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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屏幕上,片頭曲剛剛結束,《畫中人》開演了。

石中棠站在木製回廊裡,他目送寧寧跟聞雨離開,然後低下頭,翻開聞雨留下的畫本。

畫上的寧寧還沒有成型,旁邊的紫藤花跟柱子也都打了個輪廓,柱子背後,伸出一張若隱若現的麵具。

他轉頭看去,不遠處,回廊的一根柱子後麵,伸出一張笑臉麵具,笑著對他說:“我們來做一場交易吧。”

說完,他拿出一張電影票,票上蓋著印戳,印戳裡是一個半身像。

“你幫我救個人。”笑臉麵具對他說,“我告訴你她的秘密——她之所以不肯接受你的秘密。”

看到這裡,觀眾席上的寧寧忍不住喃喃一聲:“彆做傻事。”

屏幕裡,石中棠伸出手,接過了那張電影票。

她看見他進了電影院,看見門口的海報漸漸發生了變化,劇名從《騙局》變成了《逃過一劫》,而他踉踉蹌蹌的從電影院出來,忽然趴在地上,乾嘔不已。

第一張票,他改變了騙子周愛國的命運。

也讓他知道了寧寧的秘密。

“告訴我。”他躺在床上,拉著身邊那個女孩子的手,笑容落寞,“對你來說,我的人生,不過是一場兩小時的電影嗎?”

寧寧抬手抹了一下眼淚,忽然從座位上起來,朝離她最近的麵具人走去。

跟上次一樣,不等電影結束,他們就已經趕場子一樣趕來了,仿佛她是一塊唐僧肉,來得晚了連口湯都分不上。

電影在她身後播放,她在一個一個麵具人麵前走過。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不是你,她從一個戴著書生麵具的人麵前走過。

“告訴我嘛。”

不是你,她從一個戴著哭泣麵具的人麵前走過。

“對你有意義啊。在異國他鄉,不,在另外一個時空,有一個人叫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你不喜歡嗎?”

也不是你,她從一個戴著老農麵具的人麵前走過。

身後的電影屏幕裡,笑臉麵具再次出現。

“再來做場交易吧。”他拿出另外一張票,“再幫我救個人,我教你怎麼留下她。”

石中棠低頭看了看,又是加了半身印戳的電影票,這次他沒有伸手去接。

“你在猶豫什麼?”笑臉麵具問。

石中棠:“一個人最多隻能改變兩個主角的命運,對嗎?”

笑臉麵具:“是的。”

石中棠:“改變一個,身體就變差一點,我在想,改變兩個,我是不是會提前得老年癡呆禿頂啤酒肚。”

笑臉麵具:“哈哈,哪有那麼可怕。”

石中棠:“那你自己為什麼不去?”

“……我去不了。”笑臉麵具向他坦白道,“實話實說吧,我是電影院的原守門人,這個崗位一旦上崗,就一輩子不許下崗,正常人都受不了吧?所以我逃跑了,現在候補守門人正在滿世界追殺我,我可不敢回去,他會直接把我的臉給撕下來。”

石中棠:“……聽起來有點恐怖啊,你們這什麼黑心工廠地下組織?”

“哈哈哈。”笑臉麵具似乎被他逗樂了,他哈哈笑了一陣,然後問,“那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石中棠沉默良久。

“……為什麼不去呢?”最後,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在他伸手接過電影票的瞬間,電影將他的心聲念了出來。

“如果說阻擋在靈山公主跟李郎之間的是生死,那麼阻擋在我跟她之間的,是時間……”

是生死更難跨越,還是時間更難跨越?

寧寧停在一個人麵前。

這個人個子很高,穿著一身古代劍客的衣服,他混在茫茫人海中,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然後慢慢伸出手,試圖揭開他臉上那張玉石麵具。

可她揭不開。

“怎麼會這樣?”寧寧不肯放棄。

“……已經可以了。”麵具底下發出石中棠的聲音,他握住她的手,笑著對她說,“我們又見麵了,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嗎?變成一個麵具人,永遠呆在電影院裡不許出去,在所有人心裡,在他的%e4%ba%b2人朋友心裡,他已經死了,而且是自殺死的。

寧寧呆呆看了他許久,忽然伸手:“票。”

石中棠:“恩?”

寧寧忍著喉頭哽咽:“給我你的票。”

石中棠也看了她許久,然後笑了起來:“不給。”

“給我!”

“不給!”

“給我啊!!”

石中棠忽然按住寧寧的肩膀,將她原地反了個方向,讓她麵向屏幕,自己則像個陪女朋友一起看電影的男朋友,從身後環住她,%e4%ba%b2昵的說:“看。”

屏幕上,石中棠第二次進入了電影院。

第二張票。

第二次改變了主角的命運。

出來以後直接栽倒在地上,毫無形象的痙攣起來,像得了羊癲瘋一樣,路過的女人立刻繞著他走,好巧,那個女人就是後來殺青宴上闖進來說愛他的女人,根本不用等到他年老禿頭,現在她就認不出他,也不敢靠近他了。

“哇,為什麼偏偏是這幅場麵。”石中棠急忙抬手捂住寧寧的眼睛,“彆看,彆看,等下一場。”

“把票給我。”寧寧的眼淚沾濕了他的手指,“我要改變你的命運。”

“……不用了。”石中棠將下巴壓在她的發頂,輕輕笑道,“我現在過得很好。”

寧寧:“你騙人!變成麵具人有什麼好的!”

“我沒騙你。”石中棠看著對麵的屏幕,看著屏幕裡被她%e4%ba%b2%e5%90%bb的自己,笑著說,“變成麵具人以後,我的電影一直在上映,而且啊,因為我是被騙進來的,所以電影院給了我一點特權,我可以坐在觀眾席裡看,也可以跟其他麵具人一樣進去電影裡。”

“……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進去電影裡。”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像鋼琴鍵上緩緩流淌出的樂聲,“可以看見老爸跟弟弟,可以演戲,可以遇見你,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愛上你。哈哈,想想真是賺了,彆人隻能初戀一次,可我已經初戀十二次了……”

“把票給我不就好了嗎!”寧寧對此念念不忘,“我把你放出去,你就能去見你爸爸跟弟弟,可以繼續演戲,可以……可以遇見我……”

“……那樣的話,我現在已經是快風乾的老大爺了。”石中棠輕輕道,“這樣的我,還怎麼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啊,所以這樣就好……”

這樣真的好嗎?永遠活在過去,永遠重複過去的人生。

“……你不覺得痛苦嗎?”寧寧轉過身來。

“不痛苦。”麵具遮掩住了他現在的表情,不過就算不遮掩,想必這個天才演員也會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吧,他怕她不信,又重複了一句,“不痛苦。”

一邊說,一邊抱緊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雙手慢慢爬上他的背脊,寧寧也緊緊抱住他。

電影屏幕裡的他們抱在一起,電影屏幕外的他們也抱在一起,猶如水中倒影,猶如鏡中倒影……一切終不過水中之月,鏡中之花。

時間將這份感情永遠定格在過去。

這是一朵開了花卻無法結果的初戀。

噠,噠,噠,緩慢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兩人循聲望去,是守門人來了。

他冷冷看著石中棠,垂在身側的手指捏得嘎吱嘎吱作響,威脅之意溢於言表,仿佛隨時能把他臉上的麵具再撕下來一次。

“啊!嶽父!”石中棠大呼小叫的朝他喊了一聲。

噗!守門人頭頂上冒出一股煙,麵具不點自燃。

“我沒有違反規則,你不能燒我。”石中棠一邊笑,一邊在寧寧背後推了一把,“去吧。”

寧寧踉蹌一下,跌進守門人懷裡。

守門人像護崽子的老母%e9%b8%a1一樣,就差叼著人往外跑了,半拖半拽的將寧寧往門外拉,他氣急敗壞,一路上教育個不停。

“跟你說了,不要隨便接近這個男人,他是個花花公子!嘴巴裡沒有一句真話,全是浮誇,浮誇!!”

“你也不用對他愧疚,他既然被裴玄那個騙子盯上了,那麼早晚都會被騙進電影院的,有沒有你都一樣!”

“居然敢叫我嶽父,老子要燒死他,燒死他……”

“爸爸。”寧寧輕輕喊了一聲。

守門人的憤怒戛然而止,原本正在噴火的麵具也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那是一張雪白麵具。

跟石中棠的玉石麵具沒法比,就是麵具攤上五塊錢一個的那種劣質麵具。

寧寧看著這張麵具,她怎麼會忘呢?曲老大曾在一個麵具攤上買下同樣一張麵具,扣在臉上,對她笑:“好了,現在咱們是一樣的了。”

“你是曲老大對嗎?”寧寧望著他說,“你是爸爸對嗎?”

“我!”守門人忽然十分激動,一個我字%e8%84%b1口而出,渾身顫唞了半晌,艱澀的說,“……我不是。”

“你就是!”寧寧哭了起來,“你不要騙我,你就是!”

守門人手足無措,用袖子不停擦她的眼淚,一邊擦一邊發著抖說:“曲老大有什麼好呢?他那麼老,那麼壞,做了那麼多錯事……”

“可他現在在這裡幫我擦眼淚。”寧寧忽然抓住他的袖子,紅著眼睛看著他,“而且你可以不壞,你可以不用做那麼多的錯事……爸爸,把你的票給我!”

守門人……也就是曲老大渾身一僵,似乎從美夢之中醒了過來,現實那麼殘忍,讓他渾身冰涼。

“……我沒有票。”他低沉道。

“不,你又騙我!”寧寧盯著他,可卻又失望又難過的發現,跟剛剛不同,他的樣子並不像在騙人。

“……所有人都有票,隻有守門人沒有,誰都可以得救,隻有守門人不可以。”曲老大冷冷道,“而且我也不需要得救,我要留在這裡,我要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