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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心裡,躺著一張皺巴巴的電影票。

這場麵似曾相識,寧寧之前就拒絕了,這次也不可能答應,飛快的搖搖頭。

然後她反手抓住寧玉人的胳膊,繞過麵具男,飛快朝門外跑去。

一出店門,人聲鼎沸,很多劇組成員就在外麵,擼串的擼串,喝啤酒的喝啤酒,石中棠朝她們走過來,左右手雙持肉串,跟孔雀開屏一樣,笑眯眯道:“怕不怕胖?”

看見他,寧寧鬆了口氣,回頭一望,麵具人已經不在身後了。

“……不怕。”轉過頭,為了壓壓驚,她伸手去拿石中棠手裡的肉串。

結果石中棠一下子把肉串舉老高,還賤兮兮的朝她搖了搖:“我怕,明天戲裡我還要背著你爬到樓頂呢!”

……不給吃,你還拿給我看!!

之後她是跟大部隊一起回的賓館,關上房門以後,忽然聽見外麵傳來敲門聲。

“誰啊。”寧寧回頭。

“是我。”是石中棠的聲音。

“還有什麼事嗎?”寧寧回到門前,條件反射想看下貓眼,可這個時候貓眼還沒普及,除了少部分有錢人家裡會裝貓眼,一些星級賓館都沒這設備。

“有樣東西忘記給你了。”石中棠笑道,“開開門唄。”

“什麼東西啊?”寧寧問。

“你開了門就知道了。”石中棠說。

彆是情書或者玫瑰花吧……

寧寧這下更不願意開門了,之前拒絕他的告白,兩個人之間就已經有點尷尬了,說實在的,她這個人不是很擅長拒絕彆人,尤其是彆人的示好,所以每次拒絕彆人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彆了,今天太晚了。”暫時想不到彆的辦法,寧寧隻好推%e8%84%b1道,“你明天再給我吧。”

門外沉默了一下,忽然響起寧玉人的聲音:“咦,你怎麼在這裡。”

石中棠:“我來找人。”

寧玉人:“好巧,我也是來找人。”

說完,又是幾聲敲門聲。

寧玉人:“開開門,我有事問你。”

寧寧猜她是要問有關麵具人的事情,猶豫一下,打開房門道:“你進來……”

她的聲音噎在了嘴裡。

門外,沒有石中棠,也沒有寧玉人。

隻有一個戴著微笑麵具的男人。

“你總算開門了。”他先是發出寧玉人的聲音,又換成石中棠的聲音,笑著將手裡的票伸過去,“來,給你,收下吧。”

寧寧飛快想要關上房門,但被麵具人抬手攔住。

“收下啊!”他還拚命把自己的身體往門裡麵擠,一隻手推著房門,另一隻手伸進門內,手裡的票幾乎伸到寧寧臉上,“你都已經改變過彆人的命運了,為什麼不能改改我的?也可憐可憐我吧!拿去啊!拿去啊!”

他情緒一激動,麵具上的笑容就愈加生動,那可不是什麼發自內心的笑容,而是一種浮於表麵的職業笑容,商場精英,推銷員,還有詐騙犯,都是這麼笑的。

“救命啊!救命啊!”寧寧忍不住大叫起來。

外麵傳來開門聲跟腳步聲,以及石中棠的怒吼:“你在乾什麼?”

麵具人轉頭看了看,忽然拔%e8%85%bf就跑。

石中棠穿著拖鞋追在背後,一邊追一邊喊:“內衣小偷!大家快抓住他!”

被他潑了一身臟水的麵具人踉蹌一下,跑得更快了。

走廊上一片混亂,不停的開門聲,不斷的腳步聲,以及越來越嘈雜的喊打喊殺聲,過了一會,石中棠回來了,左腳的拖鞋不見了,帶點氣喘籲籲,沒時間顧自己,先把癱坐在地的寧寧扶到床上坐下。

然後,他關切的問:“還好吧?要不要吃個肉串壓壓驚?”

寧寧沉默片刻,看著他:“你不怕?你明天還要背我上樓頂呢。”

“你還記在心裡啊。”石中棠笑了起來,“我跟你開玩笑的,背著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誰會在乎她今天是不是胖了啊?”

出了這樣的事,石導非常憤怒,他找到賓館的主管人員大吵一通,逼得賓館不得不連續戒嚴幾天,每個出入的陌生人都要被查個祖宗三代,這個做法似乎卓有功效,一連幾天,相安無事,麵具人再也沒出現在寧寧麵前。

可寧寧心裡的不安並沒有減少。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

可具體是什麼呢?她始終想不起來……

直到有天拍戲的休息時間,石中棠坐到她身邊:“我爸似乎想換掉寧玉人。”

寧寧愣了愣:“這個時候他還想換人?”

不知不覺都已經開拍兩個多月了,天氣都已經漸漸熱了起來,拍著拍著就滿臉油光不得不喊卡,然後化妝師飛撲過來補妝。

“她的戲份還沒怎麼拍,拍出來的那些效果也不怎麼好。”石中棠擰開水瓶喝了一口,然後用手背擦了擦嘴,“再說了……她最近風評不好,有人看見她半夜出去幽會陌生男人。”

寧寧愣了愣,然後忽然打了個哆嗦。

她忽然記起來她忘記了什麼事了。

今天是1990年7月7號。

是媽媽從某個人手裡得到電影票的那天。

“……知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她問道。

“不知道,我對這種私人八卦不怎麼關心。”石中棠偏過頭,眯起眼睛看著她,“怎麼了?你的臉色有點難看。”

“是嗎?”寧寧抬手摸了把臉,“可能是太熱了吧。”

天氣那麼熱,她身上卻陣陣作冷。

接下來的時間,寧寧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寧玉人身上,就像石中棠之前說的那樣,石導對她已有成見,她隻要稍微表現得爛一點,就會被他罵個狗血淋頭,一被罵,寧玉人就更加小心翼翼,越小心翼翼就演得越僵硬,結果惡性循環。

她已經到極限了。

夜裡十點,賓館。

經過一天的緊張拍攝,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了,安靜的走廊裡,一聲開門聲響起。

伸出頭看了看門外,寧玉人從門後走出來,然後一聲不吭的走下樓梯。

在她走後,另外一扇門也打開了,寧寧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

寧寧的跟蹤技術並不高明,好在寧玉人心事重重,也沒有注意到背後跟了條小尾巴,很快,她們兩個就抵達了目的地。

漆黑的小巷裡,一根路燈下,蒼白的燈光,白衣的囚徒。

走過去的隻有寧玉人,寧寧靠在牆上。

“你下定決心了?”麵具男問。

“去了那個地方,我真的能變得跟她一樣厲害?”寧玉人問。

“當然了。”麵具男笑道,“她那麼厲害,就是因為去了那個地方。”

寧玉人:“你為什麼能那麼肯定?”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地方能一個人的演技在短時間內%e8%84%b1胎換骨,變成另外一個人。”麵具男說,“就像尤靈那樣。”

身體一樣,身體裡的人不一樣,演技自然不一樣。

尤靈是個非常純正的花瓶演員,也就是傳說中靠臉吃飯的人,所以在寧寧取代她之後,在旁人看來,她的演技簡直是突飛猛進的進步。

寧玉人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免費的晚餐,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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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心裡咯噔一聲,因為她聽見麵具男笑了一聲,用一種低沉的,引人墮落的聲音說:“你隻要接受這張票就行了。”

那一刻,媽媽留給她的遺言閃過心頭。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接受工作人員手裡的票。

她再也按耐不住,從牆後跳出來。

“彆接受!”她朝寧玉人喊。

寧玉人跟麵具男雙雙轉頭看著她。

寧寧被他們盯得有點頭皮發麻,還有點後悔,硬著頭皮對寧玉人說:“你都知道世界上沒有免費的晚餐了,還敢拿他的東西?誰知道裡麵有什麼陷阱?”

寧玉人垂著頭不說話。

身旁,麵具男輕輕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她。

“你猜她為什麼阻止你?”他說,“他怕你變得跟她一樣厲害。”

“你胡扯什麼?”寧寧怒道。

可惜比起寧寧,寧玉人似乎更相信麵具男的話,她視線一轉,落在了他手裡的電影票上。

就在她想要伸手去接票的時候,寧寧大叫一聲她的名字,然後無奈的問:“你就這麼想成為像我一樣的女演員嗎?”

寧玉人緩緩轉頭看著她,眼神有些羨慕,有些嫉妒,有些怨恨,有些淒涼。

她說:“當然想。”

寧寧:“有多想?”

寧玉人皺起眉頭,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能這輩子除了水煮%e9%b8%a1%e8%83%b8肉,再也不碰彆的肉類?”寧寧問。

“我可以。”寧玉人說。

“哪怕你老婆要生了,也要先把手裡的戲演完?”寧寧說。

“……我是個女的。”寧玉人回答。

“那好吧。”寧寧從善如流的換了個詞,“哪怕你老公要生了,也要先把手裡的戲演完?”

“……這個我做不到,這種時候,我必須留在留在他們父子身邊……我呸!”寧玉人朝旁邊呸了一聲,“差點被你繞進去了!男人怎麼會生孩子!尤靈,你到底想乾嘛?”

“一個問題。”寧寧死死盯著她,“最後一個問題——你能放棄演戲嗎?”

“不!”寧玉人斬釘截鐵,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永遠不會放棄!”

寧寧失笑一聲,眼睛裡閃過一絲淚光。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

可具體是什麼呢?她現在終於想起來了。

媽媽去世那天,在醫院裡對她說這番話的那天,最後一眼不是看著她,而是看著她身後,那個時候她看見了什麼?

現在想起來,也許她看見的,是一張麵具。

貼在窗戶上,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