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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獨立日 容光 4406 字 2個月前

?滿床,竟像將早已逝去的春日又重新尋回?房間,小心珍藏。

直起腰來的一刹那,時序有些怔忡,在這短暫的片刻,他好像明白了?浪漫的意義。

一旁的祝今夏也在發?呆。

除了?小時候應祖母要求,她從未與人一同鋪過?床,包括衛城在內。起初是他做,後來是阿姨做。

今天破天荒和時序一同做。

其實是很瑣碎的小事?,但目光在被浪中一次一次相遇,她抱怨他拋太高,他嘲笑她不用力,這讓她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他們好像%e4%ba%b2密無間的戀人、伴侶,被瑣碎又細膩的日常所包圍。

掀起的被浪偶爾阻隔視線,他的臉像在海浪中起伏。

她能?聽見被子抖出的風聲,吹得她耳邊碎發?晃動,臉頰與之摩挲,帶出一陣陣的癢。

她有一種奇妙的體驗,在過?往的婚姻中錯失的一些細節,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呈現在眼前。

鋪好床,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也不晚。他們道完晚安,祝今夏鑽進臥室,又覺得睡不著,乾脆起身去書房挑本?書,準備在床頭看。

挑到?一半,身後傳來一點動靜。

回?頭,時序站在書房門口。

兩人同時出聲——

“睡不著?”

頓了?頓,又同時說——

“還不困。”

“睡不著。”

祝今夏笑了?,把好不容易挑出來的書又放回?原處,“那要不看個電影?”

超大號激光電視打開?,祝今夏又開?始猶猶豫豫挑挑揀揀,問時序看過?這個沒,看過?那個沒,得到?的回?答清一色是沒有。

那點若有似無的母愛又湧上心頭,她充滿憐愛地看著這棵小白菜,說你都沒有童年,沒有青春嗎。

時序用平靜地眼神望著她,說有啊。

“有你都乾嘛去了??”

“起初忙著跳級,後來忙著考清華北大,再後來忙著碩博連讀,忙著做科研。”

母愛在罵罵咧咧中戛然而止。

祝今夏第N次露出死魚眼,說你還是閉嘴吧。時序如願看見她炸毛的樣子,連同耳發?都隱隱有立起來的征兆,當然不是被氣的,而是被窗外吹來的風拂起的。

他下意識抬手,伸到?一半又停下。

祝今夏不明就?裡看著他,“怎麼了??”

而後將手裡的遙控器遞給?他,“……還是你想自己?挑?”

“……嗯。”

時序接過?遙控器,按捺住心頭那點火苗,隨便在首頁挑了?部電影,即使沒看過?,也聽過?它的盛名。

La La Land,《愛樂之城》。

他問祝今夏:“你看過?吧?”

“看過?。”祝今夏很捧場地說,“我蠻喜歡的,再看一遍也不錯。”

她把今晚沒吃完的小吃都擺盤端出,又從零食櫃裡取出桶裝爆米花,開?了?一大瓶汽水。

時序說已經飽了?,折騰這些誰吃啊,你吃?

祝今夏說你不懂,吃不吃是一回?事?,看電影要有看電影的氛圍,這才對?得起這一個多兩個小時。

歪理永遠被她說得理直氣壯,時序早已習慣。

至於她捧來的爆米花,在茶幾?上點燃的香薰蠟燭,以?及關閉大光源後僅留下的一盞落日餘暉燈,都再一次讓山裡來的粗糙老男人體會到?了?童話式的造夢感。

他的山野之上粗獷的風,而她是玻璃花房裡最精致的玫瑰。

電影非常適合今晚,婉轉的音樂流淌一室,綺麗的相遇,漂亮的麵孔,遠大的夢想,和無疾而終的愛情。它們輕飄飄遊離在熒幕之上,又若有似無壓在心頭,有些許重量,不至於催人淚下,卻又令人動容。

時序看得很認真,再一側頭,才發?現身旁的人不知何時靠在抱枕上睡著了?。

他一頓,回?過?神來,她在醫院熬了?一夜,又上了?半天課,早該體力不支了?。

按理說他這麼細心的人是不會忽略這些細節的,可今時不同往日,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裡,能?多相處片刻也是好的,所以?有選擇地忽略了?一些事?。

又或許她的心裡也這麼想,不然為什麼明明已經疲倦到?眼睛都撐不開?了?,還留在這裡陪他看一部已經看過?不知多少遍的電影。

客廳裡隻有一盞落地燈,燈光曖昧地將他們包圍,仿佛除去眼前這一小片天地,世界都已熄滅。

電影光線明明滅滅,她的臉也忽明忽暗,他似乎能?看清她麵頰上細細的絨毛,又懷疑那隻是光影留下的幻覺。

她歪著頭靠在抱枕上,穿著長?袖及踝的睡裙,素麵朝天,頭發?鬆鬆散散垂在肩頭,看上去疲倦至極,也安心至極,全然不擔心身旁還有個初次登門的浪子。

而事?實上,連時序自己?都無法信任自己?。

他低下頭來,靜靜地看著她,一如蹲在醫院門口問她是起色心還是起殺心時,明明呼吸沉重,心跳狂野有力,表情卻總是沉靜的。

他總在瞻前顧後,顧慮全在心裡。

這樣近的距離,伸手就?能?觸碰到?她的眉眼,而即便沒抬手,他的目光也已經追隨著她的輪廓,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已經入秋,夜裡很涼,可他卻覺得仿佛還在夏日,屋子裡似乎不透氣,又悶又熱。

他有一些放肆的遐想,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念頭,由來已久,擱在心裡自己?都覺得齷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早在她入山時,在她擺%e8%84%b1婚姻的桎梏以?前。

他被道德和自我約束鉗製住,哪怕進退得宜,心裡也像燒起了?野火,起初隻是一點火星,後來卻燒到?了?漫山遍野。

她不會知道那一夜她在廢棄的溫泉山莊洗完澡後,他曾徹夜難眠,以?至於後來的無數個深夜,他都在夢中故地重遊。

夢裡他沒有當個正人君子。

夢裡他回?了?頭。

夢裡的他潛意識在想,既然不能?讓她留下,那就?一起離開?。

離開?大山,離開?中心校,他也可以?賺很多錢。

地科院不會比綿水大學的教授賺的少,努努力,他也能?夠得著精英階層。

從前他沒覺得有自己?辦不到?的事?,隻要離開?大山,他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時序。

讀書時候,曾有家世優越的勁敵與他相爭,對?方指著他的鼻子說,時序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是有自然法則的,人有頂點,事?有極限,你的出身注定走不遠。

那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他在哪裡,哪裡就?是頂點。

哪怕世界有法則,法則也是人定的,誰說製定規則的一定是先來的人?後來者也可以?居上,不是嗎?

直到?後來旺叔病倒,他回?到?山裡接手中心校,才被打回?原形,又成了?八歲那年被母%e4%ba%b2遺棄在山裡的孤兒?。

原來人力終究有限,生老病死,老天爺才是頂點。

可是夢裡不同,在那些絢爛而短暫的夢裡,他沒有邊界,她的臉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時序在夢裡幾?乎想完了?一生,可睜開?眼來,不過?一個日出的功夫,又被打回?現實。

中心校就?在那裡,旺叔壓在心頭。

他的肩上背負著責任與恩情,不能?不管不顧將人卷入大山裡。他既然出不來,又絕不會將她帶進去,就?什麼也不能?做。

他能?給?她未來嗎?他甚至連自己?走向何處都未可知,又如何去建立一段牢固的關係?

她已經失望過?一次了?,他無法說服自己?在他都沒有把握的時候,不管不顧地拉她進行又一場豪賭。

他知道快餐時代愛情不一定要永恒,可他在某些觀念上刻板嚴肅,無法放任自流。母%e4%ba%b2漂泊的一生杜絕了?他追求短暫風月的可能?性,而旺叔的踽踽獨行也在他生命裡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要麼一個人,要麼找到?命定之人。

而如果?給?不了?對?方安穩的一生,不如不要開?始,否則像旺叔和方姨那樣抱憾終身,未免太過?可惜。

這些念頭像醒酒藥,很快將他混沌的大腦鎮壓住,時序重回?清明,眼看著已經覆在她麵前就?快觸碰到?她的指尖,旖旎念頭如鬆枝上的積雪,被勁風狠狠一顫,悉數墜落。││思││兔││在││線││閱││讀││

——

祝今夏睡了?個不太踏實的覺,熟悉的音樂在耳邊流轉,忽明忽暗的光影在眼皮上跳舞。

恍惚間她仿佛回?到?大山裡,回?到?了?宜波鄉,鼻端又一次縈繞著那個熟悉的味道,帶著一點皂香,像群山裡的風,乾淨凜冽。

不同的是,這次的氣息裡還夾雜著另一種她熟知的味道,是玫瑰,是黃葵子和鳶尾。

那是她的沐浴露,好多年來一直鐘情不肯更換的一款。

祝今夏眼皮一顫,迷迷糊糊睜開?眼來,猝不及防撞進一片黢黑的深海。

時序近在眼前。

察覺到?他的手還停在半空,指尖差一點落在她的眉眼,她眨眨眼,原本?不甚澄明的大腦仿佛被人強行注入一針藥劑,整個人醍醐灌頂,驟然清醒。

“時序?”她輕聲開?口,像是怕驚動了?停歇在枝頭的小鳥,一眨不眨望著他。

時序沒動,呼吸愈加沉重。

他或許沒談過?戀愛,也沒建立過?%e4%ba%b2密關係,甚至因為成長?過?程中缺乏女性照料,對?這種過?於柔軟的相處毫無頭緒,可不妨礙他從祝今夏的眼神裡看明白一件事?,若是此刻他有任何逾矩,她隻會照單全收。

她的麵容近在咫尺,在這樣的光線下更顯脆弱柔軟,大山的強光照似乎沒給?她帶來多大影響,即便湊的這樣近,皮膚依然瓷白瑩潤,沒有半點瑕疵。

%e5%94%87瓣是初夏的格桑花,溫柔地飄搖在夜風之中,越是柔弱,越叫人有采擷欲望。

他不由自主呼吸加重,喉結輕輕滾動了?下,那一點動靜吸引了?祝今夏的全部注意。

他在猶豫,在掙紮,在天人交戰。

她在等待,在期盼,在凝神屏息。

良久,仿佛是受不了?這煎熬,祝今夏主動前移幾?厘米,將原本?就?足夠%e4%ba%b2密的距離拉得更近。

“你在等什麼,時序?”她又一次幽幽吐氣,叫他的名字。

察覺到?男人有退後的趨勢,她終於顧不上那麼多,輕輕扣住他停在半空的那隻手,拚上這輩子所有勇氣與矜持。

“你不%e4%ba%b2我嗎,時序?”

第六十九章

祝今夏曾讀過一首小詩, 叫做《最佳觀賞點?》,它說:

人隻適合遠遠地望,

並不適合端詳。

越得不到才越倒海翻江,

越湊近看, 便越失色尋常。

留步吧。

就愛他的事不關?己, 和高高在上。

在她告彆?大?山,回到綿水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