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他可以不死的。

而此時被所有人所牽掛著的謝凝淵，正沉浸在自己的心魔幻境之中。

他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他不小心被帶到了月下宮，見到了魔修的日常。

曾經在月下宮遇見的每一個魔修，他自己或許都已經不記得了，卻被心魔清晰複刻。

他看到，他們也會與朋友嬉笑怒罵，吃的是普通飯食，而不是人血人肉。

沒有以折磨彆人為樂，亦沒有以邪法殘害生靈……

他們都是人類最普通的樣子，隻是修煉的是魔氣而非靈氣。

然後他看到孤凰為了救他以霸圖刀來換，看到她日夜在藥泉守護，等待他醒來。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孤凰對他的每一個善意，且那些善意好似被無限放大了一般，讓他絲毫不能逃避或者忽視。

然後他回到萬佛宗，向方丈長老他們還原了他所謂“被捉”的真相。

他們卻說是他太天真，被妖女欺騙迷惑。

他滋生心結，卻被他們昭告天下妖女毀他修行，號召天下修士討伐西魔域。

後來，就是仙魔開戰，生靈塗炭。

他看到曾經在月下宮給他送飯的魔修最終身首異處；看到曾笑著與他說月下宮趣事的魔修被燒成灰燼。

他聽到彆人對孤凰的詆毀謾罵，將殺死魔修當做可以炫耀的榮光。

他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如同被釘在原地，說不出話，也什麼都做不了。

一切他痛苦迷茫的源頭在這裡被重現，被放大。

謝凝淵以為自己早已經看開的種種，如今卻依舊能輕易勾動他的心弦。

對這個世界的憎惡、厭煩，在心底不斷滋生。

他看到孤凰就站在他的麵前，聲音仿佛帶著引人墜入深淵的魔力。

“這個世界如此醜惡，你所以為的善不是善，以為的惡不是惡……你救不了這個世界，又何苦掙紮？”

“你想改變這個世界，除非你擁有足夠的力量，去製定新的製度。”

“想要力量嗎？隻要你遵循本心不再壓製你的欲望，你就可以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明。”

神明……新的製度嗎？

謝凝淵的雙眼流露出迷茫，心底卻有些蠢蠢欲動。

在他幾乎就要答應下來的時候，腦海中卻倏然劃過一張熟悉的麵容。

她於絕望中向他走來，忍受著近乎千刀萬剮的苦痛，也要將他拉出泥潭。

她說，“我要你好好活著。”

霎時間，腦海一片清明。

“小酒……”

他輕聲呢喃出她的名字，腦海中是她明媚熱烈的笑容。

他一字一句，仿佛與記憶中的她同頻。

“隻要你我初心不改……又何懼未來？”

謝凝淵望著眼前與孤凰一模一樣的女子，心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的初心是想要解除仙魔之間的隔閡與誤會，免於不必要的爭鬥導致生靈塗炭。”

“或許你說的擁有絕對的力量就可以建立新的製度是對的，但……那樣的我，又如何不是導致天下生靈塗炭的元凶呢？”

“這條路或許是最簡單的，卻絕不是我想要的。”

“孤凰”臉上浮現出一絲怒容，“那我呢？難道我就要白死了嗎？你對我的愧疚呢？你不想幫我報仇了嗎？！”

謝凝淵看著她許久，讓人輕輕笑了，“我對她依舊心存愧疚……可你，不是她。”

眼前的世界一點一點崩碎，“孤凰”不甘的咆哮著，卻隻能與心魔世界一起在他眼前化作飛灰。

天光乍亮，謝凝淵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陸桑酒驚喜的目光。

她的笑容一如記憶中那般璀璨奪目，初升的朝陽在她麵前似乎也黯然失色。

謝凝淵看著她，臉上也緩緩露出一個笑來，“好久不見了……前輩。”

第295章 是我太笨，現在才認出你

“前輩？”

發現謝凝淵醒了湊過來的洛琳琅一臉疑惑的看看陸桑酒，再看看謝凝淵，頓時滿是擔憂的說道，“完了，他是不是傻了？”

你才是活了幾百年的大前輩啊，怎麼還叫我才二十幾歲的小師妹前輩？

陸桑酒卻是怔怔的看著謝凝淵，心跳有一瞬間的凝滯。

他目光清明，看起來並不像是神誌不清的樣子，那麼他會叫出一句前輩，就隻能是因為……掉馬了。

陸桑酒不知道他在心魔幻境中看到了什麼，為什麼醒來突然就如此篤定了她的身份？

心臟在狂跳，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心中是個什麼感覺，尷尬？意外？又或者是……一種隱秘的歡喜。

兩人無聲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一旁的洛琳琅等了一會兒見陸桑酒沒回答，忍不住又看了看她，“小師妹？你也傻啦？”

陸桑酒這才收回視線，抿%e5%94%87擠出一絲笑道，“沒有，他也沒傻……這是我們之前定的暗號，他要是沒事了就叫我一聲前輩，免得他其實被心魔操控了我們都發現不了。”

她隨口胡亂編造了一個理由，就將洛琳琅糊弄過去，甚至洛琳琅還很驚歎，“還是小師妹聰明，提前把什麼都想好了！”

說完，她一臉喜滋滋道，“那謝凝淵的心魔是徹底去除了吧？這樣一說，我們以後豈不是相當於有一個合體期的打手在身邊？”

洛琳琅想的很美好，也絲毫沒有因為謝凝淵恢複修為而對他產生敬畏。

隻是非常單純的想著，謝凝淵一直都跟小師妹關係很好，她也跟小師妹很好，那麼四舍五入就是她跟謝凝淵的關係也很好！

而且謝凝淵之前就一直跟著陸桑酒，想來以後也還會跟著，那可不就相當於多了個合體期的打手麼！

如此說來，以後她豈不是也不用害怕彆人覬覦她的言靈之術了？

嘿嘿，小師妹就是有本事，小師妹萬歲！

洛琳琅沉浸在想象的喜悅之中，甚至忍不住嘿嘿傻笑出聲。

而其他人此時也都圍了過來，詢問著謝凝淵的身體狀況，得知心魔已經徹底驅除，這心中足足懸了三天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然後大家就非常識趣的沒再打擾，各自找借口去做彆的事了。

就連還在傻笑的洛琳琅，都被沈玉昭和顏醉找借口給拽走了。

這三日裡陸桑酒對謝凝淵的擔心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雖然沒人多嘴，但任誰都看的出來她的心思。

雖說喜歡上個佛修，這路注定坎坷，但……眼下至少還沒有出問題，總不能連這片刻的歡愉都不給人家留吧？

見其他人走遠，陸桑酒才開口道，“要不要……一起去看個日出？”

沒有任何猶豫，謝凝淵“嗯”了一聲，“好。”

請月山山頂，陸桑酒站在斷崖邊，看著遠處正徐徐升起的太陽，許久才鼓起勇氣開口。

“你……之前為什麼忽然叫我前輩啊？”

雖然覺得他多半是發現了，但陸桑酒還是不由得抱著一絲絲僥幸的心理，如此詢問了一句。

謝凝淵側過身去看她，微微挑眉，“做人呢，總是抱有僥幸心理，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而且……我以為之前你就已經想好要告訴我真相了，不是嗎，孤凰前輩。”

陸桑酒：“……”

好吧，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還真是不好再狡辯。

之前想好要跟他說了，結果臨到跟前沒說成。

後來想著說與不說其實也沒什麼緊要的，倒是突如其來的掉了馬，讓她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連身軀都被重塑，卻還是有人能認出她來，其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於是沉默半晌，她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其實一個人背負秘密的感覺有點累，多一個人能幫我分擔……也挺好的。”

“不過……我能問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謝凝淵笑了笑，看著遠方緩緩升起的太陽，“因為心魔再次給我重塑了那個世界，所有我已經不記得的細節都無比清晰的在我眼前重現。”

曾經那些在記憶裡已經有些模糊的一切被迫喚醒，他看到了孤凰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一個人的相貌會改變，習慣卻不會。

從前他並沒有很熟悉孤凰，亦沒有很熟悉陸桑酒，所以很多事情都被忽略掉了。

但是如今，陸桑酒的所有習慣舉動對他來說都無比熟悉，在看到曾經關於孤凰的記憶時，兩個人的形象很輕易便在眼前重合了。

其實非要說的話，陸桑酒與曾經的孤凰還是有些不同了的。

她沒了當初傲視天下的意氣風發，多了幾分煙火氣，少了幾分傲氣。

但……骨子裡的她，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她依舊是那個重情重義，永遠不會將朋友拋下的她。

想到這裡，謝凝淵輕輕笑了一下，偏頭看著她道，“其實答案早就擺在我的麵前，是我被表象蒙了眼……抱歉，我太笨了，現在才認出你來。”

陸桑酒被他一句抱歉說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也不怪你沒有發現……我連身體都被重塑了，甚至靈魂氣息都有所改變，我又有意隱瞞，你沒發現才是正常的。”

說起這個，謝凝淵是真的非常好奇，“所以……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到如今，其實也沒什麼好再隱瞞的了。

陸桑酒前所未有的坦誠，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講給了謝凝淵聽，包括葉枝瑤，也包括偽天道。

謝凝淵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陸桑酒，卻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藏著這麼多驚心動魄的秘密。

尤其關於菩提珠救了她這件事，連他自己都很疑惑。

拿著陸桑酒遞給他的菩提珠認真的研究了許久，卻還是沒看出什麼端倪來。

“這枚菩提珠，明明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凡物，卻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嗎？”

能在天罰中救下陸桑酒，甚至為她重塑身體，便是仙器也做不到！

陸桑酒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著說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我發現了你身上的許多不同之處。”

“比如，除了這枚菩提珠以外，你的法寶似乎也格外厲害一些，就好像你送我的浮生千麵，普通的法寶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

第296章 身份不簡單

謝凝淵遲疑著說道，“這個我倒是也注意到了，但這些東西都是我在一些洞天福地搜羅到的，厲害一些似乎也並不奇怪？”

陸桑酒：“……不，這很奇怪！”

她篤定道，“正常人能找到一兩件特彆的就已經很厲害了，但你居然有這麼多，這還不奇怪嗎？”

“至少說明，你的運氣格外好一些。”

謝凝淵不禁苦笑，“我……好好一個佛子，被心魔纏身了這麼多年，這算運氣好嗎？”

而且現在好不容易心魔除了，卻又被功法反噬，就沒好過。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