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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打斷他的話,看著跟旁邊格格不入的牌位道,“所有人的祖宗都在外麵闖蕩,最後一個個衣錦還鄉,隻有我家的祖宗全部死在了故鄉?”

“人各有誌啊。”村長解釋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在外麵闖蕩的。”

寧寧看了他一會,淡淡道:“人都死了,隨你怎麼說了。”

村長沒有當場發作,但等寧寧出門以後,眼神示意大兒子過來,壓低聲音跟他說:“跟寧玉人說,叫她準備一下。”

大兒子驚訝道:“寧玉人?她根本不夠資格當樓主啊,李家來的人不是說了嗎?她早就已經進過人生電影院了,而且身體已經出現衰敗的跡象了,八成是已經快要變成麵具人了,這種人……都不能算是活人,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至少她聽話。”村長盯著寧寧的背影道,“我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不出事還好,如果出事……總還有個備用品。”

敲鑼打鼓,琵琶嗩呐。

祭祖完了以後是宴會,一桌桌流水席早已經準備好,最好的那桌是屬於寧寧的,筷子都不需要動,旁邊的人搶著給她夾菜,甚至要給她喂飯。

寧寧擺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卻喊住其中一個人,笑道:“你跟他們混這麼熟,難不成你祖上也是這村子裡的人?”

李博月回頭對她笑笑:“搞不好真的是哦。”

一群戴麵具的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從他身邊過,聽見他們的對話,其中一個停下來,抬頭說:“本來就是,我聽爸爸說了,你是李家的人,你是殺鬼人。”

其他小孩在前麵喊他,他忙丟下兩人跑遠。

寧寧盯著李博月看,李博月聳聳肩道:“……我爸似乎是這個村子裡的人,他有個朋友叫裴玄,兩個人一天到晚研究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什麼人生電影院啊,人生戲樓啊,守門人啊,麵具人啊……結果研究來研究去,裴玄偷了我爸的一張麵具,跑到他老家來冒充他。”

寧寧這才注意到,他沒有戴麵具。

在一堆麵具人當中,他顯得格格不入,時不時有人過來提醒他,他被弄煩了,這才不情不願的將麵具從公文包裡取出來,歪戴在頭上,跟那群規規矩矩戴著麵具的人一對比,更加顯得格格不入。

“你是不是不相信有人生電影院?”寧寧問。

“……也隻有我爸跟裴玄把這些東西當真。”李博月不以為然道,“哦,不對,現在看起來還有不少人把這事當真……包括你媽媽。”

寧寧低下頭,目光閃爍了一下。

“你不信嗎?”她抬頭問。

“我不信。”李博月將頭上的麵具翻下來,蓋住自己的臉,嘲道,“我倒要看看哪裡有鬼,真有,我這個殺鬼人就負責殺了它們。”

寧寧彆過臉,看著前麵那群載歌載舞的村人,心想:鬼不就在這麼。

鬼不就在這群人心裡麼?

“時候不早了。”村長舉著酒杯站起來,“大家喝了這杯酒,然後一起去戲台!”

“噢!!!”

眾人等他這句話很久了,坐著的全部起立,滿飲杯中酒,然後有人放下杯子,有人豪邁的摔碎杯子,離了眼前殘羹剩酒,起身朝戲台方向走去。

戴著陰陽麵具的,身上都戴著樂器,他們是這場戲的樂師,或坐或站,圍繞在戲台邊。

沒戴麵具的,多半是戲台下的客人,一個接一個的入座,將所有的座位坐滿,然後齊齊轉頭。

一群戴著形態各異的麵具的人,身穿白衣,連成長長一串,從他們身邊整齊走過,一個接一個走上戲台,隨著他們的步伐,咚——鼓手揚手拍在鼓上,其聲如雷,咚,咚,咚。

《人生戲樓》,開演了。

咚,咚,咚。

寧寧抬頭看了眼天空:“嘿,還真的要打雷了。”

剛剛天氣還這麼好,但現在,忽然風起雲湧,大片的烏雲席卷而來,遮蔽了天空,大兒子湊到村長耳邊,問:“怎麼辦?”

村長抬頭看著天,搖搖頭:“繼續。”

於是烈烈風中,鼓手繼續拍著鼓,咚咚咚,咚咚咚,伴著那鼓聲,十二名舞者跪向寧寧的方向,緩緩的雙手向天,又緩緩的額頭貼地,似乞命於天,似求憐於地。

“啊——”一名女子忽然昂直頭顱,從喉嚨裡謳出一曲古老蠻荒的歌。

伴著那歌,十二名舞者正要從地上爬起來,結果頭一抬,齊齊愣住。

噠,噠,噠……

一雙腳朝他們走來。

一張麵具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四麵獠牙,猙獰恐怖。

是寧寧!

歌聲停止,舞者麵麵相覷,台下竊竊私語,村長眉頭緊蹙,跟身邊的大兒子說:“怎麼回事,看人都看不住,趕緊把她拉下來……等等。”

寧寧沒有破壞祭祖儀式,她隻是站在台上,一隻手負在身後,另外一隻手對十二名舞者做了一個來的手勢,然後轉身就走,也不管他們跟沒跟上,自己先下了台,坐回了座位上,單手往麵具頰上一撐,又重新看起了戲。

大兒子鬆了口氣:“我去叫人看住她,彆沒事到處亂跑。”

一隻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他低頭看去,見村長死死盯著台上。

“誰教她的?”村長的聲音帶一絲恐懼,“她怎麼會跳這段儺舞的?”

大兒子楞了一下,目光望向寧寧。

除他以外,很多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戲台上,而在寧寧身上,尤其是那些村子裡的老人,年輕人沒有看過完整版的儺舞,最多是在長輩的描述裡聽過……聽說寧家人還在的那一版本儺舞裡,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十二姓之主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隻有一名路過的年輕人看他們可憐,問他們要不要跟自己走。

這個年輕人自稱樓主,人生戲樓之主。

他起初並沒太將這群人的生死放在心上,隻是隨手一幫,就像給水裡的螞蟻丟根浮木,給快餓死的小狗丟塊饅頭。

漫不經心的就像此刻的寧寧。

僅在台上出現一刹那,又回到了椅子上,單手支著臉頰,看起來高高在上。

但她並沒有離開戲台。

台上的麵具人,台下的麵具人,台上是戲中人,台下也是戲中人,外人不知道,名為《人生戲樓》的儺舞,其實包括了台上台下,在場所有的人。

整個村子,都是戲台。

“是誰告訴她這麼演的?”一個老人看著寧寧的方向,輕輕問。

寧寧無聲的坐在椅子上。

“來吧。”一個看不見的人站在她身邊,笑著對她,對台下眾人說,“由寧家人始,由寧家人終……讓我們來結束《人生戲樓》。”

作者有話要說:  驚呆,檢查錯字的時候,發現自己把。。喊住其中一人,寫成含住其中一人。。這破輸入法,被汙妖附體了吧。。差點敗壞我純潔無暇的形象。。

第154章 三幕戲

掛在門上的鎖忽然被人解了下來。○思○兔○在○線○閱○讀○

房門從外麵被人推開, 村長領著一群人站在門口,說:“寧玉人, 趕緊收拾一下跟我們走。”

幾乎枯坐一夜的寧玉人豁然而起, 麵容有些蒼白憔悴,一顆心慌亂跳動,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關她,更不會無緣無故放她。

“寧寧出什麼事了?”她發著抖問。

村長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你……教過她儺舞嗎?”

寧玉人:“沒有。”

村長又轉頭看著床上的崔紅梅:“你呢?”

回應他的隻有鼾聲。

村長給身後兩人使了個眼色, 他們衝過去將崔紅梅給搖醒。

“誰啊, 你們誰啊,大清早的吵什麼啊……啊, 村長。”崔紅梅平時雖然橫, 但見了村長, 就像老鼠見了貓,一骨碌從床上翻下來, 聽他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訕訕一笑道, “我……我就是想教, 但那也得我先會啊。”

她一貫好吃懶做, 自家的儺舞怎麼跳都忘記了, 哪裡還會記得彆人家的儺舞是怎麼跳的。

得到答案之後,村長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村長,到底出什麼事了?”寧玉人心中十分不安,“是不是寧寧跳舞的時候,出了什麼岔子?”

“岔子啊……”村長吞吐了一下, “她朝舞者臉上潑了一碗酒。”

寧玉人大驚失色,半憂半怒道:“……是我平時太寵她了,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村長,你帶我去見她,這次我一定要罵她一頓,然後讓她給各位叔叔阿姨道歉。”

村長盯了她半晌,歎了口氣:“你果然也忘了。”

寧玉人愣了愣。

“其實不隻你,我一樣忘記了……誰叫時間過了這麼久呢。”村長緩緩道,“玉人啊,《人生戲樓》一共三幕戲,你還記得第一幕演什麼嗎?”

“記得。”寧玉人回憶了一下,“第一幕是《遇神》。村人向天乞命,向地求憐,天不理地不應,人們隻好托兒帶口的逃難,路上食物吃完了,水也喝完了,窮途末路之際,他們看見了一座戲樓,一個年輕男子坐在戲樓上,低頭看著他們,然後……”

“然後,那個年輕男子把手裡的酒杯倒過來,將裡麵的酒灑向樓下饑渴的難民。”村長接過她的話,沉聲道,“所以寧寧沒做錯,第一幕戲裡是有這個環節:灑酒解渴。”

“可……她怎麼知道?”寧玉人喃喃道。

“是啊,她怎麼知道?”村長盯著她,“自打你爹死後,幾十年沒人跳過樓主這個角色了,時間一久,好多東西,好多細節部分大家都忘了,可大家都忘了,你我都忘掉了的事情,她怎麼會知道?”

寧玉人啞口無言。

她心裡隱約有了一個答案,但並不打算說出口。

也沒有必要說出口,因為村長心裡估摸著已經有了答案,否則他的臉色不會如此蒼白,他的手也不會抖得如此厲害。

“……走吧。”村長頓了頓,對寧玉人說,“跟我回祠堂,你來代替她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