠長韻味。即使是由於剛才的所見所聞處於怒火升騰狀態的時雨,都感到心中一鬆,心情變得略微明快起來。

時雨想了想,暫停腳步,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

童子丸雖然年齡尚小,卻不肯過多地接受姑獲鳥的幫助,而是一直腳踏實地地跟在時雨身後。此時時雨一停,他自然也跟著其他妖怪一起停了下來。

他的眼光專注地停留在時雨的背影,心中對她剛才表現出的怒火,生出了許多好奇。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位女性陰陽師發怒的模樣,那時候她的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讓他都生出了些畏怯。

但也不得不說,剛才她的模樣,顯得鮮活極了。雖然不太明白這個陰陽師為什麼要因為與自己完全無關之人的死亡而憤怒,但不得不說,他挺喜歡她的那副神情。

心中轉著誰也不知道的小心思,童子丸雖然總是不聲不響,腦海中的思維卻十分活躍。但,他的這番胡思亂想也就持續到那鈴音的主人出現為止。

當那個用手挽著頭頂的黑紗,邁著端莊步伐的巫女繞過茂盛的樹木,從容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那雙曼妙的藍色瞳眸,第一眼竟不是看向時雨,而是朝著縮在後頭的童子丸看去。

時雨驚異地挑了挑眉。

而在觸及到她的雙眸的那一刻,童子丸卻本能地、生出了排斥厭惡之心。

他為了避開那女人的視線,忍不住往前小跑了幾步,躲在了時雨的身後。

“八百比丘尼大人?”時雨動作輕緩地扯開小鬼拉住自己衣角的手,將他扔給了姑獲鳥照應,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換上了淺淡的笑意。隻是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原本習自麻倉葉王的笑容,因為她蒼白的膚色與殷紅的%e5%94%87色,褪去了往日的幾分漠然與高高在上,反而顯出一絲豔麗的危險感。

“啊拉,時雨大人,您似乎改變了許多呢。”八百比丘尼適時地露出恭維的微笑,卻絲毫不顯得諂媚,語氣更是柔婉溫和,“想必是有所成長了,真是為您感到高興。”

“您是在說反語嗎?”時雨看著她,微微歪了歪頭,笑容逐漸隱去,“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倒不如說,讓人很煩惱。聽葉王老師說,您精通占卜之術,那麼,想必也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才對呀?”

“誒?我也不會一見麵就對人家占卜啊。”黑發的巫女露出有點求饒意味的可憐笑容,“時雨大人,似乎對我有所誤解呢。從始至終,我對時雨大人都沒有惡意,唯有這一點,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是嗎。”雖然八百比丘尼這麼說了,但時雨當然不會蠢得因為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就信了,不過她的神態多少還是緩和了一些,“那麼,姑且我就不追究你是如何找到我們的這件事……告訴我,平安京到底發生了什麼?究竟是誰膽敢做出這些事情來?”

“這件事……說起來是很複雜的。”八百比丘尼露出一個為難的神色,纖長淺淡的眉有些發愁地皺起,“就我個人而來,還是希望時雨大人,不要淌這趟渾水了。我這次提前而來,也是抱著萬一的期望,希望能夠成功勸說時雨大人離開這裡。”

“你在說什麼蠢話呢。我好歹也是隸屬陰陽寮的陰陽師,遇到這種事,怎麼可能臨陣%e8%84%b1逃?”時雨皺起眉瞪了她一眼,問道,“現在,平安京還有人類活著嗎?天皇呢?”

如果連皇室都在這次的災難中滅絕,那麼可以預見的,接下來的時間裡,其他地域殘存的人類之間也一定會燃起內戰的煙火吧。

時雨不抱期望地這麼想著,卻意外聽見一個肯定的回答。

“還有哦。殘存的陰陽師與武士們,正鎮守在平安京的內宮。有這麼一群人存在,天皇,大概也活著吧?”

“是嗎……那麼,葉王老師也在裡麵嗎?”時雨聞言,眼眸驟然亮了亮,在平安京這片地域天然的暗色背景下,那眼底的暗紅光芒格外顯眼。

八百比丘尼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抿了抿%e5%94%87,綻開一道頗為微妙的笑容:“不。”

迎著時雨微愕的神色,她自顧自地道:“葉王大人在此等浩劫麵前,也堅決拒絕了皇室的召喚。現在,他已經被天皇宣布逐出陰陽寮,削除大陰陽師的稱號,並且等到一切危機過後,還要將他問罪處斬。”

“可笑,自己連命都保不住了,還不忘顯示自己作為天皇的威嚴嗎?”時雨眼眸微眯,聞言嗤笑了一聲,“以葉王老師現在的身體情況,怎麼可能還有餘力保護什麼天皇,人蠢也要有個限度吧?”

明明先前還在關心皇室的安危,一聽見葉王遭受的待遇之後,頓時翻臉的時雨,頓時惹來了八百比丘尼異樣的目光。

但偏偏,不論是時雨,還是她周身的妖怪們,甚至連窩在姑獲鳥懷中的童子丸,麵色都是一派理所當然。

“時雨大人,真是與眾不同。”八百比丘尼最終也隻能苦笑著,留下這樣意味不明的評語,“但,有一天您也許並不知情吧。”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八百比丘尼推翻自己之前的打算,懷著一種微妙的惡意,對著眼前無比維護自家師傅的陰陽師少女溫聲細語道:“就算身體完好,葉王大人也不會去拯救天皇的。畢竟……製造了這場平安京浩劫的,正是葉王大人自身啊。”

時雨瞳孔驟縮。

不可置信、憤怒、懷疑、痛苦……

無論是那一瞬間滿臉空白的表情,還是那之後複雜難言的混亂眼神,都讓八百比露出滿意的笑容。

“似乎感覺到了困擾呢,也是,平安京的安危,還是自己的師傅,到底要選擇哪邊呢?”

從之前的表現來看,位於平安京最上層的皇室貴族就算加上身份最為高貴的天皇,在這個少女的眼中也不如麻倉葉王一人重要。

那麼,這次,她是否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呢?

果然還是師徒間的羈絆更為重要吧?這樣的話,也許……

八百比丘尼的眼眸中浮現淡淡的期待,即使卑劣,此時的她卻正因為時雨可能出現的痛苦與掙紮而心滿意足著。

時雨,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巫女殷切地抬眸,卻在下一刻迎上一雙滿是寒霜的黑眸。

“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在和葉王老師商議著什麼吧?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嗯?是在利用他嗎?是你在利用他吧!”時雨死死盯著八百比丘尼溫柔秀美的麵容,%e5%94%87角咧出的笑容鋒利而又危險,“就是這張美麗的臉,蠱惑了葉王老師嗎??”

雖然明知道,麻倉葉王絕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雖然明知道,麻倉葉王這個人內心深處的冷漠與黑暗。

雖然明知道,離開時他身上的種種疑點……

但是,在理智已經徹底被憤怒壓製的現在,時雨已經徹底抑製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白狼……殺了她!”

八百比丘尼露出有些驚慌的神色,她望著時雨,微微啟%e5%94%87,似乎正準備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