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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 唐阿茶 4362 字 2個月前

終於有了動靜。

他麵無表情地轉身,交代若冰:“好好伺候蘭舟,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諾!”若冰急忙行禮應下。

頓了又頓,終是不知道說什麼了,李錦書又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隨後才緩慢轉身離開。

若冰長舒了一口氣,也回頭看一眼房門,稍稍將心落下來了些。

她將目光收回來,情不自禁地,又向那個緩緩遠去的背影看去。

身形偉岸的男人精瘦的身軀掛著一件褶皺頗多的華袍,下巴處的胡須青青,脖頸耳際的烏發也散漫出來了幾縷,狼狽又憔悴。他走得緩慢極了,步履沉沉,走得心不在焉,一個人的背影略顯單薄,如同失魂落魄的行屍走肉般。

若冰難過地垂下眼,想起了李蘭舟從前說的話。

如天上的皎皎明月般的女子,所做之事向來力求光明磊落,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祖宗。

所謂伊人,絕世而獨立,如月華皎潔,如清風四月,也可以如金烏明媚熾熱,如蓋世英雄救眾生免於災難。

從前她執掌朝政時,向來賞罰分明,多有體恤犯了錯的宮女,去蜀地的時候,攜手善健老先生,也抓了許多想靠災情發財的貪官。

有個彆貪官汙吏不知使了何種手段,或是威逼利誘或是其他什麼方法,竟最後真到了李蘭舟身前,那叫一個鼻涕一把淚,言辭懇切,輕則陳述自己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重則開始闡釋這些年的勞苦功高。

李蘭舟最後還是沒有改判,因此還被冠上了一個不近人情的名聲,說她鐵麵無私。可李蘭舟恍若不知,不作理會。

後來在無人時她們主仆二人閒聊之時,若冰知曉李蘭舟的真實為人,於是便大著膽子問起緣由。

那時一身素服、坐在書堆案犢中的女子聞言,頓了頓,隨後放下手中的筆,神態嫻靜安然,耐心地對她解釋道:“他雖是這十裡八鄉聞名遠揚的好官,名聲在外,但賄賂是他收下的,朝廷的賑災糧款也是他克扣下的,大難當前,死不足惜。”

那時李蘭舟所說的那句話,約莫就是——“君子論跡不論心。”

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

自從玄宗帝和孝淑皇後之間的關係惡化以後,特彆是他二人雙雙崩逝之後,李蘭舟要挑起整個大夏,日夜操勞,她的身子骨就越來越不行了。

隨著時日的發展,日常就會有些小病小痛,從前倒是會被她放在一邊,如今日頭閒下來,手頭空泛下來,這些往日的頭痛發熱的症狀就凸顯出來。

這次臥床修養,足足養了一小個月。

等李蘭舟能像從前一樣行動自如時,已到了炎炎夏日。

經過這一場病痛,倒是比之從前要心平氣和了些許,至少不再喊打喊殺,不再每日見到李錦書不是吵就是扇耳光。

她恢複了從前約魏謙下棋的習慣,窗外蟬鳴不止的時候,他們二人就坐在窗邊的小塌上下棋,誰都不會開口提一句不該提的話,心照不宣。

大多數時候,都是沒有話說的。不知是李蘭舟自己不想說不想問,還是魏謙話少的緣故。

兩個人可以在棋盤麵前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從日頭當空照,下到日暮西山時。創造了一段又一段與世無爭的悠閒時光,刻意,封閉上所有的聽覺和視覺。

與從前時候的不同,大約就是李蘭舟不再看李錦書一眼,連一句話也不肯和他說,對他徹底視而不見。

李錦書一邊悲痛焦心焦肺,一邊又妒忌得要死。暗自派了不少的人監視李蘭舟的一舉一動,令若冰每日將李蘭舟吃過的膳食和說過什麼話都要一一彙報。

就連他自己,不能湊到李蘭舟身前時,也要見縫插針候在遠處看著、瞧著、望著。

可他到底不曾做些什麼,大批的珠玉補品流進了昭華宮,他依舊擺著笑臉,如同看不懂彆人的嫌惡和冷臉,硬湊著向前。

即便如此,他再低聲下氣,再熱臉貼冷%e5%b1%81%e8%82%a1示弱,再三訴苦試圖引起李蘭舟的同情與憐愛,都是惘然徒然無用的,李蘭舟本人如同上千年的陳年冰山,久凍不化,誰也不知道李蘭舟到底在想些什麼。

身子好起來之後,李蘭舟就%e4%ba%b2自去皇陵給白術遷墳,將白術的墳墓從皇陵遷到城郊的小院子,從前鳴億所居住的那座小院。

綠草如茵,周遭冠天的樹木又長了一輪。

今日老天爺雖沒有賞臉放晴,陰雲叢叢,但絲毫也不減小院的怡人風貌。

不同於上次來時的腥風血雨,此時的小院清風徐徐,景色甚是宜人。木製的幾幢小屋才數十日無人居住打掃,就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頹廢衰腐下來,小屋前的院子已經長滿了雜草,%e9%b8%a1籠子裡的兩隻%e9%b8%a1也不知所蹤,除了%e9%b8%a1,其餘家畜也不見了蹤影,院子角落的幾小塊菜園子,如今草木深厚,早已找不出原本種植的青菜的影子。

一片綠意中央,凸起一個小土堆,小土堆之前立著一塊墓碑,這便是鳴億的墳墓了。

如今李蘭舟將白術的墳墓也遷移到此,相比皇陵的莊重,此時此刻白術的墳墓與鳴億的一般無二,兩個土堆挨著,相比從前簡陋了千百倍。

含著水汽的風沉緩吹過,李蘭舟聞到了風裡夾雜著青草的鮮嫩氣息,還有新鮮泥土的腥味。

她傾身,用鏟子在白術墓碑前的那一小塊土地挖了一個長長的坑,然後接過若冰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長長的檀木盒子被放置到了土坑中,盒中的寶劍寒光凜然,劍鋒淩厲閃著嗜血光澤,劍柄處刻著繁複又秀麗的花紋,隻是使用的時間太久了,花紋已經有些平仄深淺不一,看不清原本的樣貌,劍尾處的流蘇嶄新,瞧得出換了一個新的,同從前一模一樣。

將寶劍好好埋好,又祭拜好之後,李蘭舟仍然沒有要回宮的跡象,若冰皺眉,催促道:“殿下,要不先回宮吧。”她仰頭狀若觀察了一下,“這天怕是要下雨了。”

李蘭舟卻是不答,自顧自上了馬車。

“去太傅府。”

若冰無法,即便心下不願,隻能聽命行事。

馬車晃晃悠悠離開走遠,徹底看不到影子後,林子裡又出來一夥人,為首的男人身上明黃的龍袍還沒來得及換下,實在惹眼,身後的手下上前為他披上了一件深黑的大氅。

即便如此,還是無法遮掩下為首男人的衝天氣勢,狹長的丹鳳眼眼風銳利,眉眼淩厲周身貴氣逼人,即便長了一張奪目的臉,但眸光滿含壓抑的暴躁,一直輕皺的眉頭戾氣四散,滿身上下都是旁人不敢招惹接近的陰翳煞氣。

李錦書直直看了幾息馬車消失遠去的方向,隨後來到小院中的新墳前,瞪著墓碑上的名號,眼底的情緒翻湧了一瞬。

他臉色陰沉地示意身後的仆從侍衛,低嗬一聲:“挖!”

被李蘭舟%e4%ba%b2手埋入土地檀木盒子沒過幾時再次重見天日,木盒的蓋子被掀開,寶劍呈現在一眾人眼前。

*

晚些時候,天空依舊陰雲密布,狂風四起。

李蘭舟去找魏謙下了一盤棋,魏謙能感受到李蘭舟今日的心情格外低沉,雖然平日裡李蘭舟也不多話,但今日就是格外低氣壓。

他猶豫再三,麵色故作往常時日般無二,說自己早些時日和魏瑾一齊在榕樹下埋下了一壇桂花酒,可挖出來一起品鑒。

李蘭舟轉頭在看窗外陰沉沉的天,麵色沉鬱,許久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許是擠壓了太多事在心中,太沉重了,今日的李蘭舟,放肆地喝起了酒。

從前的昭華長公主,是從來不會多貪杯的,酒量向來不怎麼樣,今日也一樣,幾杯下肚,已是分不清南北。

李蘭舟扯了扯%e5%94%87笑了,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醉了,可醉了好啊,醉了.....清醒又沉醉。

意識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時,她已躺在了床上。

屋外雨滴砸落地板,淅淅瀝瀝的雨聲傳入耳中,空氣濕悶。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她動了動眸子,動作遲緩,餘光中恍然瞥見了床邊翌然坐著一個身影,身形寬大,占了小半邊床榻,和這昏沉黑暗的屋子一樣沉重讓人窒息。

男人一直在用一種直勾勾的眼神盯著她,見她醒來,李錦書的喉結控製不住地上下滾動,又%e8%88%94了%e8%88%94%e5%94%87瓣,低聲一語:“蘭舟醒了。”

他的嗓音在這厚重的黑夜中格外富有磁性,清潤極了。

可他的一雙眼,即便在這昏昏沉沉看不清屋子全貌的黑夜下,眸光也格外灼熱、赤 %e8%a3%b8,狂熱。

一道驚雷劃破混沌黑夜,撕裂層層烏雲,一閃而過照亮了屋子全貌。

李蘭舟眼前一閃,恍惚看到了黑白的屋子、黑白的紗帳、黑白的陳設。

還有李錦書一張渴念欲重的臉,冒著嗜血精光的雙眸。

第82章 強迫

即便思緒有些模糊,李蘭舟還不是完全清醒過來,但也本能地皺眉。

視線有些恍惚,她動了動身體,想要起身,可身體就像不聽使喚似的,遲緩又卡頓。

“蘭舟。”李錦書垂下眼睫,神色晦暗不明,低低喚她。

光線太暗了,同她的思緒一樣昏昏沉沉,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麵容和神情都隱入黑暗中,向著光的那一側勉強能看見他光滑的皮肉,高聳的鼻梁阻擋了本就稀薄的光線,鼻尖在另一側臉頰映下一個淺淡的輪廓。

趁著她沒反應過來,他的鼻息急促了一息,指尖蜷縮顫唞了一下,隨後大著膽子試探地伸出,緩緩握住了她的手。

夏夜雨急,窗外的雨滴爭先恐後砸落在地,啪嗒聲不覺,被一麵牆隔絕在外,傳進屋來時消減了音響,如同在耳上罩了一個杯子,擾亂了聽覺和感官。

冷濕的氣息流淌在半空,不同於屋內的陰冽,李錦書握著她的手的那隻手掌溫熱,甚至稱得上是灼熱,源源不斷的熱氣穿透兩層皮膚傳過來,有些粘膩。

手背上的熱度,讓李蘭舟有些清醒了。

即便是思緒沒那麼清醒時,李蘭舟也是下意識地皺眉,現下看到了那隻僭越的手,她的眉心更是緊蹙,毫不猶豫用另一隻手狠狠將其推丟開。

她麵帶嫌惡地偏開臉,想要掀開被子起身。

“蘭舟就這麼討厭我嗎?”李錦書冷不丁開口,沒點燈的宮殿昏暗,他隱在黑暗中的臉看不清神情,陰惻惻的。

李蘭舟不想理他,他迫不及待開口,一腔真心被狠心辜負一般,聲聲都那麼絕望:“蘭舟,我對你是真心的!你為什麼就不能回頭看看我?”

許是先前放肆喝了酒,酒還未完全醒的緣故,又許是李錦書那帶著哭腔的絕望聲音令她實在作嘔,李蘭舟沒忍住,抬眸看向麵前這個像一條喪家之犬一般守在床前的落魄男人,語調輕盈卻是輕蔑:“真心?”

“你的真心真是害人不淺。”

男人高大的身形頹然低落,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