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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 唐阿茶 4300 字 2個月前

擁天下,執掌天下權柄,這樣遙遙一眼,李蘭舟的眼前恍然出現小時候的李錦書,瘦瘦小小的身子,風一吹就會倒下的羸弱之軀。

她還想起了,她初見他時,他怯怯地躲在太監身後,隻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打量她。

一樣的弱小姿態,一樣的可憐模樣。

李蘭舟的麵容神情有幾分複雜,人心隔肚皮,向來叵測,幾分真幾分假,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她步履從容走近他,卻是一副不欲再糾纏姿態,偏身弓腰欲拾起適才糾纏拉扯時掉落在地上的廢帝詔書。

可當那詔書淩空拿起到一半時,一隻大掌忽地抓住詔書的另一端。

李蘭舟偏頭看向近在咫尺的李錦書的臉,她側臉看過去時,恰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又長又直,根根分明的濃密。

一縷墨發鋪在了他的肩頭,她看到了他上下滾動的喉結,順著他低垂旖旎的目光,李蘭舟赫然一把用力想奪回詔書,一邊直起腰身,羞怒嗬斥:“狂悖之徒!”

李錦書握著詔書的手沒撤,仰頭看她,目光和神情、語氣都是無可救藥的癡迷,頂著這張指痕斑駁的臉,癡癡說:“皇姐,你生氣的樣子美極。”

對於被罵他一點都不生氣,還上趕著貼上臉來:“蘭舟,你要是生氣的話就打我吧。”

第75章 絕情

李蘭舟看他如此瘋癲的模樣,本來還想扇他的手頓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e8%83%b8腔中的情緒,晃了晃手中的詔書,示意詔書另一頭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鬆開,兀自冷硬地撇開眼,隻給他留下一個冷淡又拒人千裡之外的側影。

“鬆開。”

李錦書趁機又湊上來,目光炯炯如炬:“蘭舟,蘭舟,你看看我啊。”

他在利用自己的外貌,利用自己尚且在旁人眼中俊美的容顏。

李錦書焦躁地回想著,從前那些人都說他生得俊美無雙的,都說他身姿恍若天人的,他們都說他長得漂亮,這是生來就有的東西,不是後天給予,從不曾沾染過不乾淨不好的手段所得,蘭舟,蘭舟你看看啊。

他用這張旁人讚美的臉想讓李蘭舟也愛他,不,也多喜歡他一分,哪怕一絲一毫都好,不要不理他,不要不看他。

他又淒淒然落下淚來,我見猶憐的樣貌,這次沒有強迫沒有咄咄逼人,他用另一隻手輕輕牽住她的,慢慢牽引著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語調飽含愛意聲聲輕緩卻又沉重懇切。

他哽咽著祈求,勾引:“蘭舟,你憐我。”

李蘭舟回頭看他,隻是目光仍然不曾有絲毫回緩的餘地,用一種近乎看陌生人的眼神,漠然將自己的手抽回:“住口!”

她遙遙抬眼看窗外天際漸暗,金烏徹底落下,照耀大地的餘暉蒼茫褪去顏色,她遙望夜空與山川連接成一線,月升星明,眸光清明,說不出的回顧往昔執著。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本不該為本宮的皇弟,不該殺主,不該與隴西賢王李奉順聯手欺騙本宮數餘年;”

“不該殺害本宮的%e4%ba%b2皇弟,獨為一己之私,欺上瞞下暗自殺害得見天日不過一個時辰的繈褓嬰孩,斷父皇%e4%ba%b2生血脈,擾皇家天命;”

“不該視人命為草芥,不該引那些無辜的女子入宮自相殘殺,又令其父兄失去性命令其狼狽丟名節歸鄉,女子生存世道艱難,她們歸鄉之後,或死或出家,失去大好年華;”

“不該以小人之心殺害驃騎將軍,圍追堵截魏懷光,使我大夏失去忠臣猛將,不該過河拆橋上房抽梯,公卿武將無用之處後就將其殺害,枉負本宮對你的一番教導;”

“不該殺害無辜百姓,對鳴億趕儘殺絕,失仁失德,心狠手辣。”

真相是如此觸目驚心,每一句話的背後,都是那麼多無辜之人的性命,那麼多人都是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

稍稍頓了頓,李蘭舟將自己眼底的心痛強壓下,鋪天蓋地的失望窒息讓人幾番心痛欲死,她的聲音幾乎顫唞,低頭看李錦書的目光壓迫感十足:“本宮一直以為你還是一個蹣跚學步半大不大的孩童,卻不曾想過,你已羽翼豐滿,早已根基穩固,也早已——變成一個城府深沉的混賬東西!”

是不甘心啊!那麼多年的日夜相伴,嘔心瀝血的教導,全身全意發自肺腑的信任,掏心掏肺的事必躬%e4%ba%b2,殫精竭慮的出謀劃策,全都化作了泡影。

靠他光複大夏比肩前朝榮耀、將大夏發揚光大的願望,也一同化作了泡影。

李蘭舟每每列出他的一條罪狀,李錦書的心就涼下幾分,他幾乎被她的目光給刺傷,他不肯接受,搖頭祈求:“蘭舟,蘭舟你彆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求你了....求你彆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這樣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厭惡與深惡痛絕,是失望和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是徹頭徹尾的打量,這樣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衣不蔽體,在她的麵前無所遁形,所有的陰暗麵和陰謀詭計都暴露在她的視線下,他藏無可藏,躲無可躲,隻能瑟瑟發抖。

“住口!”她一字一句警告他,“不準你這麼喊本宮。”

李錦書垂頭掩蓋自己的臉,崩潰著哭泣,頹然地躬下背脊,高大的身形矮下去,是無地自容的模樣,好似是一瞬間被徹底擊碎了自尊,傷了真心。

她漠然俯視他的狼狽,不作任何反應,順便等著他自己鬆開握著廢帝詔書的手。

良久之後,李錦書的抽泣聲驀然停住了,他突然就平息下來,而後緩緩抬頭,烏瞳漆黑,用一種很平靜很平靜、平靜到不尋常的語氣問她:“蘭舟,你真就對我沒有一分愛憐之心嗎?”

李蘭舟隱隱皺眉,麵上卻還是肅然回道:“今日不會,將來亦是。”

李錦書麵容平靜,懶懶鬆開了一直固執握著的廢帝詔書。就在李蘭舟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時,下一瞬,李錦書貼著她就直接站起身。

或許是跪得太久了,他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

高大的身形如同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遠看隻覺得精瘦結實,靠得近了,才忽然察覺到它的龐大。李錦書本就比她高出一個頭,健碩的身軀直起,貼近她站著時,更是有籠罩之姿態,壓迫之氣勢。

“蘭舟,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憐憫之意嗎?”他急切地補充,“哪怕一絲一毫?”

李蘭舟毫無畏色,仰頭回視:“無論你再問本宮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的麵容輪廓冷硬,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她正視他,紅%e5%94%87啟合:“李錦書,你就是一個騙子。”

李錦書低頭看她的眸子黝黑如深潭,深不可測,配上他突然不作任何表情的臉,攸然變得陰翳。

他的腦子中好似有無數的蒼蠅圍繞,嗡嗡作響,讓他不得安寧,千百種念頭閃過,一團亂麻卻好像一刹那又變得無比清晰——蘭舟適才說了什麼?說了....魏瑾之死。

他咬牙切齒:“其他的我都可以解釋的!所以你厭惡我,不肯原諒我,全都是因為魏瑾?”他的眼神麵容暴戾之氣立顯,“全都是因為那個魏瑾?!”

第76章 廢帝

“區區一個魏瑾,抵不過你我多年朝夕相伴、福禍相依嗎?”他的麵色陰沉,幾乎是從牙縫裡勉強擠出的這幾句話,透過含淚的目光,他的眼神委屈又倔強,“那個魏瑾,對於蘭舟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沉默失望與歇斯底裡相互交加,他的麵容和靈魂都被撕裂成了幾瓣,咬牙切齒想要逼問她,想要將她的心剖開看看。

他越貼越近,垂頭湊近她冷淡的麵容,想要激起她彆的情緒,想要更加看清楚她的臉她的眼,想要一個回眸一個憐惜。◇思◇兔◇網◇

可惜——絲毫沒有。

泰山籠罩於身前的壓迫,幾乎鼻尖抵著鼻尖,炙熱的氣息噴薄在肌膚,呼吸曖昧交融,可李蘭舟垂眸,緘默地撇開臉。

“與你何乾?”

李錦書徹底崩潰,他受不了她的冷淡,受不了心中唯一的明月徹底離去,他像是一個千百裡進京趕考的學子,還未上考場就被判定落榜,於是他聲嘶力竭質問她:“你還說不喜歡魏瑾?成都節度使府宅後院,我都看到了!我全部都看見了!”

李蘭舟眸色閃過一刹那的詫異,可轉瞬即逝,她抬眸回視,靜靜看了片刻近在咫尺的他,看清楚了他脆弱的神情和陰惻惻的麵容,真是宛如妒夫矣,哪還有一絲往日仁厚寬和、品行溫潤、英名聖主的模樣?

她實在受不了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心下失望越重,猛地伸手將他越發逼近的%e8%83%b8膛狠狠一下推開。

李蘭舟冷冷瞥了一眼跌坐在地的他,動作利落拍了拍皺巴的衣袖,手中握著那道廢帝詔書,毫不猶豫轉身欲離去,沒再看身後的李錦書一眼。

李錦書坐在地上,隻覺得這一夜真冷,窗外的天徹底暗下去了。

他垂下眼睫,眼睜睜瞧著眼前那一片裙擺轉身時劃出一抹美麗旖旎的弧度,素白的裙擺上繡著鎏金的祥雲,沉默無言卻閃閃奪目。

他看著它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他撐著身體的手掌五指張開壓著地板,因為太用力而手背青筋凸起,他在拚命抑製自己,堪堪才讓自己忍住不去抓住那一抹素白。

夜華處升,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星火燈光輝煌冷寂,方寸的天地,黑暗無垠,弱小的幾顆星星還在眨呀眨,眨眼眨.....

空氣靜默,身後沒有任何響動,就在李蘭舟打開門要跨步出去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響。

“皇姐既然已經決意一定要廢除我,不如先好好更衣準備吧,反正臣子們突然被傳召進宮,也需要時間不是?”

身後的李錦書,用一種很平靜很詭異的聲音對她說,一種很平緩平心靜氣的語態,好似所說之事與自己毫無瓜葛一般。

李蘭舟微微蹙眉,回身看去,隻見坐在地上的李錦書緩緩站起身,不同於適才歇斯底裡要死要活,現在的他神情很放鬆,五官眉眼都舒展開,全身氣力都鬆懈下來,身體鬆弛,眸光含著鬆快的笑意,如晨間的暖陽十分和煦,抿%e5%94%87笑道:“我欺騙了皇姐,皇姐想要廢除我,都是應該的。”

李錦書不再是從前的李錦書,現在的他城府之深,李蘭舟也看不明白了他在想些什麼。

見她打量探查的目光投過來,李錦書勾%e5%94%87笑了笑,十分體貼:“皇姐快些去更衣吧,這麼去見朝臣總是於禮不合的,我現在就去傳召眾臣。”

李蘭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她今日確實奔波一天,身上的衣物都皺了,是不好看。

她握著詔書的手指動了動,隻當李錦書是自己想開了。

點了點頭,她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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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建立以來,少有晚上召見臣子的,除非有重大突發事件或是事先調整過,嫌少有像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