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宇重重放下杯子,從座中站了起來,走到了男孩麵前。
他個子高,此時又是站著,垂頭看著男孩,壓迫感十足:“你剛剛說什麼?”
男孩感到莫名其妙,下意識先向後縮了一下,但女朋友在不能慫,又抬起下巴問:“你誰啊?”
陳廷宇無視他的問題,自顧自重複:“你剛才說褚航什麼?”
“……打假球啊。網上不都這麼說的嗎?”
陳廷宇攥起了拳頭。
蔣西西覺得事態不妙,她迅速向小店員使了個眼色,讓他去找劉啟。同時自己也起身向那對情侶走去,準備隨時拉架。
她警惕地仰頭看向陳廷宇,距離很近,她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眶是淡紅色的。
乍一看隻是微醺的模樣,細看才能注意到他眼底淺淡的淚痕。
蔣西西微微一愣,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衝突沒有再繼續。
陳廷宇緊抿著%e5%94%87,隻是直立在原處片刻,便一言未發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陳廷宇哪兒有資格對彆人發火?
今天以前,他不也是這麼誤會褚航的麼?
他甚至也還因為這個,%e4%ba%b2手打了褚航。
“有病!我們走。”小情侶被敗壞了心情,立即要求結賬離開。
劉啟與小店員賠著笑臉送客。
吧台一時又恢複了安靜,陳廷宇眼神渙散地盯著空酒杯,像失了魂。
蔣西西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試探著問:“那個「宇」是你吧?二樓黑板上那個。”
「黑板」兩個字像是突然刺激到了陳廷宇,他突然站起來,繞過蔣西西大步衝上二樓。
二樓整齊擺著七個斯諾克桌子,牆上掛著數位斯諾克大師的照片。
角落的桌子旁掛著一個看起來不太和諧的大黑板,還是粉筆字,看起來很有年代感。
是峯子俱樂部的那塊黑板。
黑板頂端寫著「宇、航」,中間用豎杠隔開,左右兩邊整齊劃著「正」字,航的那一邊比宇多了一筆。
劉啟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站在陳廷宇身後說:“褚航經常說你們還有一場球沒打,所以這塊黑板必須要留著。”
陳廷宇沒有回頭,沉默無聲。
劉啟輕聲歎氣,“阿宇,你去找過褚航了吧?”
“啟哥。”
陳廷宇終於開了口,聲音沉沉帶著些許惱怒:“他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是最好的兄弟不是嗎?他為什麼連實話都不肯跟我說……”
“阿宇……”
“如果當初他直接告訴我實話,告訴我真相,也許我可以、我可以……”
陳廷宇的聲音弱了下去……
可以做什麼?他能幫褚航什麼?
褚航是對的,陳廷宇除了陪著他痛苦,什麼忙也幫不上。
深深的無力感又一次包圍了陳廷宇,如同三年前剛得知車禍時那次一般。
梁西西站在樓梯口,仰頭看著二樓的這一幕,一陣陣酸楚泛上心頭。
那個高傲自大的男人,此刻正緊緊捏著手指,肩膀隨著%e8%83%b8口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像個焦急又無助的孩子。
“啟哥,他為什麼不是打假球的混蛋?!我現在真希望那些新聞是真的!”
陳廷宇的聲音因顫唞而顯得絕望無助——
“把他當成混蛋去記恨,總比接受他殘疾這件事容易的多……”
讓大眾誤會他、討厭他,然後快速忘了他。
總好過所有人都為他悲痛、惋惜,或者在提起他的名字時,一聲歎息。
第15章
尤恩靜收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來電。
未知號碼。
打來時,尤恩靜在開會,手機靜音沒有接到。
於是,對方發來了一條消息——
「尤女士你好,我是褚航的朋友陳廷宇。聽啟哥說你在幫褚航進行複健訓練,請你方便時,給我回個電話好嗎?」
是在酒吧有過一麵之緣的「阿宇」。
前一晚尤恩靜已經從蔣西西那裡得知了他去找過褚航的事。
蔣西西描述陳廷宇「鐵漢落淚」的場景,尤恩靜聽著也覺得心酸。
隻是沒想到,他竟還會主動找上自己詢問情況。
看來是真的關心褚航。
尤恩靜抽空給陳廷宇回了個電話。
“尤女士,你可以和我說說褚航現在的狀況嗎?”
陳廷宇語氣平靜,像是已經消化了情緒,接受了好兄弟成為殘障人士的事實。
醫療記錄是客戶隱私,尤恩靜不便透露太多,隻簡單和他說了些劉啟也了解的情況。
聽聞褚航佩戴的是目前市場上最先進的義肢,陳廷宇多少有些安慰。
陳廷宇:“尤女士,錦程集團一直對醫療器械領域很有興趣,若貴公司日後的科研項目有需要,我願意儘綿薄之力。”
不愧是霸總的發言。
尤恩靜笑:“謝謝。我一定會和項目部門轉達陳先生的心意的。”
對話到此,電話中安靜了片刻。
陳廷宇似是在猶豫,頓了頓才又緩緩開口,“借助現在的義肢技術,褚航還有可能回到曾經的狀態嗎?”
“你是想問台球吧?”
尤恩靜的語氣平靜但有力量:“隻要他有這份心,一定可以的。”
聽筒裡傳來陳廷宇輕微的鼻息,像是鬆一口氣,也像是輕聲的笑意。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麼?”
尤恩靜輕輕一笑,“就像從前一樣與他相處,就足夠了。”
陳廷宇頓了一瞬,明白了尤恩靜話中的意思——褚航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與憐憫,也不用特殊對待。
“我知道了。”
掛下電話,他把助理叫到了辦公室。
“劉助理,麻煩你給宏願小區210公寓安置一些家具進去。”
助理內心疑惑:「嗯?昨天不是還說不用嗎?」
“好的,小陳總。”
陳廷宇:“哦對了,這陣子就叫司機去那裡接我。”
助理緊忙應著:“好好,我這就去安排。”
……
晚上,陳廷宇提著一箱酒上了頂層。
褚航早料到陳廷宇一定會再找上門,隻是沒想到他這次的狀態與上次這麼不同。
一身家居服配拖鞋的隨性裝扮,頭發也是剛洗過,胡亂拿毛巾一擦就出了門。
他鬆鬆垮垮往門前一站,下巴拽拽揚著。
這副“老子最牛最帥”的驕傲模樣,恍惚間讓褚航感覺回到當年的台球俱樂部。
“開門啊褚航,這麼多年兄弟了,不至於我打你一拳,就跟我絕交吧?”
門裡沒響動。
陳廷宇其實心裡在打鼓,但還是表現的淡定,“嘖”了一聲,繼續說——
“我讓你還我一拳不就行了嗎?彆這麼小氣啊。”
門開了。
“這可是你說的。”
褚航出現在門後,左臉青紫一片,整片腫著,比右臉大了一圈。
陳廷宇愣怔一瞬,忍不住咧開嘴:“噗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峯子俱樂部的門麵擔當,破相了。”
褚航白他一眼:“笑%e5%b1%81,臉伸過來。”
“彆彆,先欠著,我明天有個重要的會議呢。”
陳廷宇揚揚手中的酒:“先以酒賠罪。”
“……”
褚航頓了頓,側身把門徹底打開,又轉身從鞋櫃翻了雙拖鞋,甩給給陳廷宇,然後自己先裝作若無其事往客廳走。
陳廷宇看著褚航稍坡的步子,一股酸楚猛然湧上心頭。
他抿抿%e5%94%87,壓製下情緒。
然後大步走向前,同以前一樣,胳膊自然而架上褚航的肩膀,“這頂層公寓不錯,跟我換換?”
褚航:“你真在這樓買房了?”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樓下210。”陳廷宇挑挑眉,“小錢。”
“陳總闊氣。”
“你要是求求我,我沒準可以幫你那小破酒吧想想辦法,起死回生。”
“……少做夢。”
……
喝了多少酒,褚航已經數不過來。
陳廷宇帶來的一箱很快就沒了,又叫酒吧閃送過來許多。
喝到兩個人都臉頰通紅,還在互不認輸。
褚航陪陳廷宇到陽台上抽煙。
夜風拂麵,城市斑斕燈光點亮夜空,也照進褚航的雙眸。
這一刻,他的樣子仿佛和當年無異,俊朗自信,雙眼什麼時候都亮著光。
陳廷宇倚靠著陽台扶欄,用輕鬆語氣:“褚航,對不住啊,當師兄的誤會你了。”
褚航語氣淡然:“怪我沒跟你說實話。”
陳廷宇拍拍他肩膀:“還當我是好兄弟吧?”
“當然。”
“那有空,咱倆把之前欠的那場球局補上。”
褚航垂了垂眼,晦暗情緒一閃而過,喉結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陳廷宇吐出一口煙,繼續說:“沒做好準備沒關係,我等你。就算你以後不打算回到賽場了也沒關係,在我心中有些事是不會變的,你還是我最想擊敗的對手。”
褚航愣怔一瞬,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
他腦中竟閃過了尤恩靜的臉龐。
那日,她握著他的胳膊,說過類似的話——【你身上還有很多標簽,從來沒變過。彆讓‘殘疾人’三個字淹沒了它們。】
陳廷宇看著褚航,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我快十年沒摸過球杆了,你讓我一條%e8%85%bf,不虧吧?”
輕輕一聲鼻息,褚航終於彎起嘴角,輕笑了一下,“就怕你永遠追不上那一筆。”
——
這日,尤恩靜正在辦公室忙。
經理梁平敲門進來說:“小尤,你前兩天提交的產品改進建議,正式立項了,馬上就能進入內測階段。”
梁平指的是為智能義肢加入矯正功能與緊急報醫功能一事。
尤恩靜露出笑臉:“太好了!”
不枉費她這兩周沒日沒夜加班寫程序,每天對著機械義肢反複做實驗。
梁平推了推眼鏡,“矯正功能這個提議非常不錯,不但防止長期佩戴者出現健康隱患,還能大大減少康複師工作難度。像小賈上次遇到的那種,一兩年都不願來做檢查的客戶,有了這功能,能幫上不少忙。”
尤恩靜動了動嘴角:“嗬嗬……”
那可不?整個項目靈感可都是從他身上來的。
說起來,這次的科研進步,多虧了褚航的實際經曆和佩戴數據。
確實有他一份功勞。
該謝謝他。
梁平走後,尤恩靜拿出手機。
正好今晚是約定的複健訓練時間。
她給褚航發了條微信,問:「晚上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複健訓練已經進行到第三周了,兩人大多時候都是通過微信確定複健時間。
交流言簡意賅,無非就是尤恩靜發去諸如「周4,6-8」一類的時間,褚航回複「知道了」。
看起來像兩個AI機器人的對話。
好似這次,才是兩個活人第一次在