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一旁的沈星樓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疼惜。
遊線金針,她中的是遊線金針!
曾為朝廷命官的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玩意?專為克製妖人、術者而生,隻要明僖帝有令,那大祭司南風便會出手,用遊線金針封住對方氣脈,叫那人漸漸油儘燈枯……
他萬萬沒想到,明僖帝對自己的女兒會這麼狠!
原先他就不明白,也沒有在意過舒青窈為何會成為蘇幼青替嫁而來,如今他終於串聯起所有的線索。
舒青窈不是自願離開玉靈山,亦不是背棄了他,而是被明僖帝下令和%e4%ba%b2,又身中遊線金針,逃不掉,隻能假借蘇幼青之名,藏於魏府,避過風頭。
“你中遊線金針多久了?”他沉眸。
沒頭沒腦的一句,舒青窈微微一怔,隨口:“快三個月。”
空穀歎了口氣:“師父說了,幸好遊線金針這東西,隻要你不用術法,就不會有事。”
“胡說八道!”沈星樓不禁提高聲音,“你身體裡多了東西,能沒事嗎!”看向舒青窈:“不出一年,你的血脈會漸漸融掉,到時候骨軟肉粘,混為一起,最終化為膿水。”
舒青窈身子一軟,失聲:“你說什麼?”
空穀橫去她身前:“小王爺,您彆以為身份尊貴就可以亂謅。您才是胡說八道!我們師父是玉靈山上的濯蓮真人,放眼玉靈山,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她懂的,比誰都多!”
沈星樓無暇去辯解,抓住舒青窈的手,牽住。
“你若相信我,就跟我走。”
施遊線金針的,可以是大祭司南風,亦可以是南風離開後,他傳授給的那些人。
但能解的遊線金針的,世上唯有大祭司南風!
“濯蓮真人……”
石牆內,突然傳來一聲遙遠的囈語。
三人皆是一怔。
齊齊朝石牆看去。
“濯蓮真人……濯蓮真人……啊……我的頭好痛……”
“是儀璿前輩在說話嗎?”空穀看向舒青窈。
舒青窈搖搖頭,又點頭。
林宜萱的聲音不是這樣的,她確定。
眼下這個人的聲音,不僅蒼老疲憊,還帶著擁有高深靈力的術者說話特有的空靈澄澈。
“儀璿……嗯……儀璿……濯蓮……”
石牆內的聲音反複呢喃。
舒青窈忍不住把手放上去,想再仔細感應一番。
哪知相觸的瞬間,如同憑空掉下一顆炸彈般,裡外皆是一聲驚叫。
刹那,石牆的靈力消失了,裡麵的聲音也消失了。
舒青窈身體往後一仰,失去所有的意識。
第108章 大祭司
“窈窈!”
“師妹!”
沈星樓的聲音和空穀的重疊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眼,又同去查看舒青窈的狀況。
舒青窈平靜地躺在沈星樓的懷中,彷如熟睡一般。
空穀去探她的脈息,隻一瞬,就如針紮似的彈開了手。
內息紊亂至極!
靈氣化成千萬根針,瘋狂地在血脈遊走。
沈星樓見他如此反應,已經猜到八九。將舒青窈橫抱而起,轉身要離開。
空穀繞去前方攔住:“你要帶她去哪!”
“救命!”沈星樓臉色陰沉,“彆跟小王說帶她回玉靈山那樣的蠢話,玉靈山要是能救,她早就回去了。既然你們沒本事,就少來礙事!”
空穀氣急:“玉靈山都救不了,那隻有宮裡的能救!莫說這裡離雲國皇都有多遠,光是她的身份,就不能去!”
“用不著你操心,”沈星樓斜眸以對,“你要再攔,窈窈出了事,我必叫整座玉靈山陪葬!”
空穀張了張口。
玉靈山是術士門派,又不是普通人,哪有那麼好“陪葬”的?
不過淩桑和師妹都叫他“小王爺”,有這一層皇族身份,自然有調動那些巡察司的能力……
悻悻收手,空穀站去一旁,但眉目依舊冷峻:“請小王爺,務必將師妹帶回。”
“哼。”沈星樓冷哼一聲,從密道而去。
與此同時,雲奕和雲綺都在皓月堂中。
一人在樹上,一人在屋頂。除了環望四周,目光時不時落在枯井上。
見線軸有顫動,二人飛身向下,忙不迭地將沈星樓和舒青窈拉上來。
還未落地站穩,沈星樓就吩咐:“快備馬車,去七星峰!”
七星峰就在雲州城邊界,從山麓而上,共有七座山峰,組成北鬥七星狀。這麼多年來,世人都把七星峰視為天降神跡,多有膜拜,卻從無人敢深入一二。
隻因這七星峰常年山瘴繚繞,哪怕隻在山麓休息,不過一盞茶時,就能感到難以忍受的,刺骨的寒涼。
但這地方於沈星樓來說,卻有不一樣的意義。
他的母%e4%ba%b2桓蘅,便是葬身於此。
雲奕很快去準備了。
沈星樓轉看向雲綺,吩咐:“去七星峰來回少說六日,還不知要治療多久。你告訴淩桑,要他想辦法應付過去。”頓了頓,拿出令牌:“必要時,讓他去找裴言幫忙。”
雲綺看向昏迷不醒的舒青窈,%e5%94%87瓣微張,想說什麼,又低下頭去。接過令牌,畢恭畢敬:“是。”縱身消失於黑夜。
沒過多久,馬車疾馳於靜謐的街巷。
雲奕嫻熟地驅車,行至城門,他不禁側目看了一眼翻飛的車簾,目光漸漸變得深沉。
*
三日後,七星峰。
馬車在山麓停下,寒風刺骨,鴉寂無聲,蓊鬱的樹林幾乎將以前的路徑完全遮掩,宛若荒廢的野地。
“小王爺。”雲奕欲言又止。
沈星樓將舒青窈背去身上,示意他把披風給舒青窈掩好。見他眉頭鎖起,麵露愁容,便道:“這路看著危險,其實不會有什麼,放寬心。”
雲奕摸摸脖子。他哪是想說這個?他是擔心沈星樓知道當年“重生”的真相……
可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去勸。
隻能提議:“屬下陪您一同去吧?”
“山上那位,本就是避世而來,不喜歡人多,”沈星樓背好舒青窈,往前走,“你去附近小鎮的客棧小住幾日,待她無事,我自會來找你。”
見狀,雲奕小歎一聲。
“小王爺保重。”
*
七星峰,璿璣峰。
木屋內,隱隱有風過,撞擊懸掛在窗畔的骨風鈴,發出奇特的聲響。
而這風不同於春日的含蓄,夏日的炎熱,秋日的蕭瑟,亦或者冬日的凜冽,它純粹而虛弱,如同一縷遊絲,稍縱即逝。
身著與夜空同色的寬大長袍的銀發男子靜靜看著骨風鈴。
山頂的月光皎潔,映照他一雙異於常人的暗紫眼眸,還有他那與白骨相差無幾的膚色。
“終於來了啊。”他緩緩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觸碰骨風鈴的末端。
那是,最新的一枚骨片。
上麵用朱砂寫著隻有他能看懂的古國文字:
桓蘅。
轉身去茶房,取出新收的雪頂含翠,又從屋外的梅花樹下啟出封存一年的霜降梅雪,清洗茶具,一一準備。
半盞茶時後,撞擊的骨風鈴頓時停下了聲音。
他動作亦是停下。
優雅地擦淨手指上的水漬,闊步走到門邊,打開。
庭院中,是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你終於肯來了。”他淡笑,眉目分明隻是個青年,卻透著老者的氣質。
沈星樓極力隱藏內心的恨意,道:“請南風大祭司救人。”
南風“唔”了一聲,走下來。
伸出手抬起耷拉在沈星樓肩頭的臉,隻一眼,又放下。`思`兔`在`線`閱`讀`
“能救,但不能救。”他頗是玄機地說。
沈星樓最厭惡他這副超然於塵世外的模樣。
當年他那般下跪懇求,懇求南風告知他桓蘅死亡的真相,以正母%e4%ba%b2清白,南風也隻是道:“能說,但不能說。”
“怎麼?又想殺了我?”南風淡然地看著他的眼睛,“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救。何況你還殺不了我。”
沈星樓彎身,將舒青窈放下,用手扶住她,平靜得仿佛一個死人。
“你已經殺了我母%e4%ba%b2,如今還要殺我的妻子嗎?”
聽到那兩個字,南風默了一瞬,重新伸手捏看舒青窈的臉。
臉是沒什麼印象了,不過……
掌心攤開,憑空出現一枚葉片,他優雅抬手,劃破她的指尖,擠出一滴血,又在自己的手指尖摩挲暈開。
“這就是那個彗星掃尾的女子?生辰八字,報來。”
沈星樓直接言出。
南風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知道在低語什麼,指尖竟開始散發出淡淡紅光。
紅光愈亮,他那雙暗紫的眼睛也跟著明亮起來。
“是她,的確是她!是你的命,是你的劫,也是我的恩人!”他有些癲狂地反複笑念。說著不管不顧地施術將舒青窈接到手中,身形閃現,“嘭”一聲,摔上了門。
沈星樓著急,追了兩步。
麵前的石桌上又赫然出現一套烹茶用的工具。
“小子,你仔細烹茶,我待會來飲,彆煩我!”
沈星樓深深吸了口氣。
緩緩走到石桌邊,坐下。
第109章 清越
桓蘅曾經說過,身為大祭司的南風應該是當世最厲害的術者。
因為隻有最厲害的術者,才會研究出專克製術者的東西。
譬如黑金,譬如遊線金針。
桓蘅說出這樣的話時,其餘人都當閒談一聽。
但身為她的兒子,心中卻隱隱躁動。
隻因他知道一個連沈翩鴻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桓蘅亦是一個術者。
不過桓蘅並沒有心思去修術,她隻是天賦極好,年少時閒來看書試上一二,就能無師自通。
後來嫁給沈翩鴻,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歲月靜好,根本就沒有想過“術”這一字。
直到他沈清越出生。
當日天降異象,紫氣東來。
沈翩鴻高興得不得了,府中人上下亦是同樂,唯獨桓蘅,在生產那刻好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恐怖血腥畫麵。
那是,有人在戰場上廝殺,最終力竭而亡。
不知是天賦還是出於母%e4%ba%b2的本能,桓蘅堅信那個人,就是自己成年後的兒子,沈清越。
為了證實,桓蘅背著沈翩鴻,開始給沈清越的命數推演。太久沒有碰觸這些的她,前幾次都沒有成功,而每次推演至少間隔三個月,所以直到沈清越差不多兩歲,她才終於確定了。
沈清越的命格,過於龐大,天家難容。
那時的沈清越已經展露出異於同齡人的聰慧,南風大祭司又風頭正盛,桓蘅便借身份之便,於一次宴後,抱著沈清越去見南風。
這些,沈清越當然沒有印象。
他的印象,是母%e4%ba%b2背著父%e4%ba%b2深夜偷偷去一個尋常都鎖起來的房間,翻看那些晦澀難懂的書;亦或是背著父%e4%ba%b2,偷偷和宮中的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