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這個必要吧。”謝承玄道。
薛嬌又問道:“為什麼不告發我?其實我挺後悔的。”
“後悔?”
薛嬌:“我原本以為我會被逮捕入獄,但你為什麼不告發我。”
謝承玄道:“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薛嬌道:“你喜歡我?”
這四個字恍如一道閃雷擊中謝承玄,照亮了謝承玄心中隱晦的想法。
好像是這樣的。
謝承玄下意識地按向尋龍劍,手心起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相較於謝承玄的慌亂,薛嬌倒顯得鎮定的多。
其實她隻是猜測,甚至覺得這猜測或許隻是她的無端臆想。但是如今看謝承玄的反應,大概是錯不了了的。
“是。”謝承玄承認了。
沒什麼必要否認吧。
謝承玄覺得這份感情來得莫名其妙,但事實就是如此。
從前謝承玄不信感情,覺得除了血緣維係的%e4%ba%b2情,其他的感情,什麼友情、愛情,都太脆弱了。就連%e4%ba%b2情很多時候都是一斬就斷,人都是利己的。
直到那一天,薛嬌第一次來到隨國府,謝承玄首次見到薛嬌。兩人對視的刹那,謝承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宿命感,%e8%83%b8腔裡的那顆器官十分有力的鈍痛了一下。當時他並不以為然,直到這份情愫不斷發酵,卻被自己誤當成了厭惡。
謝承玄拚了命的想要抹去這種情感傾向,可是視線卻不可遏製地經常落在薛嬌身上。他對她厭惡,他不斷地尋找薛嬌的錯處,直到對她的厭惡登峰造極,她卻莫名其妙地告訴他,她其實是女子。
一見鐘情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謝承玄自己都不願相信。
可事實就是如此。
謝承玄扯了扯嘴角:“你說對了。那你呢?你對我是什麼想法?”
得到預料之中的肯定答案,薛嬌卻覺得腹腔中十分惡心。
她神色愈發冰冷,這讓謝承玄內心也忐忑不安起來。
“嗬。”薛嬌冷冷地笑了一下,劃清界限,“謝世子,很感謝你今天的幫助。既然你喜歡我,那以後也多多幫助我。”
什麼意思?
謝承玄不解,伸出手拉住了薛嬌。
見謝承玄漂亮的麵容露出不解,薛嬌心下升出一些隱秘的快慰。
多痛快啊!
儘管物質條件處處不如謝承玄,但是在情感上,她是絕對的上位者。
薛嬌忽然覺得自己悶痛長久的%e8%83%b8膛,靠這一點微弱難言的優勢,暢快了起來。
她一點都不喜歡謝承玄。厭惡?也被抹去,她對謝承玄的感情,是那麼的無所謂。
薛嬌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卑鄙的勝利者,但是必須承認,這種勝利讓她覺得無比快慰。
曾經謝承玄仗著身份羞辱她的話語在薛嬌腦海裡閃現,薛嬌用力地掙開謝承玄。
“薛……淨秋!”謝承玄低低地喊住了薛嬌。
此時謝承玄喊她的稱呼讓薛嬌更加想笑。多可笑,就算如此他還是決定替自己隱瞞。原來謝承玄也不過是情感用事的凡夫俗子。
謝承玄跟著薛嬌走進寒梅軒。
薛嬌轉過身,抬起頭衝他勾起笑意。
“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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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從何辯駁
謝承玄看著薛嬌的嘴%e5%94%87上下碰撞, 吐出冰冷的字眼。
“啊。”謝承玄道。
他木然,仿若石塑般凝固、無法動彈。
惡心。
怎麼會是這兩個字呢?
“不管你是怎麼看待我的,我也沒必要去探究。”
“我不會喜歡你的。像你這樣的人, 狂狷傲慢、自以為是、高高在上。”
“我知道這樣說會讓你生氣,但我必須告訴你, 就算很多人喜歡你仰慕你恭維你, 但我不喜歡你。難道彆人都喜歡你, 我就也要跟著喜歡你嗎?難道你喜歡我,我就一定也會喜歡你嗎?不可能!”
“你瞧不起我出生蓬蓽, 覺得我粗鄙下賤。但剝去你那所謂身世顯赫、容貌佚麗的光環,我們實在平等不過的。你在我眼裡, 不值一分。”
彆說了。
謝承玄沒有生氣, 隻是覺得無力。
他始終一言不發。
“你扔掉我的詩作,踐踏我的尊嚴, 但我不會因此難過。因為你的無禮是你的過錯,我不會將你的過錯歸咎到我自己身上。”
“你覺得我接近令妹居心叵測, 你覺得我來到隨國府備考隻是想要依傍榮華富貴,但我沒有。所以我選擇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你。因為我不怕!就算你去告發我,讓我因此死亡, 我也不怕。更何況,你絕對不會這樣做。因為你會為了你們隨國府的榮譽, 包庇各種罪行。”
薛嬌對他的指責,一句一句灌入他的耳朵。她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利箭,從四麵八方向自己的心臟襲擊。
他卻無力抵抗。
然後,謝承玄聽到了自己心臟破碎的聲音。
知覺從心臟處開始恢複。首先複蘇的是痛覺, 順著血管慢慢遊走全身。
“我沒有……”謝承玄艱難開口道, 儘力保持正常的語調。
“還有你拆散你妹妹婚姻的事, 讓梅翼喪失性命——彆人在你眼裡恐怕也不過都是草芥吧。也是,論尊貴,普天之下誰又比得過謝世子您呢?”
什麼梅翼?
謝承玄捕捉到關鍵詞,有一瞬間的錯愕。
“你居然是這麼想我的嗎?”謝承玄道。
“是!”薛嬌痛痛快快,沒有一絲猶豫地承認了。
“行。”謝承玄百感交集,心如刀割,到最後居然化作一聲帶著嘲諷意味的冷笑。
謝承玄很想逐一否認,可鋪天蓋地的指責讓他無從開口,於是隻能一並承認。
“我很抱歉。”謝承玄眸中閃爍翻湧而起的情緒,原本清澈的聲音低沉許多,“你羞辱夠了吧?”
聽到這話,薛嬌頗為警戒地後退一步。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是這種反應,像提防一隻傷人性命的惡獸一樣提防自己。謝承玄握了握拳,從腹腔中勻出氣息。
他本想開口再說什麼,卻覺得好無趣,沒這個必要。
於是謝承玄什麼都沒解釋,轉身走了。
薛嬌凝著他遠去的背影。謝承玄的身姿依舊挺拔清秀,卻顯而易見地披著一層落寞。
周遭除了喧囂的寒風便僅剩岑寂,昏暗的夜色籠罩下黑魆魆的樹枝輕輕晃動。
通過言辭獲得痛快過後,陣陣虛無便裹挾了上來。薛嬌空滯了一瞬,自己並沒有報仇的愉悅感,相反倒是有一陣難言的情緒。她隻當自己是身體不適,於是轉身進入房間,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
覽勝院。
主子從薛淨秋處離開後便始終一言不發,看著情緒十分低落。雁翎默默地跟著他回到房間。
此時房間不點燈,也沒燃地暖。
漆黑冰冷空蕩的房間裡,謝承玄靠在圈椅上,修長的手抵在額頭,眼睛閉著。
雁翎靜立於一側,冷得實在受不了了:“世子,要不卑職去讓人把房間地暖點起來吧?”
謝承玄睜開眼,看向雁翎:“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雁翎就知道,謝承玄這是受情傷了。想來肯定是被薛嬌拒絕了。
作為謝承玄最%e4%ba%b2信的心腹,雁翎自然知道薛淨秋的真實身份。
事實上,作為一名合格的隨從,雁翎懷有異常敏[gǎn]的警戒心,微小的異常也會引起他的猜忌。
所以當得知所謂“薛淨秋”是“薛嬌”的時候,雁翎覺得意料之中。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雁翎原以為,謝承玄會讓他去調查一番薛嬌,沒想到謝承玄一直沒有下達命令。
“世子英勇神威。”雁翎本想隨口敷衍,腦海卻莫名閃過當年在軍營時的景象,“意氣風發……”
意氣風發。
雁翎不是擅長言辭的人,這就是他眼裡的謝承玄。
如果不是謝承玄搭救,雁翎活不到今天——
塞北朔風卷黃土,飛沙漫天。
涼族人一手掐著雁翎的脖子,一手舉起淬了劇毒的刀刃就要刺進他的骨肉。
雁翎自幼被賣入隨國府為奴,一開始也不是謝承玄的隨從,隻是一個雜役。
當年塞北兵營缺人,為了恢複自由身,雁翎是自願隨謝承玄來到塞北的。但不像謝承玄身世顯赫,他到了兵營卻隻是一個不得重用的小兵,戰死沙場是遲早的事。恐懼絕望雖然也是正常,但他已經做好了慨然赴死的準備。
被涼族人按在地上時,死亡近在咫尺。沙子滾進雁翎的眼睛裡,他眼睛都睜不開,渾身上下劇痛,咬牙吞咽下混雜著血腥味的口水。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涼族人目眥儘裂,毒刃落在了一旁。
一支箭羽不偏不倚射穿了涼族人的%e8%83%b8膛。
雁翎掙%e8%84%b1開來,艱難地向後爬了一步,望向箭羽傳來的遠方。
謝承玄身穿披風,騎著金鞍戰馬,仿若神祇一般,平靜堅毅的臉上不帶一絲一毫怯懦。
謝承玄勒住韁繩,看向他:“還能動嗎?”
雁翎說不出話,兩行淚水滾了下來,也許隻是被風沙迷的。
為什麼來救他?
……明明他都被所有人放棄了。
那一天,雁翎就下定決心誓死效忠謝承玄。
聽到雁翎的回答,謝承玄扯了扯嘴角,道:“是嗎?有點冷,你去讓人把地暖點了。”
雁翎應了聲。
謝承玄道:“然後你也先彆進來了,在外麵好好值班吧。我需要一個人靜靜。”
雁翎:?
*
薛嬌的言語如此明確地表達了她的態度——她一點都不喜歡他。
可就算不喜歡他,為什麼她可以如此殘忍?
也是。就隻是因為不喜歡,所以無所謂自己的反應,先不用顧慮。
房間一點點的回暖,謝承玄起身,走到燈架旁點了燈。
他重重歎息了一聲,打開櫥櫃,從裡麵拿出一瓶膏藥。
就算她拒絕了他,可他還是不可遏製地想找她。這不是一件理性的事,但他現在不想理性。
謝承玄克製不住想她。他在想,她為什麼不肯聽自己的話,為什麼偏偏要吃下那碗杏羹呢?現在反應發作,腹痛結束就是頭痛,她肯定不好受。
他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薛嬌。怎麼會這樣呢?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是和她交談時,她倔強的眼神看向他,待著初生猛獸的澄澈。那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目光,讓謝承玄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擊中。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言不達意,分明想傳遞的是關心,卻屢次被她誤解成為嘲諷。
所以今天,他什麼都沒說,選擇了轉身就走。謝承玄生怕自己又說錯話,將談話進行成爭執。哪怕是單方麵的泄憤也比兩方爭吵好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